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像是听懂了一样，喉咙里溢出似乎只有幼崽才能发出的可怜巴巴的撒娇声，尾巴也讨好地摇得越发欢了，直看的饲养员瞠目结舌——这还是那只骄傲到每天只用后脑勺对着人的雷克斯吗！
    “我以为狗原本就是要吃肉的，卡洛琳小姐，雷克斯自然也一样！”达西先生在‘雷克斯’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也不知道是想强调什么。
    “达西先生，我还没有向您表达谢意，您的人将莎莎照顾的很好。”卡洛琳抚摸莎莎脑顶的手势顿了顿，然后她没有看他，反而含笑对那位饲养员颔首致意，在得到对方受宠若惊般的深鞠躬后，她又继续道：“不过也许你不知道，犬类也是需要进食不同的食物，这样才能更健康！我想莎莎来到这里后不是很有精神的症结恐怕就在此处。”
    她第一次表现出强势的一面，虽然后一句话是迂回地、指点男仆一样，但达西很确认，这是她在向自己表明不会退让的立场——不仅仅是对食物方面，还有他随口为‘莎莎’改的名字。
    “我以为，它是因为换了新主人，还没有完全适应，所以才情绪不高。何况它身体非常健壮，你不这样认为么，卡洛琳小姐？”
    达西先生的话让卡洛琳徒然清醒。
    确实，在他们决定南下搬入伦敦时，就已经放弃了莎莎抚养权，她担心将莎莎随意送给农户或别的陌生人领养会受委屈，还特意恳求查尔斯将它送给靠得住的朋友照管，她一度非常感谢那个接收莎莎的人。
    没有想到，查尔斯的那个朋友就是达西先生。
    如他所说，莎莎好像比去年分开时更健壮了。原本它在宾利家，简直就像是自己圈养的宠物一样，失了天性。想必在这里，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都不会千娇万贵地将它圈在身边，所以它才会越发威风凛凛。
    “您说的对，先生，它如今非常好。”卡洛琳有些感慨地小声回答：“而且，它已经属于你了，属于你的雷克斯……”
    听到她的退让，达西先生反而有些许不自在。
    尤其卡洛琳此时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莎莎头顶，低垂着眼睫看起来好像有些低落。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一向不在意旁人看法的达西先生，都觉得自己刚才寸步不让的态度有点欺负人了。
    “不过既然它是雌性……”达西先生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响起，卡洛琳抬起头眨眨眼睛看向他。
    她的眼睛颜色很深，简直接近于纯黑，分明清透的好像孩子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缓和下来：“所以还是叫莎莎吧。”如此平静的语调，没人能听出这是他的妥协。
    “汪汪唔——”莎莎冲一向不太待见的男主人摇了两下尾巴。
    卡洛琳一下笑起来，她笑的眼睛都弯成了半月，眸子里闪闪亮亮的，露出像珠玉一样细白的牙齿，然后许是觉得自己显得太得意忘形了，她怪模怪样地抿抿嘴，轻咳一声道：“其实雷克斯……也是个很好的名字，达西先生。”
    “谢谢您的肯定！虽然莎莎一直以来似乎并不是很中意我为它选的名字。”
    “这不是您的问题，达西先生！”卡洛琳连忙道：“它一向是非常任性的，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它惯坏了……我代它向您道歉。”
    对面的先生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声音却还是一贯的波澜不兴：“我接受！我是说……请您代我转达，我接受它的歉意了。”
    “……”
    晚餐毫无疑问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彭伯里低调典雅的餐厅里。
    晚餐十足丰盛，甚至让卡洛琳有些惊喜，因为彭伯里的厨师显然也十分高明，至少他摒除了英格兰当地原有的烹饪习惯，制作非常简单，没有奇奇怪怪地搭配。加上用料考究新鲜，食物原本的鲜甜就足够令人满意了。
    与华夏传统‘食不言’的规矩不同，欧洲的餐桌礼仪是需要交谈的。不过今天卡洛琳的奉承就显得真心实意许多，让领略过她挑剔饮食习惯的达西都有些意外：“原本我还准备向管家建议，这几天请厨师多多向府上的诺亚学习。”
    卡洛琳在循规蹈矩的达西先生面前，终于对她走哪儿都拎着厨子这件事感到了些羞赧，“您实在是太过抬举他了！”
    两人又简单交谈了几句关于饮食的话题就安静下来，卡洛琳已经觉得非常了不得了，自己居然可以同达西先生侃侃而谈，既友好又和睦，就像是关系刚好的朋友，不显得太过生疏，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可达西却觉得相较于方才的言笑晏晏，此时无言以对的状况，让他有些不满意。
