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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60节

      当然,若是阮慈随机应变,或也可设法将她手中的残余取来,补全东华剑。此时白剑应当在不断派遣化身、弟子来到琅嬛周天,寻找机缘。阮慈心念一动,便遣出一尊化身,前往玄魄门去寻瞿昙越,瞿昙越本尊还在小寒武界中坐镇,但还有许多弟子,从掌道毒手中逃脱,此时都陆续从通道中返回,在瞿昙越带领之下,于扶余国重新修补地形、弥合空间,要光明正大,重建山门。
    这都暂是后话,也不必多说,此时这尊带着滑郎的化身,在中央洲陆上一刻不停地往前追溯,也不知走了多久,那灵机若隐若现,道韵时烈时疏,似是在无形间考量阮慈此时的修为,直到戏弄得够了,方才露出痕迹,在虚数中拟化宫殿,放出友善之意,请阮慈前来相会。阮慈缓下脚步,定睛看去,只见宫殿之中,道韵弥漫,四处皆是玄奥符文,两道楹联缓缓成型,镌刻着符文妙语,定睛看去时,文字却又飘忽不定,时长时短,各自对仗,阮慈分辨出寥寥数联,有‘壮气曾惊、斜阳夕照,万载愁难断,寸眸可剪’之语,忖道,“此为水祖洞府无疑。”
    随她心念,那神秘道韵微微一跳,便展露真容,正是水之灵韵,滑郎在阮慈身侧,抽动鼻子,突地又惊又喜,往内奔去,阮慈跟在身后,踱步入内,只见宫殿中水汽弥漫,隐现诸般华贵陈设,中有一名面目模糊的女子,正含笑望着二人。滑郎先奔入殿内,跑到琳姬身边,笑道,“姐姐,可算是找到你了!”
    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令我心醉神迷,再不想离开。”
    琳姬站在水祖身后,满面含笑,望着滑郎,眸中见泪,将滑郎揽在身侧,细查眉眼,又徐徐为他挽了发丝。阮慈笑道,“琳姬姐姐,你们倒是母子相会,这孩子的爹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滑郎本在欢喜,听了这话,有些疑惑,琳姬对阮慈行了一礼,面色有些发红,轻声道,“上清恩德,铭感五内。至于孩子他爹,此中因缘,也是他自身所决。倘若他见了滑郎,如何又感觉不到?慈小姐且勿为他张目。”
    阮慈抿唇一笑,打趣道,“究竟是有了师门,说话也硬气了许多。”
    她示意琳姬带着滑郎先去说些私话,拱手对那女子见礼,问道,“只不知道祖如何称呼,贵意为何。”
    说着,便放出自己一段思绪,方才的思忖尽在其中,也有对局势的猜测。那女子亦是放出思绪,和阮慈呼应,阮慈刹那间便尽知前因后果,不过对道争局势依旧模糊,原来这化身也并不知晓这许多,道争变化多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局势大略,也并非这化身所能承载。
    水祖此来,究竟对上清有利,否则也不会跨越这数百万年,方才布下这么一子,原来洞阳道祖将琅嬛周天防守得密不透风,若是贸然入内,所布之子立刻便会被拔除,便只能设法将水灵之物透过寒雨泽渗入,寻找有缘人,鲛人一族便是由此而来,因此物道韵几经周折,或者是被洞阳道祖有意扭曲,已是并不纯粹,是以只能暂将妖物点化,却无法令其脱胎换骨,蜕变成人。
