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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性失轨 第75节

      也许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想到了如今的一切。
    十二月将至。
    蒋秋时的身体一如往常,不算好,但也没有恶化。我松懈下一口气,腾起些自私的期盼,或许奇迹真的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或许越不希望什么,就越容易得到什么。
    拿到离婚证的第二天,蒋秋时下厨做了一顿晚饭。我已经很少让他忙碌,担心他的病,担心很多其他。但蒋秋时一旦强硬起来,我怎么都拗不过他。
    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白菜粉丝汤,烧了红烧鲫鱼和扁豆炒肉,顺了我的喜好,口味偏重。蒋秋时尝了一点便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看我,清瘦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吃吗?”
    我点点头,“好吃,就是刚才看见你切菜,我总怕你一个不留神又伤到手。”
    蒋秋时安静两秒,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其实当时切到手,是因为想到了你。”
    我愣了一下,连筷子里的菜重新掉回碗里都没有察觉。
    “现在你就在身边,所以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眼底的光随话音柔软一点,隔着桌子的距离,似乎看到很久以前的画面。我的心突跳了两下,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弥漫开一种别样的滋味。
    吃完晚饭,蒋秋时在我的监督下吃完药,问我要不要看电影。我想起上次没有来得及看完的文艺片,于是点点头,重新点开播放,和蒋秋时靠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内容其实很平淡,几句话都能概括完全,但或许是镜头太美,音乐又渲染得恰到好处,等看到结局,我才发现眼眶有些湿润。
    “上一次我说错了,这是一个好结局。”
    蒋秋时低声开口,不知什么时候覆上我的手,熟悉的气息贴近耳畔,让人安心,“至少他在剩下的生命里,获得了一个人的爱。”
    我感觉胸口涨得不能呼吸,“这样也可以算好吗?”
    “我认为是,”蒋秋时牵起唇,望着我轻声而笃定,“林曜,我们也会有好的结局。”
    我更宁愿他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蒋秋时太隐忍,太克制,也许是从前把旁人想象不到的苦都吃尽了,到最后的磨难面前,他反而不愿意将痛苦的那一面展现给我看。
    我对他提不起脾气,最多每天让他吃一点东西,按时服药,再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对医院的态度。蒋秋时往往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直到有一次,他吃完饭后把自己锁进卫生间,无论我在外面怎么询问敲门,里面都只响起唰唰的水声。
    等门被打开,蒋秋时似乎没想到我会一直站在外面,嘴唇被擦得泛红。他沉默两秒,很轻地说出一句:“抱歉。”
    我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压下起伏的胸口,“……胃还难受吗?”
    “现在不难受了,”蒋秋时将我抱住,嗓音低低靠在耳边,安慰的姿态,“林曜,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我想起上次他不小心打翻碗筷,弄脏衣服,原来也是为了以水声作为掩饰,藏去所有狼狈。
    他不愿意把残酷的现实暴露在明面,作为最后一丝尊严。
    温度骤降,蒋秋时穿上了我送他的那件大衣,当时穿还合身的衣服,现在却有些大了。
    今年的预报没有提到降雪,看不到去年那样的美景,有些遗憾。
    我心底规划着跨年的活动,说来好笑,从前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节日,这次却想抓紧所有时间,和蒋秋时看看剩下的风景。
    但这次奇迹没有降临,我来不及把想好的计划告诉他,蒋秋时再一次进了医院。
    第105章
    起初没有任何异样,当我发现不对劲时,蒋秋时已经连走动都变得艰难。
    他仍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掩去所有波动,只有将声音放得很缓很轻,每一下呼吸,都微不可闻地颤动。
    “林曜,我的胸口好像有一点疼。”
    他口中的‘一点疼’,换来直接倒下,住进医院的结果。
    “癌细胞已经出现了骨转移,如果再不住院化疗,后面的时间不多了,”医生解释完,摇了摇头,“要是病人不愿意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
    这些话清晰涌进耳里,挤压着心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吃药也不行吗?”
    医生说:“药只是辅助,不化疗不手术,这样下去就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蒋秋时穿回了那身病服。他躺在床头,紧闭双眼,黑发静静垂在耳侧,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
    窗外的阳光很好,照进来,却没有临到蒋秋时的身上。我推开门看到这一幕,医生的那番话又重新席上心头,敲击着耳畔。
    他似乎被动静弄醒,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时露出一点柔和,“医生说完了吗?”
    我关上门走进去,拿过椅子坐在他床边,“说完了。”
    “严重吗?”
    我动了动唇,一瞬间想要找到其他更缓和的话语欺骗蒋秋时,可是对上他清冽的双眼,这些念头全都缓缓沉下,“......医生说是癌细胞的骨转移,需要化疗。”
    蒋秋时像是早有预料,垂眸安静几秒,“等过两天我就办理出院。”
    “蒋秋时,医生说了,想要缓解病症只能住院化疗,吃再多的药都没有用,”我极力压下紊乱的呼吸,几乎带些央求,“你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他安抚似的握住我发冷的手,掌心其实比我还要凉上几分,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林曜,我已经做好决定,不会再改。”
    我紧紧扣着自己的肉,不让声音泻出狼狈的哭腔,“可是我不想再看你这样痛苦下去……蒋秋时,我害怕。”
    “治疗只会将痛苦延长,”蒋秋时望着我,沉缓的声音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林曜,当你再看见我发病的时候,就在心里告诉自己,马上就会是解脱了。”
    他马上就可以解脱,但是我呢?
    蒋秋时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这回没有再委婉地劝阻,而是直接把最坏的结果告知了蒋秋时。听完所有,他安静半晌,答案仍然和开始一样。
    跨年那晚,我陪蒋秋时留在家里,出于考虑没有选择出门。他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一点折腾,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吹了一点冷风,后面两天就发起低烧。我原本想陪他再去一次医院,没有说服蒋秋时。
    “我不想闻到病房里的味道,”他掩唇咳嗽了几声,低声说,“林曜,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好吗?”
