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停了，然而天空却依旧昏沉沉的，又阴又冷。
    人群中的德玛西亚收起了手中的魔法录影石，看向了广场中央的视线有些复杂。
    “死了？老约翰就这么死了？”
    看着渐渐退场的权贵，玩家们还有些愣神。
    “不死，你还期待着什么呢，这里可是曼尼亚，是永恒教会在赛格斯世界的大本营。”
    德玛西亚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作为女神的神眷者，想必他现在已经回归神国了吧，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另一个开始了。”
    说着，德玛西亚看向了天空。
    刚刚老约翰殉道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了飘散的金色的光子，与玩家们死亡以后的情形很像，只不过看上去更加神圣。
    按照《精灵国度》的设定，这恐怕正是升入神国的表现。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有玩家不甘心地问道。
    大老远跑过来，人没有救出来，他们的心情并不算美丽。
    “当然是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了，将今天的审判宣传出去。”
    德玛西亚神情一肃，说道。
    说完，他将魔法影像石拿了出来，上面隐约还能看到老约翰的影像。
    那是老约翰慷慨激昂的斥责，以及审判主教狼狈不堪的喝骂，直到最后，老约翰的身影消失在火焰中……
    “当然，现在的版本还不够热血，还不够煽情，我们需要继续加工一下，然后……传播出去。”“此外，还要和多罗利亚城堡监狱地牢中的生命信徒建立联系。”
    看着宛若水晶般透明的影像石，德玛西亚眯了眯眼睛道。
    说完，他扭过头，看向了城堡监狱的方向。
    “永远不会攻破的城堡监狱吗……”
    他扯了下嘴角。
    ……
    多罗利亚城堡监狱，地牢。
    大门缓缓开启，光亮透入黑暗的世界，地牢守卫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囚犯和留守守卫的视线中。
    守卫们眼前一亮，很快就围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头，外面怎么样？”
    “导师还好吗？听说永恒教会今天要审判……”
    “精灵们做好营救导师的准备了吗？”
    他们面露期待，就连那些牢房中的犯人们，都投来了充满希冀的视线。
    只是，当他们的视线与守卫队长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相撞的时候，很快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哎……”
    守卫长一声轻叹。
    他双目赤红，隐隐有着晶莹的泪光。
    “导师……殉道了。”
    他哽咽道，话语间充满悲痛。
    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地牢中的人们呆立在了原地。
    虽然很多人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但当他们真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啜泣声，开始在地牢中响起，而与啜泣声一同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谩骂：
    “该死的永恒教会！邪恶的永恒牧师！”
    “他们夺走了我们的一切，难道现在连希望都要夺取吗？”
    “咣当”一声，地牢最深处传来一声巨响，“狼爪”查尔斯狠狠将拳头捶在墙壁上。
    他身体颤抖，面容狰狞，目光中满是燃烧的怒火，而怒火的深处，则是无限的哀伤。
    只见他咬了咬牙，咒骂道：
    “堕落的永恒教会，我要和你们拼了！”
    说着，他怒哼一声，一把抓住牢房的铁栏，低吼着朝两侧撕扯，道道电光自他身上绽放，那是禁魔镣铐在镇压关押者不断释放的能量。
    看到全身电光环绕，出现道道灼伤的查尔斯，守卫长表情微变，呵斥道：
