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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受想开了 第22节

      “陛下。”
    崔直回头,却见皇帝并没有抬头,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提笔沾墨,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又要退走,忽然又听见皇帝道:“他病得这么厉害。”
    与刚才并无二致的动作与表情,秦钩若无其事。
    崔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咽了口唾沫:“扶公子这回病得,是有些厉害了。”
    “嗯。”
    秦钩不说话,也不让他下去,大概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崔直斟酌了一下,又道:“许是这次立后……对扶公子打击太大了,扶公子的身子,原本就不太好,若是想好好保养,本来应该顺着他一些的。”
    秦钩又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扶公子这阵子就跟犯了太岁似的,不是伤着这里,就是伤着那里,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来了。其实,有些伤,扶公子原本是不必受的。”
    秦钩却忽然发怒,冷笑一声,沉声道:“老东西,你也敢当着朕的面指摘朕的不是,滚出去。”
    扶游原本不必受的伤。
    不就是说他半夜把扶游从床上拽起来的事情吗?不就是说他把扶游赶去坐破马车的事情吗?
    扶游就是……
    崔直捧着茶盏出去了,秦钩扬起手,原本要拍在桌上,最后他看了一眼里间,变拳为掌,捶在案上,闷闷的一声轻响。
    他重新捡起笔,开始批奏折。
    扶游就在里间睡觉,没有什么动静。
    批完奏折,秦钩便走进里间去看看。
    扶游看着还没醒,秦钩在床边换了衣裳,然后掀开被子躺进去,抱住他。
    在被他碰到的时候,扶游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他实在是忍不住,不再装睡,翻过身,背对着他。
    秦钩抱着他,同他说话:“你身上暖呼呼的,还在烧?”
    扶游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能摇了摇头。
    秦钩闭着眼睛,脸贴着他落在枕上的头发:“小黄雀,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训练一千个死士都没养你一只费心,你到底想要什么?”
    扶游轻声道:“我要你放了晏知……放我出宫……”
    秦钩忽然恼怒,睁开眼睛,厉声道:“不许说这个,已经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了,我也在和和气气地跟你说话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瞧见扶游默默地闭上眼睛,便放低声音:“要有人给我那么多金银,我都能笑着让他砍我一刀,你别不知足。”
    扶游还是不说话,沉默良久,最后秦钩深吸一口气:“行,我让步,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许再说要走;第二,别拿晏知那个废物小白脸气我,你要拿他做戏,是你自降身价。”
    秦钩说完这话,就翻身坐起来,掀开帐子下了床。
    他走到一半,又转身回来,刻意道:“小黄雀,我去外面睡了。”
    扶游没什么反应,反倒还往上扯了扯被子。
    秦钩又咬着牙道:“我去找晏知……”
    话音未落,扶游就坐起来,看向他,没有起伏地唤了一声:“秦钩。”
    秦钩像一块巨石砸在床上,“砰”的一声,又躺回去了。
    *
    扶游病了好几日,不怎么见好,整日还是昏昏沉沉的。
    这天清晨,秦钩早起上朝。
    临走的时候,他嘱咐崔直:“让他再睡一会儿,等等晏知来给他喂药,喂完让晏知马上走。”
    “是。”
    秦钩回头,掀开帐子,再看了一会儿扶游,神色微动,琢磨不透。
    他收回手,放下帐子,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扶游就醒了。
    扶游撑着手坐起来,对崔直道:“公公,我想出去走走,就在养居殿里,可以吗?”
