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三人已经互相介绍过，这会儿坐着等菜的功夫，三人便闲聊上了。听到沈云姝说自己看过他的电视剧，郎逸乐乐得眉眼一弯。
    “不是我自夸，当年我拍的那两部剧可火了，如果不是倒霉生了病，现在我早不知多红。”郎逸乐摇头叹息，可随即又高兴起来，“不过现在再来也不迟啊，有水平的人，迟早会红。云姝，你之前拍过哪些片？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我看过。病休期间我没别的事做，可把国内的电视剧都看了个遍。”
    他自动自觉的把最开始叫的“沈小姐”换成了“云姝”，自来熟地拉近二人间的关系。
    沈云姝有些赧然：“我之前一直演龙套，估计您看了也记不住。”
    “没事你说说，可别小看我的记忆力啊。”郎逸乐笑道。
    沈云姝便道：“《义薄云天》您看过没？”
    “看过看过，你演的谁啊？”郎逸乐皱眉想了想，没想起来里头有谁跟她像。
    “一个没名字的乞丐。”沈云姝笑道。
    郎逸乐一愣，咳了一声，有些怪自己话说得太满，随即掩饰性地说道：“《义薄云天》的导演没眼力啊，你这种资质，怎么能只演个没名字的乞丐呢？好歹得演个丐帮长老啊！”
    沈云姝忍不住笑了起来。郎逸乐这个导演，比她想象中有趣多了，如果能在他的剧组里拍戏，想来会很愉快，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拍戏时间了。女三戏份多，用的时间想来也多，还要跟着剧组进度走，就怕中途突然来了救世主任务，影响剧组拍摄进度。
    很快菜上来了，三人正准备开吃，旁边走过几个人，其中一个人看了眼这边，突然走了过来笑道：“哟，这不是郎导吗？听说你剧组里头出了事，一个女演员受伤不能演了，怎么，找到替代的了吗？你这进度已经拖慢了吧，就不怕投资商撤资啊？”
    郎逸乐闻言面色一变，他妈的这人跟自己斗了十几年还不够，非要在这种时候拆他台是不是？他剧组的进度因为女三演员出事已经被拖慢不少，作为制片人的涛哥都跟他诉苦过好几回了，说再不赶紧拍完，投资商那边不肯再追加投资了，求他降低要求随便找个女三赶紧应付过去。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有颜有身手耐操练还不出名的女演员，打算用报救命之恩的噱头把人骗进剧组来，还没忽悠成功呢，就来拆他台，杀父之仇也不过就这样了吧！
    沈云姝觉得这声音眼熟，抬头一看，发现还是个熟人——正是威亚断了不来慰问她还把她给开了的刘宇刘导啊！
    第21章 女三
    刘宇和郎逸乐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导演班的。两人的恩怨从大一时刘宇抢了郎逸乐的女朋友开始，之后郎逸乐在奖学金争夺战中打败刘宇，再之后刘宇暗地里使手段把原本投资商交给郎逸乐导演的微电影给抢了过来，作为反击，郎逸乐自己拉来投资拍了部原创电影在中都大学生电影节原创影片大赛上获得了剧情片单元的最佳导演奖……总之，十几年来，两人的恩怨有增无减，每一次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态。
    在导演天赋上，刘宇不如郎逸乐。刘宇拍了十几年，都没拍出什么特别火的片子，一直不咸不淡的，但他会来事，人脉广，因此一直有东西拍。而郎逸乐，在最初的几年磨砺之后，接连拍出两部热度高的电视剧，却没来得及趁胜追击，反而因病休整了好几年，复出之后也是悄无声息，无人关注。这次巧的是，两个剧组一前一后开机，离得又近，互相间时不时能在周边的街道上啊小餐馆里见到，每一次见面都如同炸了火药桶。二人的不合，搞得两边剧组都清楚，因此两边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也顾及着导演而很少来往。
    刘宇的剧集数长，预算多，时间也充裕。郎逸乐复出后拉来的投资不够雄厚，剧集短，相对的时间和预算也给得少，而他对自己的作品总是精益求精，不肯轻易降低要求，因此时间上一直很紧张。结果运气不好的是，原来演女三的那个演员在拍武戏时因为威亚的缘故伤了手，之后就死活不肯再上威亚，甚至连武戏都不太愿意拍了。在设定里，女三的武功在剧中差不多是天下第一的那种，武戏多，不上威亚拍出来的东西能看？因此不愿意降低要求的郎逸乐如今正在烦恼，临时该去哪儿找一个会打戏肯吃苦的女演员，还要档期排得开能立刻进组马上开拍的。现在其他人的戏份都差不多拍完了，女三却死活找不到，因此他这两天急得嘴里都出水泡了。