    虽然也有妖修得道,但水祖显然只喜人修弟子,是以鲛人代代都渴望真正变为人类。直到琳姬这一代,方才得到机缘,借助陈均来到上清门,又因此结识阮慈,冥冥间这条因果线,令琳姬可以感应到天外气息,阮慈以为她是在自己引入时间川流的那一刻,方才感悟到纯粹水之道韵,彻底成人,其实倒也并非如此,早在阮慈去往阿育王境,便带回了水祖寄宿其中的因果,那因果借助阮慈,落入琳姬身上,令她能感应到更多道韵,彻底洗练血脉,也是因此,族内才会屡屡请她回去探亲,只是没想到她资质如此之厚,在时间川流融入琅嬛周天的那一刻,与宇宙中水祖瀚碧周天发生感应,将血脉中最后一丝妖兽之血炼去,从此脱胎换骨,彻底成人,如愿完法,水祖亦是借由此事,早已抵达琅嬛周天,还要比朱羽子早了几分。
    她此次降临,寒雨泽便是现成的道场,倒是要比太一宫更煊赫得多。鲛人在北地本有名声,座下自有弟子驱驰,琳姬也已晋升元婴,不过倘若朱羽子拜入太一宫门下,太一宫门人的修为便要比寒雨泽更高了几分。只是水祖行事十分低调,对阮慈笑道,“琳姬托庇于贵门,其中因果未完,我也不想擅自做主,反而不美,如今总算等来正主,此事该当如何,我愿先听太初分解。”
    似是察觉到阮慈方才思绪,又笑道,“琳姬禀赋最厚,我素来喜她,如今她已化为人身,被我收成弟子,点化洞天,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倒不会弱于太一多少。”
    这样说来,仿佛在和太一君主攀比一般,阮慈心道,俗话说水最利下,但水祖却十分争强好胜。
    她思忖片刻,笑道,“的确主仆之约已立,此事还要问过陈师兄,我不好擅自为他做主。其中还牵扯到滑郎这血脉,两家关系是扯不清的,不过水祖要在寒雨泽开宗立派,我上清自然乐见其成。”
    此语一出,其实琳姬和陈均也离不了大格,水祖对上清亲善,特意等到此时方才问过阮慈的意思,阮慈又怎会不给这个面子,况且此事合则两利。阮慈只道,“却不知水祖在此立派,为的是什么呢?也和道争有关,并非此身所知么?”
    水祖笑道,“这却不然,早预了道友这一问,本尊特意吩咐了一语,乃是‘百争之地,天下共逐’,洞天修士或许胆怯,但此地于我们道祖而言,却似乎藏了超脱契机,前至青君,后至洞阳,其实无不打着这般主意。”
    此语意味深长,阮慈回味许久,方才道,“多谢道友提点,我先带琳姬、滑郎去金殿和陈师兄相会,其余琐事,可稍后再议。”
    说着,这里的化身,上清门中的本尊其其发力,各携神念,往金殿中落了过去。
    第376章 玉成好事
    且不说琳姬是如何与滑郎交代来龙去脉,上清门紫精山这里,众人正在闲话,阮慈忽而面色一动,向陈均发出一道神念,二人公然在众人面前说起私话,陈均面色微变,随后便向众人略微交代一声,神念暂且离体,往金殿而去,难免惹来诸多猜测。周晏清免不得会意一笑,孙亦等自然在心中想入非非,这都是不消说的。
    陈均这里,乍然得知琳姬如今境遇,还有滑郎身世,便是养气功夫再好,也是说不出话来,阮慈也不逼迫过甚,一语不发,将陈均带入金殿,和自己化身相视一笑,便站到一旁。琳姬扭开头不看陈均,滑郎眨着眼望着他许久,方才笑道,“原来你就是我爹呀。”
    陈均咳嗽了一声,道,“你且先去一旁稍候,我和你娘有话要谈。”
    他平素威严自矜,少有这般局促时刻,阮慈心中暗笑,招手让滑郎到自己身边来。琳姬和陈均久久相对,都是默然无语。滑郎看了一会,传声给阮慈问道,“剑使,你说我爹娘会反目成仇么?爹会认下我吗?”
    修士之中,如瞿昙越和父亲一般的关系并不少见,那些转入外门,开始繁衍生息的修士,子孙往往有数千数万,要说血缘子息是多么珍贵的联系,真不至于。甚至因为血脉因果,可以被道敌利用算计,如滑郎这样显然并非陈均意愿而生的子嗣,还有被灭杀的可能。阮慈道,“瞧他们的模样,应该不会反目。”
    滑郎不服道,“他们一语不发,好似马上就要打起来呢!”
