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小泉子跟人打了一宿的叶子牌，困得要死，找个没人的角落补了两个时辰的觉，后来被噩梦惊醒，才猛地想起自己把冷宫那位忘了。
    等他匆匆跑进去时，只见沈玥垂眸站在那儿，脸色苍白，面容平静得吓人。
    小泉子伸手推了她一下，哪知掌心却传来一股彻骨的凉意，冷不丁吓了一大跳，这才发觉出事了。
    他摸着沈玥彻底凉透的身体，惊叫一声后心惊胆颤地跑去找余贵人了。
    余贵人听说沈玥死了，心里也惊到不行，但回过神来又觉得无所谓。
    “皇上都不管她了，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随便找张草席把她的尸体运出宫去。”
    小泉子却犹豫道：“万一有人问起……”
    余贵人冷嗤一声打断他的话。
    “她爹都入狱了，今日午时便要处斩，谁还会问起她，定安王妃吗，别傻了，活着的沈玥她都不在乎，更何况是个死人！”
    小泉子心想这话不无道理，他就是怕定安王妃会问起此事，不过这会儿听了余贵人的话，心里瞬间放松不少，照着余贵人的吩咐将沈玥的尸体偷偷送出宫外安葬了。
    余贵人事后将此事上报荣贵妃的时候，荣贵妃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怪她太睚眦必报。
    “沈玥已经是个没用的废物了，你又何必对她赶尽杀绝。”
    余贵人却不服气道：“那个女人心眼儿多得很，臣妾若是不防着，保不齐她哪天就从冷宫出去了，不过现在好了，她死了，臣妾终于可以安心了。”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荣贵妃，如今凤印虽然已经到手，皇后也废了，可那个女人又岂是泛泛之辈，万一哪天皇后再复起了，那她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想到这儿，荣贵妃随口遣退余贵人，旋即坐上轿子去了凤栖宫。
    自打汪家出事之后，皇后就病了，她有心向皇上求情，却被关在这凤栖宫里出不去，如此自我折磨着，身子反而越来越虚弱了。
    荣贵妃进去的时候，莲心正在偏殿煎药，那还是她用身上所有的首饰才换来两副药。
    荣贵妃让人堵住偏殿的门，旋即走进正殿的内室，耳边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凤栖宫很冷，进宫这么多年，荣贵妃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冷清的凤栖宫，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甫一走进内室，她便见皇后孤单凄冷地躺在冷硬的床板上，才短短几日的功夫，人已经迅速消瘦下去，眼窝一圈黑，明显憔悴了不少，脸色也白得吓人，哪里还是过去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
    许是察觉到有人进来，皇后还以为是莲心，闭着眼缓缓启唇。
    “莲心，什么时辰了？”
    荣贵妃语气淡然道：“马上便到午时了，算算时辰，汪氏一族的族人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押到刑场了。”
    皇后听见熟悉的声音，蓦然睁开眸子，目光沉沉地瞪向荣贵妃。
    “你来干什么！”
    荣贵妃抚着发上的珠钗轻笑。
    “不做什么，不过是来看看皇后娘娘罢了，您放心，这是我们两个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顺道有件事儿告诉您，大皇子卖官鬻爵，祸乱朝纲，已经被皇上流放岭南去了。”
    “你、你说什么？！”
    皇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完全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态。
    荣贵妃眯眼笑道：“我说，你的最后一条退路也没了，皇后娘娘，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一样无情戳在皇后的心尖上，然后满意地看着皇后的脸色被一抹绝望慢慢覆盖。
    入宫这么多年，从没有一刻让她像现在这般痛快过。
    这个跟她斗了一辈子的女人就要死了，从今往后，这宫里就再也没人敢算计她了！
    可是她还没高兴起来，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皇后凄凉的大笑声。
    “荣贵妃，你以为自己从今往后就可高枕无忧了吗，你错了！皇上这么做不是在为你的三皇子铺路，他只是想稳住自己的皇位罢了，如若有一天三皇子威胁到他，他就会像现在这般处置汪家和大皇子一样，冷漠无情地解决掉你和三皇子！”
    荣贵妃却不屑一顾道：“随你怎么说，大皇子走后，朝中也就只剩下本宫的钰儿了，皇上终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我们有的是耐心等，皇后娘娘就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她说完便走，不带半点停留。
    内室中却不断传出皇后的大笑声，听着有些瘆人。
    待荣贵妃出了凤栖宫，被关在偏殿内的莲心才被人放了。
    她生怕皇后娘娘有个好歹，急匆匆地跑进内殿，岂料一进门便见皇后拼尽全身力气朝面前的石柱跑去，当场撞柱而亡了。
    “皇后娘娘！”
    莲心惨叫一声坐倒在地，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可是她的哭声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对外人而言，皇后死了，反而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城东菜市口的刑场上，几十个囚犯先后跪成六排，最前面的便是一朝太傅汪南洲和汪清荷。
    汪清荷身侧则跪着沈水北，另外还有几名大臣，皆是受汪家牵连之人。
    冬季的日光很冷，哪怕到了正午时分都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汪南洲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缓缓抬头看了眼刺目的日光，视线继而落在裴寂身上。
    他是今日的监斩官，一袭官袍在身，威风凛凛，与他身上的囚服形成鲜明对比。
    遥想六年前，裴寂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异姓王爷，朝中无人把他放在眼里，而今却已成为了一方统帅，朝中再无人能敌，果真是时也命也。
    终究是他大意了，既已错过除掉裴寂的最好时机，如今就只能坦然接受这样的下场。
    汪清荷似还没有彻底放下心中执念，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诅咒裴寂。
    “定安王，你如此丧尽天良是要遭天谴的！我诅咒你，咒你此生丧妻失子，一辈子都不得好死！”
    裴寂似全然没有听见她的话，无动于衷地扔下一块牌子。
    “斩！”
    斩台上顿时嚎声一片，但不过片刻功夫，台上已是血流成河，几十具尸体相继倒下，十分惨烈。
    台下围观的百姓已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裴寂却一眼不眨地盯着汪南洲，直到他人头落地，锐利的眼眸中才掠过一抹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