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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36)

      白建似乎说了一句冷笑话,随即招了招手,说:继续走。
    他们越过舍粮的队伍继续往前,再往前还有一条长龙,这回好像不是舍粮的队伍,不知在做甚么,也是大队人马排得老长。
    囚车被推过去一些,唐邕看到队伍的最前头摆着一张案几,一个身材高大,却有些畏畏缩缩的年轻男子坐在案几边,竟然是在给这些难民诊脉。
    唐邕看着那年轻男子,似乎觉得有些眼熟,白建善解人意的解释说:此乃徐医官之侄,徐敏齐。
    唐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险些给忘了,这不就是那日里被和士开扔下城门去打头阵的徐敏齐么?没想到被周军俘虏回来,竟然没有杀头,反而好好儿的。
    徐敏齐坐在案几边,正在给难民诊脉,虽然形态畏畏缩缩,但是动作麻利,快速的写下药方,交给旁边的仆役,身后是一大堆的药锅,正在现场抓药熬药。
    白建淡淡的说:城中缺粮,疾病横行,百姓食不饱肚子,更别说治病了,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只能等死,唐将军你我生来都是官宦之子,应该无法想到百姓也会面临如此疾苦罢?
    放粮便不容易了,竟然还组织给难民医病,如果这只是作秀,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造福了。
    唐邕慢慢竟然不再挣扎,他的嘴巴里还堵着粗布,却放松下来,没了声音,定定的看着那些排队的人龙。
    神仙啊!是神仙!救了我儿,他是神仙啊!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面色沧桑的女子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对着徐敏齐又磕头又是哭喊,吓得徐敏齐差点跌在席上,赶紧结结巴巴的说:不不不、不敢当、当当不敢当,快快快请起
    女子激动地一直哭,说甚么也不起来,一定要给徐敏齐磕头才可,徐敏齐着急不已,竟然也跪下来对着那女子磕头。
    因着熬药需得很多人手,膳房里一部分膳夫都被抓过来顶替,哑子也在其中,眼看着徐敏齐和难民女子对着磕头,脸色冷漠的走过去继续熬药。
    白建见到这样一幕,却笑了笑,说:唐将军,你可识得定阳?你可真正见识过定阳?眼下的定阳,又可是唐将军曾经见过的定阳?
    白建三次发问,三个问题绕来绕去,仿佛绕口令一般,唐邕却怔愣住了,这些问题好像是甚么无解的难题。
    白建又说:天下就在那里,而唐将军眼下见到的,是不一样的天下。
    不一样唐邕喃喃的说。
    不一样?哑子单膝跪在地上熬药,听到白建的话,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自言自语
    杨兼正在膳房熬粥,他日前做了鸽子汤给杨瓒温补,今日又做了鸽子肉,便是潮汕砂锅粥的做法,粥水浓郁,鸽子的醇香浓厚全都熬进了粥水中。
    按理来说,潮汕砂锅粥讲究的是米是米水是水,米粒不能熬得稀烂开花,需要粒粒分明,不能熬成稀饭一般粘稠。不过杨瓒的身体还在恢复,杨兼便将粥水熬得尽量软烂一些,免得给杨瓒造成负担。
    杨兼正在熬鸽子粥,盛出来一小碗,递给坐在一边的杨广尝尝味道,杨广本身还不饿,但是吃了一口之后,只觉得粥水鲜美的难以言喻,鸽子的鲜香完全吸收到了粥水之中,完美结合米香,咸香之中回甘,异常的清新,也不会觉得腻口。
    小包子砸砸砸吃的正香,小脚丫都不由自主的晃了起来,仿佛有自己的想法。
    就在此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进入膳房。
    杨兼抬头看了一眼,是白建,身后还跟着唐邕,唐邕已经去了锁链和枷锁。
    杨兼很快收回目光,对杨广说:儿子,粥水的味道如何?软硬适中么?
    杨广点点头,肉肉的小脸蛋直晃悠,说:咸淡适中,软硬可口。
    杨兼将粥水从火上端下来,这才对唐邕说:唐将军是来做甚么的?
    唐邕垂下头来,似乎有些惭愧,说:卑将是来投诚的。
    杨兼并没有废话,也没有嘲笑唐邕的反复无常,只是很爽快地说:即使如此,请唐将军移步幕府,时不我待,立刻商议增援宜阳之事罢。
    众人很快聚拢在幕府之中,都听说了唐邕归顺的事情,事不宜迟,早些定夺下来,也可以早些增援宜阳,毕竟宜阳那面儿,宇文会只带了三千兵马,人数太少,根本无法抵抗和士开的三万大军,时间短还能抻着,时间一长,必然会落败。
    杨兼在幕府中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唐将军了解和士开的兵马,兼想要进攻宜阳,该如何是好?