    阮慈如今亦略谙人心世故,笑道,“你娘是个极好的性子,倘若当真无情,便不会这样含怨带嗔啦,你爹也是一样。我们走远些,别看着他们,或许和好得更快呢。”
    滑郎不明所以,跟着阮慈回避到隔邻宫室之中,先稀罕了一番金殿中思绪飘摇的胜景,阮慈忙阻止他不要轻易融入思维,滑郎还算听话,只是又纠缠起阮慈来,阮慈吃不住他问,便道,“如若无情,只为道途打量,虽然你娘算计你爹,让他当了接引大典的引子,又强行生了你,只为了和上清气运结合得更加紧密,可以借此与水祖勾连。但如今她得水祖栽培,洞天在即,且寒雨泽成为水祖行宫,正缺洞天供奉,你那些族人,连你在内,暂都还不是人身,以水祖喜好,只要你爹和你娘联姻,你爹便是一路顺风顺水,自可成就洞天,要比只留在上清门内机缘更多。有利无弊,他应当欣然修好才对,如今却僵冷相对,以我对他所见,若是无情,也难以生怨。人只会责怪亲近的人,你爹这些年来虽然也暗中提防你娘,但虚与委蛇之中,只怕也有一些真情,将她放在了心里。”
    “至于你娘,她本就亏欠你爹因果,正该报偿,况且这件事本就是她强迫在先,即便你爹冷脸相对,也该好言赔罪。但看她模样,心中确有怨怼,怨从何来呢?便是这数千年朝夕相处,你爹便只因两人相识时那些往事之故,始终不肯越雷池一步,令她觉得两人间的情意,胜不过谋略和算计。”
    滑郎听得目眩神迷,半晌方才讷讷道,“原来人族的心思,竟是如此复杂,我们鲛人欢喜谁便是欢喜了,不欢喜便不欢喜了,怎么又从欢喜中反而生出埋怨来。”
    阮慈笑道,“以后你就明白啦。她外出失踪,你寻访到上清门,你爹都不肯见你,你娘心中自然觉得这件事很过不去,仿佛她在你爹心中丝毫地位都没有。二人各有各的介怀,自然难以放下脸面,待我们走开一阵子,没了外人在,便好了。”
    滑郎听了,半懂不懂,赞道,“剑使一定欢喜过许多人,对这些事才这样精通。”
    阮慈被他说得好气又好笑,又过了片刻,感应到大殿中神念相召,便带着滑郎赶去。果然见得二人已不如方才那样僵冷,不过也说不上多亲近,琳姬将滑郎叫到身侧,揽着他对阮慈道,“多谢慈小姐为我们一家奔走。”
    陈均在旁一声不吭,阮慈笑道,“此间事难道已经了却?我还以为琳姬姐姐怎么也要把师兄责打一顿,才能消气呢。”
    琳姬面上微红,歉然道,“哪敢为了微末家事,劳烦家师与慈小姐久候?这些事以后再慢慢地说罢。”
    她言谈间已有当家做主的味道,非是从前那般柔媚和顺,说着飞了陈均一眼,略带嗔意,陈均此时颇有眼色,仿佛未见,只硬挺在那里。阮慈不禁举袖掩口,笑个不住,当下便各带着双方回返,她那化身自然留下和水祖商议,因寒雨泽已经无有生灵出没,被完全封禁,水祖只能在北地寒水大泽中择一作为行宫,而上清门和瀚碧宫的嫁娶礼仪,也需要仔细思量。
    本尊这里,顷刻间便和陈均一道回了紫虚天内,阮慈睁眼欣然道,“陈师兄洞天机缘已至矣。”
    众人不意二人神游天外,只是片刻便有此大机缘临身,都惊得站起身来。吕、纯二人顷刻便面现恍然,想来是得了王真人提点。周晏清却十分欢喜,忙道,“师兄,快随我一道回禀师尊去!”