    差点被牌匾砸到的那会儿，郎逸乐正跟余力二人争执。余力劝郎逸乐降低下要求，随便安排些打戏就过了吧，反正只是女三，然而郎逸乐却坚持不肯，二人争执得入神，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过后怕也没多久，郎逸乐就立刻抓紧机会准备把这送上门来的女演员给忽悠回去了。沈云姝刚跟原先的公司解约，是自由身，没有档期卡着，长得好身手又利落，看上去又不娇滴滴的，他一眼就相中了，借救命之恩的缘由把人骗去吃饭，就等说服她好让她立刻进组了，谁知突然冒出刘宇这个天杀的仇人，故意要毁他盘算，他真是恨不得拿刀捅了他！
    还没等郎逸乐拿眼刀杀死刘宇，他就注意到了旁边多出来的沈云姝，笑眯眯的对她说：“这位小姐，郎导不会是在跟你谈演他剧里女三的事吧？我可提醒你，他这个人苛刻得很，之前的女三就是被他害得受了伤才退出的，你要是进组可要小心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半身不遂了。”
    这还是第一次，沈云姝在刘宇眼中的存在感这么足。因为她原本就是个小人物，再加上在平行宇宙弄得气质都变了，刘宇并未认出她来。
    郎逸乐听刘宇的话根本就是在往坏了扭曲整件事，气得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就听旁边沈云姝问道：“受伤？是威亚断了吗？”
    刘宇心里得意，正想把整件事好好渲染一下，却被郎逸乐抢过话去：“云姝，你别听他胡扯。那次事件只是意外，女三只是被威亚勒了一下，而且受伤根本不重，只是有点扭伤而已。”他心里那个急啊，事故的事是真的，但那只是意外而已，他要求严格也有错吗？可被刘宇这混蛋一说，味道就全变了！他还真怕沈云姝因此心生惧意，直接拒绝了他，那他就真的没地方哭去了，都找好几天了，根本找不到替代者啊！
    刘宇哈哈大笑：“只是扭伤？亏你说得出口啊！当时那小姑娘的手腕肿得跟馒头似的，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光看着就心疼啊！也就你这冷心肠的觉得是小事了吧！”当时他刚巧路过，听到里头一阵混乱，就趁乱跑进去看了看，这事故让他心里高兴了好几天。后来他的剧组也出过事，可运气好出事的不过是个炮灰，而且还奇迹般的一点儿伤都没有，肯定是老天保佑他啊！
    沈云姝不知道刘宇和郎逸乐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两人间相当不对付她看得清清楚楚，作为这次争执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她先是咳了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这才笑着看向刘宇道：“多谢刘导提醒，不过我连因为威亚断了从六米高的土坡上摔下来都不怕，就更不害怕什么扭伤了。”
    在沈云姝叫出“刘导”这个称谓之时，刘宇愣了愣，他不认识她，他和郎逸乐说话时郎逸乐也没提及他的名字，因此他没想到她竟然能叫出他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的知名度，就听到她所说的后半句话的内容。
    六米高的土坡……威亚断了……等等，这不是……
    刘宇面色一变，仔细打量沈云姝，然而他当时本就没有记住她的名字，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皱眉看向身边的助理，用眼神询问。当时处理这件事的正是刘宇的助理，他虽没去医院看望沈云姝，但对于沈云姝的模样多少还记得些，一开始没认出她来，听她说了这些话后终于发现眼前这位姑娘，还真是之前在他们剧组演炮灰，结果威亚断了摔下来的那个倒霉蛋！
    没等刘宇从自己助理这儿得到什么暗示，沈云姝就笑道：“看来刘导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她默默算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一周前的事，就被您忘得一干二净，看来我还真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刘宇这下确定了，面前这个他已经没有印象的女孩，正是那天那个没眼色讨人嫌还妄图加戏的死跑龙套！
