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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

      轻者贬下凡间转世做人,重者打入畜生道,更重者弑神剑下走一遭,一剑足以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至于情节严重又不好宣判死刑的,譬如洛小仙君,无间地狱,请。
    沈既明手持火把,踏进天狱尽头的一间密室。
    果不其然,瞎了一只眼睛的狼男被五花大绑着,恶毒冰冷地扫过来者的脸,呸了一声。
    沈既明有些意外,此处全无想象中血腥的场景,狼男虽然是被绑着,但也仅仅是绑着,身上并没有被施虐的痕迹,不过以羲翎的本事,要审讯也用不上屈打成招这样的手段罢了。
    沈既明不禁一阵恶寒,狼男滥杀无辜,青丘村庄为此元气大伤,多少家庭遭受灭顶之灾。而他的眼神却毫无悔过之意,可见确是丧心病狂。
    羲翎,你带一条沈狗来意图为何?
    羲翎不理会狼男的挑衅,转而问沈既明道:你可否认识他。
    沈既明愣怔住,道:神君是问我飞升以前?
    是。
    我自幼双目失明,即使以前见过,现在也认不出。
    羲翎!我既已落入你手,要杀要剐随你便是!
    羲翎淡道:难道你以为我会这么放了你?你不知我留你命至今是为何?
    狼男一听,仰天大笑,沈既明从这笑声里隐约听出些狼嚎的感觉来,他恶狠狠地瞪着羲翎:那你不知我不会说出你想听的东西?
    这样说来,果然是有。
    当然有!我只恨自己不够能耐,不能将你和那沈狗除之而后快!你要问我理由?天下姓沈的哪个不该死?你这么护着姓沈的,你也该死。
    狼男言辞激烈疯迷,显然已经失了理智。黯淡烛光中狠厉的眼神十分决绝,沈既明与其对视时,他的情绪犹为强烈,恨不得将沈既明生吞活剥。
    沈既明道:你既恨的是我,为何当日更想取神君的命?
    狼男徒然安静下来,阴森森道:你那神君都敲不开我的嘴,就你也想套我的话?
    倏地,沈既明心下了然。
    他知道这密室的用处,从前在军中拷问探子时他也用过类似的手法,比起肉身上的酷刑,与世隔绝暗无天日的密闭房间更易逼得人发疯。狼男将地狼的内丹据为己有,情绪激动时,妖兽特有的野蛮与粗暴无可抑制地爆发出来。此时他狼性尽显,显然作为人的一面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只需压垮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随时可将他击垮。
    羲翎不紧不慢,无悲无喜:你自信满满,以为我实力大减便可取我性命,结果如何?你罪行滔天,魂飞魄散不过早一日晚一日,那些事我问得出或问不出又如何?你没本事杀了我,可见与你谋事筹划的那一位也不过如此。那人与你约定了什么?护冬灵的魂魄世世周全?
    被击垮了。
    最后一丝人性被狼丹吞噬,狼男嘶吼着挣断身上的绳子,露出尖锐的犬齿与利爪扑向羲翎。密室内血气更甚,棚顶砖瓦险些遭不住狼男的冲击,大块大块地砸向地面,泛起层层浓烟。
    沈既明还以为自己的五脏六腑皆被移了位,这狼男的实力果真不可小觑。羲翎早有防备,手中即刻召出盘古剑,稳稳接下狼男的一击。
    二者内力碰撞,盘古剑身微微抖着。狼男手上施力,羲翎面不改色反压之,一时难舍难分。
    兵戎交接的刺耳响声折磨着耳膜,沈既明听觉敏感,只这一会儿便已是双耳胀痛。然而愈是胀痛,声音愈是清晰,狼男身上传来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似是心跳,却不尽然。
    他捂着耳朵仔细观察,在狼男身体内,隐约闪出金色光芒来。
    那是狼丹?
    说时迟那时快,沈既明在意识到那金丹存在的一瞬间,飞身一跃,一记重踢直击狼男后背。特质战靴的踢击力非凡,狼男当即呕了血。
    除鲜血外,还有一颗发着光的狼丹。
    第27章
    失去狼丹的男子只剩一副肉体凡躯,再也无力与羲翎抗衡。现在还不到定罪的时候,羲翎收了剑,从血泊中拾起内丹,冷声道:现在可听得懂人话了?你受人所托取九尾狐的性命,然冬灵已故,这么多年过去,恐怕转了不止一世。你为那人做事这么多年,可曾听过冬灵一点消息不曾?
    不不可能!
    人死后魂归地府,贤者飞升,罪者入地狱。除此以外皆在七七四十九日后投胎转世,天机不可泄露,一入轮回,死生不由神,连地府的冥王也不知冬灵身处何处,何况是别人。
    男子恶狠狠抹去唇角处的血沫,嗓音嘶哑,冲着沈既明一指:一派胡言!若真如你所说,这沈狗怎好端端地在你身边站着?姓沈的怎么有脸宣我的罪?