    秋真人一向为这两个弟子殚精竭虑,也是不偏不倚,对这两个有禀赋的弟子,都有培养为洞天的厚望。只是以长耀宝光天的底蕴,供养起来着实艰难。如今陈均在外得了机缘,自然要禀报师尊。是以周晏清并不妒忌师兄机缘,反而极是为他高兴。这小会便就势散了,陈均临走以前,对阮慈欲言又止,阮慈心知其意,笑道,“师兄万勿多心,门内固然有所期望,但在我而言,一切全凭自然方才是美,你若当真不愿,那便推拒了也好,只看你自己心意。”
    又忙道,“可莫为了颜面,做些违心言语,你也瞧见,琳姬姐姐心胸不大,倘若被她知晓,终究要师兄来消受呢。”
    其实按阮慈自己秉性来说,倘若有人敢对她做这样的事,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个孩子她自然也不会认。只是陈均和琳姬朝夕相处数千年,真实心意便只有自己明了,阮慈看他也并非不愿,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若是说几句硬话,把一切推诿给形格势禁,他面子上是好看了,但将来被琳姬感应到了,夫妻间只怕要更生波折。如今拿话拦住,又开解了几句,陈均有了下台阶,也就叹道,“她那性子,真当是无理取闹,计较不得。”
    阮慈拱手道,“还未明媒正娶,已是老夫妻口吻,恭贺师兄大喜了。”
    这桩婚事,倘若没有两大师门的利益干系,只怕还要平添无数波折,最后能否玉成其事还在两可之间。但琳姬、陈均都是心系道途,便终究还是牵起了这缕缘分。秋真人自然大喜过望,备了厚礼来谢媒,金殿众真亦是少不得就此事垂询上清,不过水祖入内,多一分变数,也是更增周天气运,此事众人也都乐见其成,而天下宗门也都在结交天外修士化身,只见周天气运日益蒸腾,较之前更加兴旺,并无甚么不妥。
    自开天之后,宗门间走动也比此前频繁得多了,上清门内亦多了不少外门弟子前来走动,宗门之间嫁娶频仍,有陈均和琳姬的亲事,太史宜和徐少微的亲事都在筹办,这一日太微门也来打问阮容下落,王真人给阮慈传念道,“此为你族内喜事,你姐姐怕是要问过你的意思。”
    如今紫虚天兴起,七星小筑转为低调,连阮容的婚事,都让齐月婴给紫虚天传话报信,阮慈听说,便知道太微门是想为种十六求取阮容,因道,“此事我倒是乐见其成,但还要看姐姐的意思,她的心意只怕未有这般简单呢。”
    王真人笑道,“你总是不愿勉强别人。”
    又道,“也罢,正好乘势探探那柳寄子的根底。”
    阮慈还不知阮容如今的下落,听王真人一讲,便知道阮容大约还和柳寄子在一处,如今已是数年过去,那些在扶余国潜修的修士,多数各得因缘,如沈七已然晋升元婴,返回宗门。但阮容却还未闻音信,正好和滑郎一道出外的化身,如今已是办结,要从北方返回,便顺道让其感应寻访阮容,而前往燕山的分神,又正好去寻苏景行,为他双修大典增色不提。
    第377章 临别挑衅
    陈均和琳姬联姻,固然让秋真人喜出望外,紫虚天声势也要较往日更强,虽说是师兄弟二人,但如今王真人之势,已逐渐盖过掌门,掌门一脉中似乎逐渐以王真人为主,这一切自然是要着落在阮慈身上,这等大势更改,并非任何阴谋诡计所能扭转,就算有人居中挑拨掌门与王真人的情谊,亦是难以奏效,好在王真人一向也是谦冲自守,对门内诸般事务少有发言,言谈间只流露出对十大弟子略微在意的意思。