    于是他重新开口道：“卡洛琳小姐，不知道你对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有什么计划和意见？因为查尔斯和乔治安娜都不确定近两天是否可以赶回来，所以我安排的都是短途的行程，当天便可以返回彭伯里。明日我先陪同你去克尔镇，一路的景色一定会让你觉得不虚此行。后天我们去近一些的兰顿，你觉得怎么样？”
    他这样的态度简直令卡洛琳受宠若惊，虽然这和她最初设想的完全不同。
    她原本以为的彭伯里之行会有路易莎、乔治安娜，甚至是查尔斯，但一定没有达西先生，由达西先生陪同游览这样的规格太高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受不起。可没想过到头来却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得不说，虽然她很想拒绝，但与达西先生的双人游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非常有吸引力……无论是她的虚荣心，还是爱美之心，都在拼命地冲理智叫嚣，让她接受达西先生的一切安排。
    他们相处很融洽不是么？突然拒绝的话，实在太突兀太奇怪了，而且很无礼！更何况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吧，作为朋友，卡洛琳得承认，她不讨厌。
    都怪她一直没有办法对达西先生厌烦，哪怕她抗拒他、排斥他、试图远离他，可是心理上，却始终没有在他的名字上划下代表拒绝往来的叉。
    她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不改色地抬眼问：“达西先生，我们可以骑马去么？”
    “早就耳闻您的马术精湛。”卡洛琳非常确信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个极淡的笑。
    然后他说：“如您所愿，卡洛琳小姐。”
    第024章
    达西先生的作息非常规律，他依旧在每天正常苏醒的时间起床，喝一杯清水，梳洗穿戴整洁后，走出房间。
    此时厨房已经按照他的习惯为他准备了简单的早餐，达西看向空无一人的休息室与餐厅，彭伯里的管家蒙德太太简直是看着他长大的，她立刻慈爱地道：“宾利小姐在花园里，先生。她真是一位精力充沛的小姐，天刚亮时就已经用完早餐了。”
    看来这位小姐也不是每天都会起那么晚的。达西想到了他们初见后的第二天早晨，她‘没能来得及’为自己送行的事。
    额，记仇不应该是这位先生的美好品质之一吧……
    达西先生面色平静地独自吃过早餐，只是蒙德太太敏锐地发现他今日的用餐速度非常快，虽然还是一样的姿态矜贵。她没有将这个小细节放在心上，直到她的主人说要去花园里走走。
    在彭伯里的日子相对于平时来说，几乎就能算得上是他的假期了，可是达西先生也习惯从早餐后起就处理各地的公务与文件，所以蒙德太太微微愣了一下，就这片刻的功夫，自家的主人已经走出了大门。
    初春的清晨，空气里还带了些沁人心脾的凉意，达西并没有在清晨就放松自己的习惯，他通常会将手头的事务都及早处理掉后，再考虑如何才能更好的消遣时间，这等毅力足以叫各种拖延症患者汗颜。
    但不得不说太阳升起后，微微带着些隔夜露水雾气的空气嗅起来都格外令人舒畅，于是心情颇好的达西先生在看到与莎莎在一起的卡洛琳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皱眉。
    莎莎是一只有极北国血统的超大型犬类，皮毛丰厚、体型庞大，更何况它的脾气实在算不上亲和，初见的人看到它恐怕都得吓一跳。刚到彭伯里时，莎莎没少让庄园里的原住巡逻犬们忌惮。
    可是在卡洛琳身边，它乖巧的就像一只家猫。
    此时莎莎温顺地侧伏在草地上，露出肚皮上柔软的绒毛，卡洛琳正蜷缩般窝在它的肚子上，姿态实在算不上雅观得体，当然也足够让循规蹈矩的达西先生皱眉头的了。可他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感官居然是觉得眼前画面很舒适温馨……
    卡洛琳没有注意到他走近，此时她正举着一本小册子看的入迷，浅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像是静谧的油画。她今日穿了一件利落的深蓝色羊绒旗装，脚上是轻便的小羊皮靴，款式是时下常见的，但细微处却多了不少别出心裁的设计，比如领口、袖口与衣摆内缀着的层层蕾丝、衣襟裙摆上繁复的暗纹刺绣、还有蕾丝上浅绿色的绣样。
    她还在发髻上戴了一顶别致的深蓝色小帽子，也是达西印象中不太找得到的款式。
    她穿着打扮的非常整齐，好像手里多一根马鞭，就随时可以出行了。只是达西非常担心她此时的坐姿会毁了她身上的衣服，于是他抬起手置于唇边轻咳了一下，卡洛琳依然津津有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