    我狠不下心。
    夜里我没有走,和蒋秋时睡在一起时睡眠变得格外浅,心神牵挂他的一举一动。
    半夜被动静弄醒,我睁开眼,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黑暗中能看见蒋秋时蹙起的眉心,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的汗,但他没有醒,似乎在呓语什么。
    “林曜......我好疼......”
    我抱住蒋秋时,掌心碰到他单薄的脊背时像是触电一样,轻轻地顺着,“没事了,我在这里。”
    蒋秋时把什么都忍着,只有在毫无意识的时候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他靠着我,肌肤传递来的体温很凉,小幅度颤动着,呼出的气息不稳地洒在耳侧,刺到心里。
    “林曜,林曜……”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蒋秋时不知道听没听见我的话,在我准备下床时紧紧拉住我的衣角,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声音:“你不要走......”
    我的心霎时软了下去,重新回到床上,承受住那些无力的害怕与担忧。蒋秋时像是找到安心的源泉,紧紧将我抱住,断断续续在耳边念了很久梦呓,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内容。
    低烧持续了三天。恢复以后,蒋秋时的精神状态好上了一点,终于可以出门走动,肋骨也没有再疼。
    他陪我一起去超市购买年货,今年的除夕来的早,一月底就要回家过年。我问蒋秋时准备怎么安排,他似乎陷入思考,摇了摇头。
    “我不过除夕。”
    我意外了两秒,很快就找到合适的理由,“在国外的时候不过吗?”
    蒋秋时说:“回来以后也没有过过。吃团圆饭只是为了完成两边的任务,那样不算作过年。”
    我明白他的意思,涌上一些复杂的难受,对他说:“那今年我陪你好好过。”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只犹豫了两秒,“没关系,我可以和妈说一声,反正我往年都会回去,只差这一次,他们不会怪我。”
    蒋秋时注视着我,眼底容扩太多深沉的情意,最后化为一句低声的言语:“谢谢你,林曜。”
    妈那边的解释还算顺利,我拿出工作加班的理由,并且保证初三初四一定回家,她念叨了几句,没有再多问。林诺倒是一下子就猜到原因,控诉了我这个见色忘妹的‘叛徒’,顺带提前讨要红包,求人的时候,倒是一点不见刚才霸道的口气。
    我给林诺转完红包,想到应该也得给蒋秋时包一个,不过红包里装的不是钱,而是我之前托赵泉买的平安符。他前几天和女朋友去寺庙烧香,问我要不要帮带个平安符或是串佛珠,都有大师专门开过光,很灵验。我往常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些说辞,但收到消息时还是让赵泉带了一枚,传说中很灵验,开过光的平安符。
    蒋秋时收到后就戴在了身上,或许真的灵验,又或者是心理作用,病情似乎在逐渐平息,好转。我下班后过去找他,发现蒋秋时买了一点饺子皮和肉馅,说要给我包一顿饺子,作为平安符的回礼。
    我忍不住好笑,“还有三个星期就到除夕了,干什么那么着急?反正等到那个时候还要吃一顿饺子。”
    他说:“我怕等到那个时候,就没有机会亲手包给你吃了。”
    我刚刚扬起的笑容有些勉强,消减了几分,“你不要说这种话。”
    蒋秋时声音淡淡,仍然透着让人安心的氛围,却让我心底堵得发慌,“林曜,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接话。
    这顿饺子最终是由我和蒋秋时一起完成。他第一次包,开头两个手法生疏,等我给他示范了一个,第三次就能模仿出九分像。到后面几乎不用我动手,他就包完了一整盘个头饱满圆润的饺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动手,富有别样的意义,蒋秋时难得吃下了一整碗,没有剩下。我提着颗心,担心他又会像前几次那样吐出来,但好在这场担忧没有化为现实。
    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脖颈划落到敞开的领下,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肤色与白色的浴袍都相差无几。我替他吹干头发,柔软的发梢顺过指尖,很舒服的触感。
    “今天的药吃完了吗?”
    “吃完了。”
    我又惯性地问道:“胸口还有没有疼?”
    自从上次的情况以后,我知道蒋秋时不会主动交代病情,于是改为主动询问,慢慢就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
    蒋秋时摇了摇头,转头对上我的眼睛,低声说:“不疼,就是药有些苦。”
    我意外地停顿一下,印象里,蒋秋时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称得上示弱的话。他撑起身子,靠得离我近了些,没有镜片的遮挡,可以看清那双倒映出我影子的沉静眼眸,在对视中轻轻吻住了我的唇。
    一切都很安静,他轻微地呼吸。我维持住先前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
    蒋秋时捧住我的脸,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等分开时他已经将我压在床上,本就松垮的睡袍被扯下一点,露出胸膛。
    我呼吸一滞,想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现在不苦了。”他说。
    他再一次低头吻上来,我别开脸,唇落在了脸颊上。我抵住蒋秋时的肩膀,触碰到那片肌肤时有些发热,平复气息将话说出:“蒋秋时,你别这样。”
    蒋秋时眼底的波动似乎黯淡一瞬,抿着唇,撑在身边的手慢慢握紧床单,“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下意识放软声音,“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蒋秋时这一次没有给我躲开的机会,他又堵上我的唇,另一只手慢慢解开衣服的扣子。气息与沐浴露的清香包裹住我,想要推开,却怎么也拒绝不了他温柔的攻势,逐渐迎合起这个吻。
    “林曜,我把自己洗得很干净,”蒋秋时凑近我的耳边,细细吻着,“不要嫌弃我,好吗?”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