    其实事已至此,便是阮慈不说,宗门十大弟子,除了她又还有谁能坐到首位?昔日若有波折,也只是因为她还未到元婴境界而已。因此七星小筑还把十大弟子评选往后延了数百年,这其中自然又付出了若干气运,这便是王真人和掌门之间的交涉了。如今阮慈既然已经登临元婴,那末首座之位已无悬念,只是陈均不日便要前往寒水泽,十大弟子次席也要退位,此前秋真人欲要将两名弟子都塞入十大弟子之中,还有些许为难,如今也没了这等顾虑,便让周晏清递补上去便是。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弟子或是已洞天无望,或是斗法闭关受伤,无法善尽职责,只是未到重排座次之年,尚且还盘桓其上而已。如今十大弟子评选将近,门内也比平常热闹了起来,许多驻跸别院下宗的洞天长老,都遣使回山门,来紫虚天走动拜见。便是未得阮慈青眼,也愿奔走门下,将来求个事功的机会。
    紫虚天崛起,七星小筑延续此前的低调,必然也会有些势力转为低调,如徐真人这些年便十分沉寂,只是推动徐少微和太史宜的婚事,在燕山为自己留了一条人脉之外,其余时日便近乎闭门不出,本届十大弟子似乎无意争夺。而本是依傍徐真人而起的丽真人,便更加遭到冷遇,因她是中法成就,便被随意一纸调令,打发到上清门在迷踪海中一座大岛上的别院驻守。其弟子邵定星,之前被捧上首座,只是因为徐少微虽然功法特殊,还在金丹境界便能入十大弟子名列,但究竟未到元婴,坐不得首座,因此捧出个邵定星来。
    十大弟子首座,历来能得到各方关注培养,邵定星实实在在也是得了好处,但却迟迟未能勘破洞天,迄今仍是元婴巅峰修为,此时黯然退位,随着师尊前往迷踪海镇守,若说心中没有失落不甘,自然是假的。这一日荀洋从洞府中步出,正好望见遁光如龙,成百上千往天外遁去,星星点点,各有彩烟霞锦相伴,便叹道,“洞天出行,当真是声势浩大,但我怎么看出些旁的味道来呢?”
    他其实也并未明说,当时只觉遁光中似乎有一枚闪烁片刻,好似一人在半空中扭脸向他看来,荀洋好似被人刺了一下,一阵不舒服,但这感觉随即便是消散,他也没放在心上,便回返洞府中又自用功去了。
    数日之后,他师父突然把他叫去,刚一见面,便是叹道,“祸从口出,你可知错了?”
    荀洋十分莫名,忙跪下道,“还请恩师指点?”
    他师父吴真人伸出手来,在他身上轻轻一拔,似乎是从虚空之中拔出了一撮黑色长毛,荀洋只觉得浑身十分松快,先是舒适,后又一惊,知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阴毒手段,叩谢过恩师之后,又赶忙请他指点。吴真人道,“人家邵真人心下本就不爽快,你还要那样阴阳怪气,虽只一句话,但他难道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不论你有什么靠山,筑基修士,怎敢妄议元婴、洞天?况且你既然知道他那一脉最是心胸狭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便该格外小心才对。”
    他口中虽说着荀洋的不是,但那意思却是也对邵定星等人颇觉不快。打发荀洋去紫虚天请安,道,“若是阮真人愿意见你,也不必多说这些事,我自然会为你做主,若是不见,你回来就是了。”
    荀洋知晓吴真人遇事最是谨慎,他也一样是中法洞天,可以和丽真人对垒,只是如今依靠紫虚天,不愿妄惹争端,此去倘若能见到阮慈,吴真人便知道该如何冲锋陷阵,倘若紫虚天闭门不纳,那么此时还不到发作的时候。
    这黑色长毛在空中扭动延长,似乎还想回到荀洋气机之中,荀洋迄今还不知道它对自己造成怎样的损害,看它扭动的样子,心中一阵恶寒。忙领命退出厅堂,往紫虚天飞去,却早有美姬候在紫虚天山门处为他领路,至此方知道门内大小事务,只怕没有多少瞒得过这对修了感应法的师徒。