    刘宇一时无语，郎逸乐却听出不对，转头问沈云姝道：“云姝，你在刘导剧组串过戏？”
    沈云姝点点头：“是啊郎导。一周前我在他那儿拍戏，结果威亚断了，我从半空摔了下来，被送进了医院。因为运气好我没有受伤，本来还想回去继续演的，谁知刘导把我给开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只好一个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剧组。”
    郎逸乐眼神一亮，他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两点，第一，她果真就是他在找的女三啊！从威亚上掉下来这种事她都不怕，还想着回去演，瞧瞧多耐操练啊！第二，他找到了反击刘宇的点。
    “没想到云姝你还遭遇了这种事，你放心，在我的剧组里，这种不近人情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郎逸乐先对沈云姝下了保证，随即才看向脸色难看的刘宇，嘲讽道，“刘导，瞧瞧你是怎么对你自己剧组的小姑娘的，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脸来说我？我那时候可是带着一大篮子水果去医院慰问人家扭伤手的小姑娘的，你倒好，人没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是吧？还说你心疼人家扭伤手的小姑娘，假！人面兽心啊！”
    “你，你……”刘宇拿手指着郎逸乐，气得直抖。
    “你什么你啊，我可没说错。”郎逸乐一想到女三演员有人选了，心里就乐得想唱歌，笑眯眯地看向刘宇身后的人，“你们都小心着点啊，你们的刘导大学里就是出了名的势利眼，在他眼里没用的人最好全滚蛋，你们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尽量别惹事，不然像这位沈小姐一样，从威亚上掉了下来也只能可怜兮兮的一个人在医院里，凄凄凉凉的没人惦记。”
    这两个人的恩怨太深，早把人与人之间交往该有的那一层遮羞布给扯烂了，互相攻击都不带遮掩的。
    郎逸乐的话说得刘宇身后的人一脸尴尬，有人想为刘宇出头吧，又怕这样反而惹了刘宇，今后没好果子吃，毕竟郎逸乐说得……确实蛮对的。
    而郎逸乐这边，沈云姝是助攻，余力跟郎逸乐也是多年好友，了解郎逸乐和刘宇的恩怨，见刘宇吃瘪自然觉得大快人心，根本不想劝。
    沈云姝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啊，那时我的经纪人跟我说刘导开了我，还说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时，我真的好伤心的。”
    “听到没？你又伤到一个姑娘的心了，渣男！”郎逸乐嗤笑。他说这话也是有缘由的，大学的时候刘宇抢走了郎逸乐的女朋友，可没好两个月就劈腿把人给踹了，那姑娘当时差点闹自杀，还是郎逸乐去劝说的，当然，后来他也没跟那姑娘复合，只是尽到前男友的道义而已。
    刘宇恼怒地瞪着郎逸乐，好半天才咬牙吐出一句：“用这种龙套，我就看你这剧能拍成什么样！”
    说完，他扭头就走，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他们原本是来吃饭的，结果刘宇被气饱了，连饭也不想吃，直接走出了餐馆，其他人自然只能跟上。
    “哈哈哈太爽了！”郎逸乐拍掌大笑，转头一脸兴奋地看着沈云姝，“云姝，先吃饭，吃完就去剧组咱们签个约哈！”
    出乎郎逸乐意料的是，沈云姝却摇头道：“郎导，我还没决定要加入你们剧组呢。”
    本来认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又起波折，郎逸乐神情一变，忙道：“云姝，女三那演员出事真的只是个意外，我虽然对演员要求严格，可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别听刘宇瞎胡扯。他针对我都十几年了，中伤造谣什么事都做过，他的话你一句都别信！”
    “不是这个问题。”沈云姝摇头，她想着该怎么把自己的顾虑说给郎逸乐听。按照郎逸乐和刘宇谈话时的意思，现在郎逸乐的剧组面临缺钱的风险，她其实是很乐意帮这位她很喜欢的导演一把的，也是在帮自己，毕竟是难得演女三的机会，然而她怕救世主任务一来她就得走，到时候拍了一半，浪费了他的时间和金钱，还耽误他找靠谱的替补啊。