    沈既明听了这么久,越听越糊涂。
    若说先前男子为狼丹扰乱了心智,说话驴唇不对马嘴,情有可原。眼下地狼内丹已经离体,男子的言行依旧混乱不堪,看来他的残忍嗜血未必怪得到地狼头上去,说不定是天性使然。
    凡人的身躯遭不住天狱阴寒,男子气喘吁吁,惨白的面色泛起不寻常的潮红,隐隐有强弩之末的迹象。沈既明见他敌意不减,不肯轻易放松警惕,始终保持着防备姿态,不放过男子一丝小动作。
    羲翎审视男子良久,终道:他这副样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走吧。
    沈既明愣怔片刻,随即会意,不顾男子满口咒骂,与羲翎一同走出密室。
    铁门上锁前,男子终于竭声道:冬灵!冬灵如何了?
    羲翎向后低眼瞥去:我说过,冬灵已转生成他人。再寻不得踪影。
    男子挣扎着爬上前,企图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扒开的门缝,从外界透出的细微的光晃得他双目生疼:你骗人!一定有办法可以找到!一定有对不对!一定找得到,一定找得到的对不对!
    你不是信那人信得紧,又何必来问我。何况,那女子恐怕不愿见你现在这副模样。
    我要你的实话,你给我说实话!冬灵以后会怎么样?我只要一句实话!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被抛在背后,沈既明头也不回,快步离开,心中另有一番考量。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男子并不认识沈既明,即使是认识,多也是道听途说。他对沈既明的滔天恨意并非针对沈既明本身,比起十九殿下,他口中更多提到的是沈家人。他所憎恨的是整个沈家皇室。
    据羲翎的话可以推测,男子的举止与一名叫做冬灵的女子有关,他对沈家人的恨多半也源于此。这样的情节,沈既明只能想到欺男霸女,横刀夺爱一类的字眼,而他的众多母妃中确实没有叫冬灵的。先皇懒惰,贪图享乐,断不愿踏出宫门一步,恨不得一辈子溺死在龙床上,即使这冬灵再美若天仙,平民女子终无面圣的机会。虽然先皇一生昏头无数,这一回的混账事还真不是他干的。
    是沈家的旁系?强抢民女遭人怨?
    沈既明不禁将目光投向羲翎。
    神君,这男子该如何定刑?
    狼丹离体,他现在是凡人,已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沈既明大惊:是不是我帮了倒忙?
    羲翎摇头:他时日无多,大限将至。死后我会焚化他的肉身,魂魄归为地府,自有冥王判决。
    沈既明没去过地府,不知地府的规矩,他也没听说过冥王这号人物,不禁担忧道:不会是打几个板子就赶出去投胎了吧。
    地府的规矩比天狱严厉得多,不过此案牵涉众多,确实不易定罪。
    羲翎作为第一个降世的神仙,断过的案子枚不胜数,沈既明怎么也没想到此案的案情连羲翎都直言复杂。以最浅显的规则,男子虐杀许多条无辜性命,只这一条就足够判他魂飞魄散。
    沈既明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看法,羲翎道:魂飞魄散是逃不过的,只是行刑日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他身上冤孽太多,若不能妥善处理,即使碎了魂魄也难保不会厉化,更是麻烦。而与他有牵扯的人,亦有非善类者,更棘手。
    可青丘山庄的村民们无辜。
    羲翎停下脚步。
    他在此之前,曾亲手灭了两家门户,手段残忍,一个不留。
    沈既明当即道:沈家人?
    羲翎看他一眼:非沈家人,但整件事确与沈家有关。
    沈既明怀着让我瞧瞧我的亲族们又作了什么好事的心,低声道:事情是如何?
    羲翎吐出三字:养魂丹。
    沈既明啊了一声。
    那确实与沈家有关。
    随即脸色一变:有人拿这东西给冬灵服了!?
    养魂丹是沈家人研制的一剂秘药,名字起得正经,实则用途淫靡,淫靡到有些变态。它是个在床帐里尽兴的东西,又与旁的香啊粉啊不同,它的功用不止步于化美人为春水,它的变态之处便在这里了若长久服用此药,男子身若好女,女子长出喉结,这样的转变不仅仅是外貌,最终连身体也会异化,逐渐定型成异性的模样。
    沈既明想到养魂丹,作呕的欲望直冲头顶。
    这样好的药,沈家人自然不会自己吃。那些转了性的人雌雄莫辨,兼具男女二者之长,实在是娈宠的最佳人选。先皇对男子毫无兴趣,后宫里都是如假包换的女人,沈既明却知道,太上皇是个断袖,又碍于礼教收不得后宫,于是活人男子但凡看得上眼的,统统强制服用此药,充作女人纳入后宫,故先皇年幼时常常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些服了养魂丹的妃子们。
    这样的苦恼在先皇长大一些后就自然消失了,原因无他,肉体凡胎如何遭得住这般逆天意的摧残,凡服用养魂丹的人,无一例外地活不过三十岁。太上皇非但毫无内疚之意,甚至十分满意这样的副作用,他认为美人的一生就该定格在年华老去前,死亡总比红颜消逝好得多。
    养魂丹如何流到皇宫外的权势里头去,你应比我更加清楚。羲翎语气淡淡:冬灵原是贫苦人家女子,当地权贵家的女儿得了怪病,有江湖郎中说要与五月初五亥时出生的人结合方可治好。权贵四处打听,方圆百里唯冬灵一人符合。
    女儿?冬灵亦是女子,所以他们?