    阮慈真身始终都在洞府深藏修行,每次相见,都是化身,此次见荀洋的化身也只有筑基修为,在一片芳草地上和一头灵鹿嬉戏,身旁还有一只黑白飞熊,在草地上团坐着,抱着一杆灵竹在啃。这黑白飞熊如今在绿玉明堂中随处可见,但除却妖兽捕杀之外,不论是上清门还是金波宗、平海宗的弟子,都不敢随意擒拿作为灵宠,荀洋曾听说便是因这阮真人喜爱之故。
    阮慈所化的筑基幼童,本来正在草地上和灵鹿角抵为乐,拼着力气,见到荀洋来了,便翻身跳到灵鹿背上,灵鹿哒哒走到荀洋身边,荀洋忙躬身行礼,听她笑道,“邵定星真是心胸狭窄,欺软怕硬,去了外岛还不消停。不过你也的确是多嘴了,倘若没这句话,他也没办法无缘无故对你发火。”
    说着,伸手也是一挑,不知从何处挑出了一丝长长的黑色丝线出来,笑道,“不过他还颇有些手段,因果中深藏了这么一丝灵机,连你师父都未曾分辨出来,此事不能不有所回敬。”
    她取出一枚玉盒,将丝线收了起来,回头道,“英英,别再吃了,把这东西送回洞府去。”
    那黑白飞熊嘤嘤叫了几声,方才放下竹子,扭着屁股慢慢走到两人身边,阮慈把玉盒挂到它脖上,飞熊转身划动四肢,腾云驾雾地往远处去了,它虽然生得胖大,但身躯却颇为柔软灵活,在空中飞得十分滑稽可爱,荀洋这才留意到它也有金丹修为,不免暗叹背靠大树好乘凉。
    不过他自身何尝不是依靠阮慈这株大树,荀洋恭谨谢过阮慈之后,又请问邵定星留下的手段有何害处。阮慈道,“这东西很是阴险,会在暗中移去你的性子,久而久之,便和你生长为一处,难分彼此。不过眼下时日还浅,对你还没有什么坏处。”
    她思忖了一番,又笑道,“说不准邵某以前的性子也并非如此,只是被这东西纠缠,移了性情,你若没有及时拔除,日后说不准也会分离出这东西去害别人呢。不知道他这功法传承是从何处得来的,倒有几分魔门的味道。”
    又问道,“你可见过你母亲没有?”
    荀洋道,“母亲晋入金丹之后,还要闭关稳固境界,已有数年未见了。”
    他心下暗自忖度,自己方才对那飞熊英英一瞬间的羡慕,或许便是此物留下的余韵,不由对这些手段越发敬畏戒慎,又想道,“父亲不知在燕山如何了,倘若将来见面,不免要请他传授些魔门神通的克星。”
    在紫虚天内,他的想法很难瞒过阮慈,那女童对他欣然而笑,道,“正好,我那化身正和你父亲在一处呢,他也颇惦念你,日前更是已晋升金丹了,有些话请我带给你,无非也是那些用心修行的话语,便不多说了,他嘱你结丹后出门游历时可来寻他一晤,这话方才是要紧的。”
    荀洋闻言,益发燃起雄心壮志,连忙抓住机会,请教了阮慈许多修行中的疑难,方才告辞离去,阮慈此身逐渐消散,洞府中真身睁开双眼,启了玉盒,将那因果灵机捻起端详了片刻,秀眉微微蹙起,喃喃道,“他是从何修得这般神通?”
    王真人触动灵机,悄然化现,其实他在紫虚天内相当于无所不在,此时现出躯体,不过是方便交谈而已,淡声道,“此时收拾他,是否打草惊蛇?”
    阮慈思忖片刻,点头道,“此物暂且封存,由吴真人先行出面也好。但这手段如此娴熟自然,似乎已触碰到情念类大道的道韵,却令我十分介怀……”
    她心念一转,又道,“且让我在燕山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当下便把思绪转到燕山一侧,从那暂且静修的洞府中走出,将何僮和荀令叫到身前,问道,“你们在燕山经营了这些时日,可有什么能够告诉我的功劳么?”