    郎逸乐自然猜不到沈云姝的心思，在她组织语言的时候，他心思电转，忙道：“云姝，我跟你说啊，我们这部剧，估摸着跟刘宇的剧差不多时候播出，到时候就是一番厮杀，抢收视率啊！你别看刘宇导演的作品比我多，他本事可没我好。他就是一个废物，拍了这么多年还红不了，这次拍的肯定也是一坨屎，怎么跟我的剧相比？”
    想起刘宇那个剧本，以及在片场看到的拍戏过程，沈云姝心里有点赞同郎逸乐。不过她觉得今天自己还真是长见识了，她一直以为圈内的人无论如何都该维持一定程度的表明上的礼貌，没想到郎导和刘宇这两人见面就互相拆台，说话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当面背后都说得难听，想来刘宇背地里也是这样说郎导的……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阅历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郎逸乐口若悬河：“所以啊，你要是来演这个女三，肯定会跟着我的剧一起红的！刘宇这个渣，那么对你，你有没有觉得很想压压他，让他吃瘪啊？你看，这机会不就来了吗？他没眼光把你开了，你却在我这里演上了女三大放异彩，不就是在生生打刘宇的脸吗？还啪啪啪响的啊！这么一想，有没有觉得迫不及待了？”
    沈云姝：“……”
    看着郎逸乐那仿佛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嘴脸，沈云姝一时无语。导演他……画风不对呀！
    “郎导，其实我……”
    “你是不是担心受伤，担心红不了？这些你绝对不用担心！我拍戏都这么辛苦，这么精益求精了，如果还不红，就是天理难容！我跟你说啊，剧组的男一男三男四女一女二虽然都没什么大名气，可个个都是我精挑细选的，长得好演技也还不错，”便宜，耐操，“而且编剧啊，摄影师啊，道具师啊全都是我老朋友，技术好人又可靠，你要是进了我的剧组里，完全不用担心跟他们相处不来。剧组也是我说了算，制片人就是个挂牌的，不用理他，就算你没有后台也不用怕潜规则。我虽然看着还年轻吧，但我的心已经历尽沧桑了，看你们这些小姑娘跟老头子看五六岁的小女孩似的，完全没有兴趣！有没有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听着郎逸乐侃侃而谈，沈云姝都想捂脸逃走了，这导演的画风真的很奇怪啊，怪得她都要招架不住了！
    她忽然注意到他话中的一点，冷不丁问：“男二呢？”他刚才说男一男三男四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唯独漏了男二啊。
    郎逸乐一愣，随口道：“男二啊，男二是投资方塞进来的，制片人跪在我面前求我一定要收了，不然投资方不给钱，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不过你放心，你跟男二对手戏不多，而且有我坐镇，他不敢潜你或者给你小鞋穿的！”
    余力夹菜的手一顿：制片人跪在你面前什么的……郎逸乐你小心涛哥听到了打你个半死哦。
    沈云姝：“……”她越来越不敢去这个有郎导在的剧组了！贸然去了真不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吗？！
    “这个郎导……”沈云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女三的戏份，可以在几天内拍完？”
    郎逸乐停下他的滔滔不绝，眯着眼问道：“你赶时间？”
    “可能吧……”沈云姝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事得离开了。这样的话，要是才刚拍了一半，影响了您的拍摄进度就不太好了。”
    郎逸乐突然一拍桌子，把沈云姝，余力以及旁边的其他食客都吓了一跳，他却恍若未觉，一脸赞叹地说：“这年头，像你这样敬业又有责任感的演员不多了啊。今天你出手救了我和余力，就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你要是不来我们剧组可真是说不过去了——话说七天时间你能空出来吗？”
    他也不问沈云姝有什么事，直接问她能给他的时间。
    沈云姝感觉了一下，此刻没有出现任何来自平行宇宙的拉扯之力。她想了想，点头道：“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