    唐邕同样没有废话,他是干练之人,沉吟了一番,盯着案几上的地图看,随即说:和士开这个人记仇,如今他想要夺回宜阳,必定也会惧怕镇军将军反过来偷袭他们,卑将建议,请将军大肆放出进军宜阳的消息,如此一来,和士开方寸大乱,唯恐腹背受敌,定然会派出伏兵,在半路半路伏击将军,以免将军的人马与宜阳汇合,我等不防来一个反伏击。打草惊蛇,引得和士开的兵马自投罗网,来消耗他们的兵力。
    杨兼手上有五万大军,按理来说其实可以横冲直撞的开向宜阳,但是他们的五万兵力,不只是对抗和士开的,还需要保留实力,进攻雒阳,甚至北上邺城,因此并不能太过大刀阔斧。
    唐邕的计划便是保留实力的同时,削弱和士开。等减弱了和士开的兵力,再一拥而上,和宇文会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韩凤说:这主意倒是好!只是咱们怎么才能打探到和士开的动向?
    唐邕说:无需担忧,唐某在和士开的军队中有一些人脉。
    其实和士开的士兵,也并非全都信服和士开,他的士兵多半是朝廷拨给的正规军,和士开起家是个商贾,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将军,这次领兵出来,很多人都不服气他。
    唐邕素来是个悍将,和士开的军中有很多唐邕的崇拜者,其实就是小迷弟,如果唐邕可以联系这些人,和士开的动向不在话下。
    杨兼点点头,说:好,便劳烦唐将军探听虚实,只要和士开一有动静,我们便一网打尽!
    唐邕负责打探虚实,很快便来了回音,不出所料,和士开听说他们要和宜阳汇合,非常着急,派出了人马准备埋伏杨兼。
    唐邕说:和士开的兵马已经埋伏在了龙门。
    龙门在定阳的南面,乃是渡过黄河的一道关卡,因为险要,因此有龙门之称。
    如果杨兼的队伍想要尽快赶到宜阳,那么从龙门直插过去是最方便的选择,所以和士开埋伏了兵马在龙门,便是想要借助险要的地势,将杨兼的兵马一拨搓干净。
    龙门?高延宗的脸色登时变了,为何会突然变了?因为在龙门打仗,那一定是水战啊,之前高延宗在水上输了好几次,他还不会游水,已经成为了高延宗的心理阴影。
    高延宗说:怎么办,郝阿保不在啊!
    郝阿保和狼皮此时正在宜阳戍守,不在军中,他们才是水战主力,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又是龙门这等险要之地,谁也没有把握。
    唐邕却说:正是因着和士开料定郝将军不在军中,所以他们才会在龙门埋下伏兵。
    如果郝阿保和狼皮在这里,和士开肯定不敢冒险,唐邕又说:这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韩凤说:话虽然如此,可是这机会太冒险了一些,咱们之中没有人擅长水战,还要面对埋伏,这有胜算么?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韩凤都有些犹豫,可见龙门的险要。
    唐邕一笑,说:只要镇军将军肯做诱饵,现身龙门,和士开的伏兵一定上钩,到时候前扑后继,咱们再派兵埋伏在后,便能将这些伏兵一网打尽。
    高长恭蹙眉说:太危险了。
    高延宗说:老唐!你这是公报私仇罢!你摆明了让将军去送死啊!
    杨瓒听到送死二字,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拿着耳杯的手一颤,耳杯当!!一声敲在案几上,里面的水洒了满地都是。
    高长恭对高延宗微微摇头,高延宗这才知道自己说了错话,简直戳了杨瓒的伤疤,尴尬的缩到一边去。
    杨兼抬起手来,按住杨瓒的手背,安抚的拍了拍,说:三弟放心,和士开想要我的命,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唐邕的手段虽然危险了一些,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法子,和士开没有甚么领兵的才能,又急于消灭杨兼的军队,只要杨兼一现身,无需多说一定会上钩。
    杨兼打算按照唐邕的策略来,高长恭、宇文宪和唐邕迂回后路,三面包抄,等到和士开的伏兵一出现,立刻冲上来围剿。
    临行龙门的前一晚,杨兼带着杨广刚从幕府回来,便看到有人蹲在自己屋舍门口,仔细一看,原来是三弟杨瓒。
    这些日子杨兼基本不让他做甚么活儿,专心养伤,没想到这么晚了,杨瓒还没睡,抱着膝盖劝蜷缩成一团儿,蹲在屋舍门口的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也不知道在做甚么。
    三弟?