    第378章 思潮回波
    自从何僮前往燕山,不觉已是数百年过去,这两人都有难得因缘在身,修为提升得自然不慢。也算是阮慈在魔道一侧的因果着落之点,此前尚且还低调行事,自从金灯照彻天地,将魔主许多化身杀灭,金殿立起,紫虚天气势大涨,如今已是半过了明路。苏景行、太史宜都时常遣使前来,何僮和胡惠通尤其相交莫逆。荀令虽然来得晚,但有玄魄门弟子传承在身,若是再得了燕山传承,当年魔君传承,无形间倒是被他融会贯通得了几层,因此不过是数十年,也就晋升金丹。
    此时听主君问起,二人底气还算是足的,对视一眼,由何僮上前禀报道,“自从金殿立起,小仆便不再韬光隐晦,往昔那些交好的同道,如今已有许多引入门内。如今时间紧迫,想要广撒网寻觅凡人弟子,也有些来不及了,无如从现有的金丹、筑基修士中择优养士,反倒便宜些。”
    如今门内金丹供奉,已有数十,元婴修士虽暂还无人,但也颇有一二禀赋根基都甚厚者,何、荀二人对阮慈性情都有一定了解,平日在燕山血海边沿讨生活的散修也有不少,他们招揽的除却禀赋之外,心性也多是坚韧不拔,不会被功法移了性情的修士,如今周天大劫真相,正在快速往低辈修士之中扩散,这些修士便是知道真相,也不曾流露半点畏惧,个个都是立心要和大玉周天争斗到底,甚而有人也对洞阳道祖言出不驯,这般方才得到赏识。此时随两人提到此事,阮慈思绪转过,感应中自然将众人因果一一审阅,虽然未曾谋面,但对其一生阅历已有模糊掌握,倘若其中潜藏了什么不利于阮慈的气机,亦会激发警觉。
    这亦是洞天真人护持门人之法,也是比拼神念敏锐宽广之时,吴真人能察觉荀洋身上的不对,便说明其神念要胜过邵定星对洞天真人的想象,也可以推见丽真人的真正实力。洞天博弈,之所以不会屡屡祸延小辈,也是因为这些防备手段。否则你也埋一伏笔,我也埋一后手,当真是没完没了,牵连极广,洞天纷争来上几次,洲陆上还能存活的宗门也没有多少了。
    在这些新入门的供奉中,有些身上明显带了燕山令主的因果气息,并无遮掩,细查其行,倒也正大光明,并无诡谲之处。阮慈也不以为意,元婴令主散布因果也是本能,倘若上清门九国之中,出现了其余门派扶持的小势力,便是基于种种原因,容忍其存在,往里掺点沙子也是应当的。
    阮慈因又问道,“太史令主成婚在即,徐真人来燕山已有年岁,平日里可有感觉彼此疏远了些?”
    何僮、荀令都道,“却是并无,徐真人来燕山之后,只是潜修,从未现于人前。太史令主则忙于协调思潮之力,襄助魔主调理灵机,如今通道已开,燕山上下欢呼雀跃,都亟欲出天一观,奈何通道却被玄魄门把守,我等燕山弟子不免有些尴尬,如今门内门外,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同玄魄门讲和。”
    此事恰用得到阮慈,她笑道,“难怪小苏给我带话,令我定要参加他的双修大典,原来还有这般缘故。”
    这些人事往来固然琐细,但修士对天下大势的影响,也是这般逐渐编织而成。本方周天中并无什么隐世高人,因高阶修士对周天大局的影响,要通过低阶修士实现,而倘若没有诸多低阶修士奔走,至交好友鼎力相助,众多姻亲故交呼应,休说洞天,便连元婴都难以登临。阮慈在玄门之中,除却那些茂宗羽翼不提,门内有秋真人、吴真人,门外则有鸩宗、青莲剑宗等等,在南株洲也有太白剑宗留下的缘法,魔门里玄魄门如今对她是言听计从,已算是夹袋中的人。燕山这里,太史宜两面逢源,自己娶了徐少微,弟子胡惠通又和阮慈门人交好,苏景行和阮慈是至交好友,而阮慈拔剑因缘又和魔主有关,双方因果牵连,十分频密,燕山和上清修好之势渐成,只是于阮慈个人而言,还少了个正式破冰的契机。