    嗯,以全家性命为要挟,逼迫他们交出冬灵,并给冬灵服下养魂丹,做了上门女婿。
    倒是难怪那狼男行事如此丧心病狂,原是心上人一早遭遇了这般丧心病狂且荒唐的事。沈既明光是听着就恶心得要命,没想到更令人作呕的事还在后头。冬灵几乎被逼得疯了,给权贵作了女婿后,权贵女儿的病不见好,反而又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全家上下琢磨着,郎中的原话是结合,看来这结合不只是拜个天地这么简单,还得更深一步才行。
    强迫二人结合的过程自不必多言,冬灵终是不堪受辱,跳了井。
    再后来,那男子找上门,先屠了权贵满门,又杀昏了头,将交出冬灵母家一并杀了干净。
    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沈既明手脚冰凉,他颤声道:神君如何知道这些,这样大的事,我竟丝毫不知。
    我查阅人间卷宗,这件事与你出生的年月对不上,是你祖父一辈。昊思帝一生在养魂丹上开支不小,故宫外权贵也肆无忌惮,无人敢管。反而到你父辈有所收敛,这与昊武帝不喜养魂丹有关。
    沈既明的心情本是一言难尽,大逆不道地想想,沈家后来被灭满门真是咎由自取,唯一遗憾是留了他这条漏网之鱼。而羲翎说起昊武帝时,他先是怔了怔,忍不住失笑出声:昊武帝?李家人给他定了这个谥号?
    嗯。昊武帝沈宏园。
    沈既明哭笑不得,这么好的谥号怎么就扣在先皇头上了,难道是讽刺?先皇除了在床上夜夜做新郎,哪里武了?
    有那么一瞬,他为前朝被定了武帝谥号的皇帝们感到不值。
    话说回来,李龙城那个小兔崽子给他定了什么谥号?他虽然自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总归还是比先皇好上那么一点点,连先皇都能以武帝尊之,他沈既明要个昊庄帝不过分吧?
    羲翎刚翻过人间卷宗,说不定会知道。沈既明几番欲言,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一介亡国之君能有什么好听的谥号啊,更何况李龙城那么恨他,巴不得他早日魂归西天,省得为了恩将仇报的名声日日装孙子。他死了,李龙城一定要举国欢庆三日,还昊庄帝,愿意给他在史书上留个名就算顶不错的了。
    介于一个人打听自己谥号的行为过于诡异,且这谥号多半不会好听,沈既明决定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他跟着羲翎走出天狱,回到九重天。还不等站稳脚,一阵凉风袭面,沈既明下意识地出手相挡,竟稳稳握住了一柄长剑。
    是羲翎扔给他的,羲翎手里提着盘古剑,与他道:你身手不错。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三脚猫功夫神君谬赞了。
    来打一场。
    他就知道
    第28章
    沈既明强颜欢笑道:神君,我们凡间有句话叫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有什么错处您直说便是,打架这事太过鲁莽,非君子所为。
    点到为止,不会伤你。况且我们谁会伤了谁还是未知。
    不,不,不用,神君英明神武,我必然是打不过的。神君您行行好,我
    羲翎眼中一凛,拔剑跃起,庞大的盘古剑在他手中犹如精细的狼毫一般,挥得随心所欲,丝毫不显笨重,直扑而来。沈既明从前再怎么身经百战,他也未与神仙交过手,一时慌乱,什么技巧阀门统统忘了干净,本能以剑相抵。霎时,两柄剑刃迸出刺眼银光,叮咣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羲翎道:不错。
    他这一剑出其不意,虽未动用灵力,可论速度与力道皆是上乘。只说这一招,世上鲜有正面迎击者,沈既明算一个。许是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过的缘故,沈既明的预感准得很,羲翎没有犹豫,第一式被格挡后即刻调转剑锋,步步紧逼,皆为沈既明一一挡下。
    二人过招十分干净利落,毫不拖沓,转眼间已是数十回合。九重天静谧惯了,何曾这般热闹过。起初羲翎只想判断沈既明究竟身手几何,交手后方觉酣畅淋漓,一时收不住手。而沈既明在天上虽是自觉地伏低做小,可他大小是个将士出身,即使明知与羲翎实力相差悬殊,骨子里的胜负欲是压不住的。羲翎剑风凌厉,沈既明身形灵敏,二人竟在未动用灵力的情况下打了个难解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