    “狼爪，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停下！找死吗！？”
    “我要出去！我要给导师报仇！”
    查尔斯吼道。
    “胡闹！都被关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倔呢！能不能改改你的狼人毛病？”
    守卫长骂道。
    “莱卡，难道你不想为导师报仇吗？”
    查尔斯红着眼睛说。
    莱卡是地牢守卫长的名字，他已经在多罗利亚城堡监狱干了四十多年了，是这里最老的老人。
    “报仇？怎么报？就凭你我吗？我知道你是黄金职业者，但现在你的力量全被禁锢住了，就算是我放你离去，你又能走多远？这城堡上面可是遍布高阶职业者，传奇都有好几位！”
    听了“狼爪”查尔斯的话，地牢守卫长斥责道。
    “那怎么办？导师牺牲了，我们就困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干吗？那与死亡有什么区别？”
    查尔斯悲痛地说。
    地牢守卫长一声轻叹：
    “我已经联系上了德玛西亚阁下，与教会接上了头，这之后，他们会一直为我们暗中提供帮助。”
    “大家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大家出去的，为导师报仇，为我们的未来而奋斗，但是……还需要时间。”
    “多罗利亚城堡监狱戒备森严，现在如果强行突围，恐怕会死伤惨重，我们要继续在地牢里、城堡中发展我们的同志，等待一个最佳反抗的时机。”
    “放心吧，各位，用不了太久，我们一定会重新站在阳光下的。”
    “现在，就请养精蓄锐吧，不要忘了导师对我们的期望……一切为了美好的未来！”
    ……
    世界树的神国，伊甸园。
    漫天的星河璀璨瑰丽，郁郁葱葱的森林生机勃勃。
    元素妖精的身影在林中翩翩起舞，祈并者们面朝中央神殿的方向，不断顶礼膜拜。
    神国的中央，至高神殿之中。
    伊芙高坐在自己的神座之上，关掉了曼尼亚神圣广场上的玩家视角投影，微微唏嘘。
    祂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招手。
    随着祂的动作，一股隐晦的力量扩散开来，冥冥之中牵引着什么，不断蔓延。
    渐渐地，点点金色的光子不断汇聚，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
    圣洁的祭司长袍，有些瘦弱，但却站的笔直的身姿。
    那不是别人，正是在净化之火中死亡的老约翰。
    更准确的说，是他的灵魂。
    他的身影有些虚幻，目光空洞而呆板。
    直到光芒散去，他的眼神才渐渐恢复了些许灵动与清明。
    “这……这里是……”
    看着周围华美壮丽的神殿，老约翰的视线有些茫然。
    不过，当他感受到四周那几乎浓郁成为实质的神圣力量，并看到神座上那个圣洁美丽的身影之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激动地匍匐到了地上，虔诚又狂热：
    “女……女神冕下！”
    “免礼吧。”
    伊芙轻声道。
    柔和的力量涌出，将老约翰缓缓托起。
    听到神灵的声音，老约翰更加激动，他的目光一下子湿润了下来，有些自责地说道：
    “女神冕下……约翰还没有将您的信仰洒遍赛格斯的每一个角落，约翰……让您失望了。”
    看着他那惭愧的样子，伊芙轻轻摇了摇头：
    “不，你很好，作为一名虔诚的生命信徒，作为我的神眷者，你已经尽力了。”
    “女神冕下……”
    听到神灵的安慰，老约翰更加感动，他热泪盈眶，几乎再要跪拜下去。
    而伊芙则止住了他的动作，神情一肃，声音威严地道：
    “约翰，你的言行获得了我的认可，作为殉道的神眷者，作为狂热的圣徒，你可愿成为我的第一位人类神使？”
    塑造一位半神很难。
    不过，一种情况却除外，那就是真神的信徒死亡之后，信仰升华为圣徒。
    因为信仰力量的高度重合，真神能够轻易地将自己的圣徒级别的祈并者提升为半神，所以圣徒向来都是真神们的预备神使。
    在殉道的时候，老约翰的信仰已经提升至了圣徒的层次，他的灵魂已经有了承受与信仰同源的神力的能力，此时此刻提升成为神使，仅仅是水到渠成的事。
    老约翰大喜，虔诚地跪拜了下来：
    “约翰……愿意成为您的仆人！”
