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闻言，忍不住感慨道：“如此说来，陈阁老确实是挺迂腐的。”
    如若在位者并非明君，那朝中大臣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又有什么用，没有哪位君主会喜欢臣子的名望和能力超过自己。
    至于大皇子，她也不认为他登基之后会比老皇帝做得更好。
    所以这一点，陈阁老属实是看走眼了。
    但裴寂这么一解释，倒是让她明白老皇帝为何非逼死陈阁老不可了。
    一来可以借着贺今朝的死让裴寂误以为那晚去见陈阁老的是汪家人，如此可彻底激化裴寂和汪家的矛盾。
    二来，除掉陈阁老这个老古板之后，待连淮翊日后回京接位，朝中有意见的大臣就是有天大的说辞也不敢当堂给皇上难堪，因为他们不及陈阁老有胆量。
    只是老皇帝就那么确定最后接位的人一定会是连淮翊吗？
    沈念安轻挑着秀眉看向裴寂，目中渐渐露出几分深意来。
    裴寂温笑一声，蓦地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念安，别这样看我，你一直都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也承认自己不算是个好人，我不惧于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但你的眼神委实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沈念安扒开他的手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定安王居然也有在我面前心虚的时候呢。”
    “这不是心虚，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裴寂轻叹道。
    沈念安摇摇头，一脸认真道：“裴寂，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我们做了几年夫妻，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要质疑吗？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没那么不堪，不然我就是在贬低同你一起走这条路的自己。”
    裴寂凝神听着，猝不及防地俯身紧紧抱住她。
    “念安，你懂我，这世上只有你懂我。”
    哪怕曾经因为沈家的事怨过他恨过他，她也从来没有轻贱过他。
    他想要的，她从来都懂。
    沈念安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张开双手紧紧抱着他。
    若不是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她又哪里算得上懂他呢，曾经甚至还因为父亲的死而发了狂一般想要杀了他。
    如今回头想想，世间因果皆是天命，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孽缘。
    …………
    沈念安不能在别院待太久，她毕竟是随便寻了个由头偷偷溜出来的，故而很快就离开了。
    几乎是她刚走出别院的大门，玲珑紧跟着便端着一杯茶从后院走了出来。
    见裴寂敛着眉若有所思的在院中坐着，她抿起薄唇默默上前将参茶递给他。
    裴寂抬眸看她一眼，想起念安方才的反应，深邃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玲珑被他盯得满心不自在，温笑着扯出话题。
    “公子，方才那位便是你家娘子？”
    裴寂云淡风轻地点了下头。
    玲珑接着说道：“倒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子，难怪公子会那般在意她呢，只是她既然也来了西凉，为何不与公子住在一处？”
    “她来去自由，不喜被我管着。”
    裴寂语中透着几分无奈。
    可玲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能得公子如此宽容，也是她的福气。”
    裴寂侧目看她一眼，沉默一瞬后淡淡启唇。
    “你错了。”
    玲珑闻言不解，“错、错了？我不明白，难道这话说的不对吗？”
    裴寂一字一句地纠正道：“我不是她的福气，她能嫁给我，且一心待我如初，才是我的福气。”
    玲珑蓦然瞪大双眸，心中极为震撼。
    她长这么大，平生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世间男子皆薄幸，又有几个会如同他这般从一而终的只将一人放在心上，且说出“她是我的福气”这种话。
    能嫁给他的女子，自当是幸福的，只可惜这个女子永远也不会是她。
    认清现实的玲珑有些苦涩地轻笑一声，眉眼中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晦暗。
    裴寂盯着她的脸色看了一瞬，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她却抢先问出了声。
    “秦先生他……没事吧？”
    裴寂闻言挑眉，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你很担心他？”
    玲珑默默点头。
    “自然担心啊，秦先生是个好人，他绝不可能会杀害玉筝公主的，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他，若是最后含冤而死，那该是何等的冤屈啊。”
    裴寂继而笑道：“你有心了。”
    玲珑一本正经道：“我在别院这些日子多得秦先生照顾，他对我有恩，我自然不能置他不顾，如若长公主到最后当真定了他的罪，我一定会进宫请求替他受刑的。”
    裴寂抿唇笑问：“哪怕是死，你也不在乎？”
    “我在所不辞！”玲珑重重点头。
    她的神色很真诚，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但还是没有打动裴寂。
    他不是个软心肠的人，既然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地接近他，无论日后究竟做过什么都很难再赢得他的信任。
    纵使玲珑这些日子并未伤害过他，但不代表她这一刻的真诚会不会变成下一刻的狠毒。
    在没有查清她的底细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冒任何风险。
    玲珑似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敛眸笑了一声。
    “公子，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的企图，我承认，之所以留在你身边确实是有其他用意的，但是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本事。
    极乐城内危险重重，公子若是还想保全自己和尊夫人的性命，还是尽快离开吧，与你们无关的浑水不要乱淌。”
    裴寂闻言，顿时对自己之前的猜测产生了几分怀疑。
    如果她是云安亲王或长公主身边的人，绝对不会直截了当的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玲珑见他目光凝重地看着自己，嘴角笑容更深了。
    “我是什么人对公子来说重要吗？我只是真诚地希望你不会被这里的一片乱象连累罢了，西凉之事从来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种话就更不像是一个属下能说出来的了。
    一个下人素来只有听从主子命令行事的本分，哪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不该管的闲事不要多管，不该说的闲话也不能多说，这才是他们的保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