    杨兼一出声,杨瓒立刻便动了,抬头来凝视着杨兼。
    杨兼给他整理了一下鬓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
    杨瓒摇摇头,说:大兄,我也跟着你们从龙门渡河。
    杨兼微微蹙眉,杨瓒似乎怕他拒绝,立刻说:大兄,我亦想为二兄报仇。
    他说着,抿了抿嘴唇,似乎觉得唇角有些干裂,再说话时候嗓音已经哽咽了,说:弟弟不想再藏在任何人身后了。
    杨兼轻叹一声,说:你没有藏在任何人身后,三万大军折损的如此少,这全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决断果决,还会死更多的人。
    可是杨瓒哽咽的说:可是我再怎么样,也换不回二兄来大兄,你让我去罢!
    杨广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的说:父亲,便让小叔一同罢。
    杨兼沉思了一会子,说:好,但你要把身子养好,绝对不可再受伤。
    杨瓒使劲的点头,说:都听大兄的。
    龙门。
    秋季的风很大,龙门地势险要,狂风贯穿,呜呜的风声似乎离人的呜咽,凄凉又阴冷。
    杨兼站在战船的甲板上,狂风将他的鬓发肆虐吹拂,一身白衣猎猎作响。
    哒哒哒!一个小小矮矮,还稍微有些婴儿肥的身影从船舱中走出来,怀里捧着一条对比他来说,又大又长的披风,正是杨广。
    杨广走过来,垫着小脚丫,把披风擎过头顶,说:父亲,水上风大,加一件披风罢。
    杨兼这才回过神来,刚要去接披风,便听到杀!!的吼叫声。
    是齐军的伏兵!
    伏兵以为杀了杨兼一个的措手不及,英勇无畏的涌来,快速逼近战船,杨兼唇角一挑,说:来了。
    他说着,立刻下令,说:下令后退,装作仓皇逃避。
    是!
    战船很快后退,似乎很是惧怕,而且没有防备,和士开的伏兵一看这场面,料定杨兼是害怕了,立刻追击,对杨兼的战船穷追不舍。
    战船一路后退行驶,很快行驶到了一个地方,竟然突然停住不动,和士开的伏兵一直追击,并没有发现甚么不对劲,等追得近了,这才发现前面的战船停了下来。
    杀!!
    包抄齐军!
    和士开的伏兵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原来杨兼的战船后退,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想要把他们引到一个特定的位置。
    宇文宪、高长恭和唐邕三面包抄,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齐军落网。果不其然,眼看着齐军的伏兵钻进了他们的包围圈,立刻一声令下缩紧包围。
    有埋伏!!
    齐军这时候才连忙大喊着:撤退!鸣金撤退!快!后退!
    齐军一共两条战船,前面的想要后退,但是后面的反应不过来,这附近地势险要,水流湍急,根本不是他们想跑就能跑的,登时方寸大乱,船只恨不能在原地打转。
    周军士兵用钩拒将齐军的大船勾住,让他们无法开走,很快冲上船去,狂风一般碾压,直接控制了齐军的两艘伏兵船只。
    齐军的伏兵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闹明白情况,就被干脆利索的全部活捉了。
    杨瓒立刻从船上跃过,大步跑过去,在那些齐军俘虏中来回寻找,面色狠戾又焦急,但是他寻找了半响,最后垮下肩膀,喃喃的说:没有没有和士开
    和士开并没有亲自带兵,想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和士开掌握三万大军,又要对抗宜阳,应该不可能亲自领兵伏击,他们抓到的,最多是和士开的亲信而已。
    杨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着急,已经过了龙门,和士开的死期还会远么?
    因着唐邕的计策,这一趟简直是干脆利索,缴获了两只艘战船,无数的辎重,俘虏了许多齐军精锐,全部押解下去。
    宇文宪负责清点这些辎重俘虏,将他们押解入军营之中,这些俘虏中还有很多和士开的亲信,如果能加以审讯,想必知道的会更多,对他们日后进军宜阳也有帮助。
    众人从龙门渡河,扎下营帐,杨兼和杨瓒、杨广二人巡视了一遍军营,随即便去找宇文宪,查看俘虏和辎重的情况。
    宇文宪见到杨兼走进来,拱手说:将军。
    杨兼点点头,说:登记的如何?
    宇文宪说:都差不多了,还有这最后一批。
    杨兼环视了一下营帐,最后一批俘虏也在登记,马上便能全部整理完。
    秘书郎登记好之后,宇文宪便说:把俘虏都押解下去。
    是!
    士兵们押解着最后一批俘虏,准备出营帐,即在此时,杨瓒突然浑身一震,大喝一声:且慢!
    怎么了?杨兼回头看着杨瓒。
    杨瓒昔日里可是京兆有名的才子,彬彬有礼,虽然也会武艺,但看起来更像是个文人,说话从来不急不缓,如此失态大喝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