    话音一落，金色的光芒在他的身上绽放，璀璨的神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改造着老约翰的灵魂。
    神力涌入老约翰的身体，他的身体渐渐凝实，曾经虚弱的气息，也不断壮大。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老约翰身穿一身更加圣洁华美的长袍，外貌也变得年轻而英俊。
    点点光华在他周身流转，那是信仰的光辉。
    只见他再次俯身，向伊芙行了一礼，激动地说：
    “约翰，感谢您的信任。”
    伊芙微微一笑，说道：
    “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祂又微微肃然：
    “圣·约翰，今后，你就协助我处理赛格斯世界上的人类信仰事宜吧。”
    老约翰一脸激动：
    “谨遵您的神谕！”
    吩咐完了成为半神的老约翰诸多事宜之后，伊芙就让对方退下了。
    将老约翰提升成为半神神使消耗了祂近二百点神力值，对于现在的祂来说，这已经是九牛一毛了。
    神眷者是真神的眼，老约翰经历的一切，祂全都看在眼里。
    不过，在对方殉道的时候，伊芙却并没有出手拯救。
    这是因为祂能够感应到曼尼亚城中笼罩了很强的永恒神力，贸然出手很可能提前引发与伊特欧的神战。
    在将赛格斯世界上的永恒教会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前，开启神战并不是最佳选择。
    毕竟，万神殿还镇压在赛格斯世界本源之上。
    不过，神战不开启，但信仰战争，已经可以着手启动了。
    想必……永恒教会烧死约翰，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想到这里，伊芙的目光透过虚空，扫向了广袤的赛格斯世界，祂的目光，越发幽深……
    ……
    老约翰成为了半神神使。
    这之后，祂就留在了神国，协助起伊芙打理神国事宜。
    半神可以降临赛格斯世界，但老约翰并没有在短时间内降临的打算。
    用祂的话来说，约翰已经死去了，一个死掉的人，才是最有力量的，如果祂以神使的身份降临，很有可能冲击他殉道所带来的效果。
    这有一定的道理，殉道让人缅怀，很多时候缅怀的力量才是最强的。
    不过，他成为半神的消息，伊芙也并未遮掩，而是宣扬了出去。
    殉道，死亡，升入神国，成为半神。
    对于广大信徒来说，这本就是一个很励志的事情。
    在伊芙看来，这与殉道并不冲突。
    死后升天，只听其名，不见其人，有时候反而会产生更好的宣传效果，而并不一定就是非得死得彻彻底底。
    不过，不等老约翰死亡之后成为神使的消息在教会内部宣扬开来，曼尼亚城中央广场上的那场审判，就在别的地方，以一个更加迅猛的速度传播开来了……
    慷慨赴死的生命传道者，虚伪无耻的审判主教，恼羞成怒的贵族，骚动不安的民众……
    整个审判以魔法影像的形式，在各个地方流传开来。
    不仅如此，这魔法影像经过了精良的剪辑，变得更加精炼而富有张力，各种恰到好处的配乐，更是让人忍不住时而愤怒，时而哀伤，时而钦佩，时而恍然。
    尤其是在剪辑中，还添加了精灵之森、枫月自由领和帝国各地的对比视频。
    精灵之森的梦幻，枫月自由领的富有，和帝国各地的战乱与贫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加上各种贵族压迫、权贵勾结的魔法影像剪辑，让人愤怒的同时，更是引人深思。
    地下黑市，大陆游商，游吟诗人，冒险者……一时间，似乎整个世界都知道了那场审判，知道了审判中老约翰对永恒教会的斥责，知道了老约翰对广大民众的呼吁。
    一时间，人类国度各地皈依伊芙的信徒越来越多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深入思考老约翰的言论，真正开始思考帝国的未来。
    街头巷尾，酒吧旅馆中，似乎都能听到旅人们谈论那场辩论的声音。
    黑市中，生命教会的圣典和各种书籍也脱了销，供不应求。
    老约翰想要传达的某种东西，终究是传达出去了。
    而就在这位生命神眷者殉道不久之后，一道惊动整个大陆的圣谕也从曼尼亚城的永恒教会中枢中传递了出来——
    永恒教会，正式向生命教会宣战了。
    这两个赛格斯世界上实力最强的教会，终于迎来了信仰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