    苏景行和沈七的双修大典,或便是因此择了这个时机举办,阮慈亦是心领神会,何僮道,“上宗密事,我们难以打探究竟,不过也曾听友朋说起,如今天下间宗门或是联姻,或是合并,倒是一反此前争斗之事,处处都是融洽,局势又有了极大变化。”
    阮慈想到孙亦,竟不知道修士金丹以前,还能出门游历。也是叹道,“如今刚入道的弟子中,尚且还有些天资特厚的弟子可以窥视元婴境界。但却也禁不起磋磨,此时天下大势,便由此前不断冲突,以变化引动气运,如此自然筛选弟子,转为众人互通有无,倾力培养资质特厚的那几个弟子。如此一来,便无需敌对,光是宗门自身气运也足够供养,既然争斗无用,又有天外来客,不断补充周天气运,诸宗门与其勾心斗角,不如整合人才,方能在将来拿出更多元婴级的战力。”
    至于金丹以下,筑基战场的胜负,在周天碰撞中根本不足挂齿,金丹勉强可以听用,到了元婴级数,方才有资格改变一丝战场局势。洞天真人也不敢说自己就掌握了周天相撞的走势,真正背地里博弈的诸多道祖,如今逐一浮出水面。各大宗门也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对策,绝不会你争我夺,竞争和天外势力来往的机会,而是应势而为,依附而行,雨露均沾。便连燕山也是放下身段,不敢行征伐玄魄门之事,将两宗多年来的恩怨搁下,寻求和谈的机会。
    以阮慈的身份,往往是气运机缘的中心,对洲陆大势,反而了解得不如何僮等身处三教九流之地的魔门修士真切,听他们谈起洲陆风气迅速激烈地改换,也是暗暗点头,知道这是思潮一统、金灯照彻之后,周天在逐渐为最后大战做准备。又让何僮等人说些燕山趣事给她解闷,二人对这样巴结的机会求之不得,将阮慈奉承得极是周到。知晓她最喜听那些曲折离奇,爱恨缠绵的人间故事,又寻了不少民间传奇说给阮慈听,道,“如今燕山庇护之下的凡人国度,也开始逐渐流传灭世流言,有些信的,也有不信的,还有些权贵世家已在托人向我等修士寻问,也因此激发不少奇谭怪事,第一桩便是如今凡人中私奔者比以前多了许多,说来也是古怪,这分明是三五千年之后的事,对凡人来说本就是不可企及,他们却还会因这么一桩预言大受影响。”
    阮慈道,“这是周天思潮扩散后的回波,从上到下,真相在不断往底层修士扩散,底层修士之下便是凡人,这大不敬思潮因此更加旺盛,于凡人之中,便体现为对局势束缚的不服。这般的回波,又会推助周天思潮大势,让虚数中的波澜更加壮阔,再加上诸般外域修士入内,每一修士入内,带来的所有变化都会映照在虚数之中,实数中变化已是如此剧烈,虚数中又不知是怎样的大潮了。”
    她那化身和二仆继续谈笑,本尊却是心念一动,运功窥视虚数,果然见到虚数倒影之中,浊浪滔天,已非昔日那般宁静,还能窥探出一二景象,如今虚数中波涛不定,甚至连洞天真人入内,都会感到棘手,阮慈虽有特殊之处,却也不敢行险,只是忖道,“洞阳道祖如今似乎无有余力再往周天中落子,只能凭借原有的布局死扛。黄掌柜又被我解脱,不再主持虚数平稳,甚至于如今实数中这自由自在的发展趋势,宝芝行的沉默,各方交流的顺畅,都和他有关。如今这浪大风高,必然会动荡虚数中的道韵屏障,这是琅嬛周天的一个机会,不过只要洞阳道祖腾出手来,黄掌柜身为交通大道的道奴,终究无法和洞阳抗衡,若是洞阳直接下令,黄掌柜也无法反抗,而他只需要将虚数澄清,加固虚实分界,阻碍中央洲陆各大门派,乃至洲陆之间的交流,对周天御敌之术也将是极为沉重的打击。看来必要设法施加压力,让洞阳无暇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