    崔直有些为难:“公子还病着,还是不要出去吹风了。要出去,还是等陛下回来,让陛下带公子出去。”
    扶游见他如此,也不坚持,就躺回去了,眨着眼睛发呆。
    反倒是崔直于心不忍,最后帮他把披风拿来了:“就只能出去一小会儿,老奴要一路陪着。”
    扶游坐起来,掀开帐子,朝他笑了笑:“谢谢公公。”
    崔直叹了一声,帮他披上披风,又给他塞了一个手炉。
    所幸外面没有在下雪,风也不大。
    崔直推开门,陪同扶游,一路穿过走廊,从前殿到了后殿。
    后殿有一棵扶游很喜欢的梅花树,他先前还在这棵树下睡着了。
    那树干上有一个很大的树洞,扶游捡起一个石块,丢进树洞里,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梅花飘在他身上。
    崔直不敢打扰,可是一种越来越古怪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好像如果他不再出声打扰,下一刻,扶游就会羽化登仙,变得像雪一样洁白,最后融进雪里。
    直到他们身后传来晏知的喊声。
    “扶游?”
    扶游睁开眼睛回头:“兄长。”
    晏知朝他招了招手:“该喝药了,别在外面吹风了。”
    “好。”
    扶游敛起衣摆走回去,从白茫茫的、仅有梅花点缀的雪地里走回去。
    像是从悬崖边走回人世间。
    崔直松了口气。
    *
    回到正殿,扶游靠着软枕、拥着火炉坐在榻上,手里端着药碗。
    晏知就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喝。
    扶游刻意小口小口地抿,好拖延点时间,跟兄长多说几句话。
    晏知问他:“三年前,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你那时候、你现在也根本不到做采诗官的年纪。”
    采诗官有年纪要求,大多是一些老文人。
    而三年前,扶游才只十五岁,而他家里还有一个伯父,还有一个表兄,照理来说,是轮不到他的。
    所以晏知这样问。
    扶游道:“当时太后当权,晏家被刘将军排挤,兄长也去了边关。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想麻烦兄长。”
    晏知正色道:“这还不算大事?就算是大事,兄长难道摆不平吗?”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看见扶游的脸,顿了一下,也不再对他说重话了。
    扶游的声音愈发小了:“我知道错了。”
    晏知放轻声音,又问他:“和陛下又是怎么回事?”
    “我进宫献诗的时候,遇见秦钩,秦钩说喜欢我,要我留下来陪他。后来我也很喜欢他,我就留下来了。”
    “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陛下留你在宫里做侍墨。”
    扶游几乎把脸都埋进药碗里:“我留下来之后,他们都说我是贪图荣华才留下来的,我不想……让兄长也这样看我,所以就撒谎了。”
    晏知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训斥他,只是继续问道:“这三年,都是这样过的?”
    扶游想了想,摇摇头,却不愿意说更多的。
    或许一开始,他和秦钩之间的相处,还是很舒服的。
    当时秦钩忙着扳倒刘太后和刘将军,扶游也竭尽所能地帮着他,秦钩会见属下、布置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扶游给他打掩护。
    可是在扳倒刘太后与刘将军、失去共同的目标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差异与矛盾,一夜之间全部暴露。
    原来秦钩把扶游看做是一只小黄雀,觉得他傻乎乎的,只要给点米、给点水,就能活下去。
    扶游则在秦钩说出“我谁也不爱”这句话之后,恍然发觉,自己落入了冰冷冷的、金玉镶嵌的笼子里。
    晏知也不细问他,只是道:“好了,没事了,你先把身体养好,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出宫采诗,但是……”
    “兄长知道了,兄长来想办法。”
    扶游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哥,你还是不要管我了,秦钩他……”
    “你放心。”晏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毕竟还是皇后,陛下要铲除世家,皇后必定是最后一个铲除的,我还有好几年可活呢。”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扶游抬起头:“什么?”
    “你先前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我……”扶游低头,猛灌了一口汤药,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晏知把药碗接过去,给他拍背,有些无奈:“因为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很不好,所以没有颜面见兄长?”
    扶游摇摇头:“只是不想连累兄长……”
    “你不用这样,你还小,还有自由自在的好几十年,只是三年行差踏错,算不得什么。”晏知帮他擦了擦脸,“你想出去采诗,兄长帮你谋划,你不要钻牛角尖,做出什么傻事来。”
    扶游抬眼,与他对上目光。
    晏知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