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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泥潭

      马城又是洒脱一笑,同时代的西方经历了伟大的文艺复兴,将思想从宗教的桎梏中解放了,从此西方人将中国人远远抛在了身后,科学技术每天都在创新进步,这便是中国之殇。单纯从军事上挽救不了中国,开启民智打破儒教的束缚才是济世良药,如今,卢象升,孙元化,宋应星这样围绕在他身边的大明精英,已经走在了这条正确的路上。这些,又岂是那野猪皮能理解的。
    看着跪着磕头的将士,马城笑道:“建斗兄,若有一日我魔怔了,你得拦着我。”
    卢象升洒脱笑道:“好,到时我便大耳刮子打醒你!”
    两人相视一笑,以为知己,倒让马城心中重又塌实了,有这等良师益友在侧,便是人生一大幸事。
    山上,也有胆子大的明军对着山下狼狈的八旗兵指指点点,数千旗兵逃的慢了些被被卷进洪水,好些抱着马脖子在水中起伏,另一半有的逃进了山里,有的逃到了高处,蜷缩在形同孤岛的高坡上。
    一片汪洋,明军也无力追击扩大战果,只能安心的等着水位下降。
    卢象升看着狼狈逃进山中的大批旗兵,轻轻哼道:“逃的倒快!”
    马城反倒看的开,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还指望着洪水把两万八旗精兵都冲走了,那莫不是异想天开,在水中挣扎的多是正黄旗护军,也该着这些骄横的正黄旗兵倒霉,两万八旗,这些骄横的精骑是冲在最前面的,被洪水卷走的也最多。
    十里外的山口,大队骑兵簇拥着主帅,纷纷逃进灶突山,打马费力的爬上山坡,往高处躲避泛滥的山洪,哗啦,汹涌的河水撞到山坡上,卷起漫天的水花,溅了济尔哈朗,和他的数百护兵一头一脸。呆看着在大水中起伏的人和战马,济尔哈朗嚎叫着下令救人,一干护兵心有余悸,翻身下马探了探河水,冰凉刺骨这又该如何救。
    河水冷的刺骨,山中却又热的穿不住衣服,这又冷又热的,真真是水深火热一般煎熬。
    一个时辰后洪水退了些,及腰深的河水中到处漂浮着碎冰,草木,还有人马野兽的尸体。退到山坡上的旗兵重又集结起来,损兵两千,还有好些抱着马脖子挣扎着逃出生天的,正蜷缩在篝火旁瑟瑟发抖。济尔哈朗睚眦欲裂,两千旗兵就这么折了,其中大半是正黄旗护军,这一痛直痛入骨髓。
    从水中挣扎着逃生的两三千人,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一晚上,活下来也去了半条命,必然会大病一场。好些兵已经全身发烫,说胡话的有之,翻白眼的也有,军中萨满巫医正在开坛设法,做法上蹿下跳的请神。
    唯一的好消息是,明军也被大水所阻,无法追击。
    正午时,洪水又退了一些,只能没到膝盖了,镇定下来的旗兵们拿出狩猎的技巧,在山中猎了些狍子野猪果腹,虽说随军携带的粮食被大水卷走,守着一座灶突山还不至于断炊。济尔哈朗用力吞咽着一条烤山猪肉,险些老泪纵横当场失态,这灶突山是一座救命的宝山呀,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草料被洪水卷走的极多,人可以吃兽肉野果,马却不行,只能马放南山用野草先喂养着。吃饱了肚子八旗大军人心安定下来,只是两三千全身发烫的重病员无法移动,让济尔哈朗迟迟下不了退兵的决心。并且,老寨方向还有代善和一万多兵,济尔哈朗若是撤回沈阳,则代善全军必死无疑。
    老寨一丢,建州尽入明人之手,大金可就断了根了呀。
    迟疑之间,进退两难的济尔哈朗,下令在灶突山中休整,观望,等大水退了再做打算,出了他生平最大,也是最后一记昏招。
    入夜,水又退了一些只有脚脖子深了。
    入夜天气由极热转为极寒,全身发烫说着胡话的旗兵重病员,接连出现百多个病死的,让济尔哈朗心中绞痛,一时不察竟中了明人的奸计。济尔哈朗心痛之余又反思己身,这些年八旗子弟住进了沈阳城,受不得小小的风寒,吃不得当年的苦了,再没有父汗十三副兵甲起家时的坚韧了。
    想数十年前建州被各部围剿,钻山沟入雪原,那是何等的勇毅坚韧。
    如今大金的旗主贝勒,早没了当年那种烈性,稍遇挫折便军心涣散,反省大半个晚上,济尔哈朗心中坚定起来,等大水退了便进兵老寨,接应代善在老寨与明军大战一场,打的过还好,打不过便说服老八弃守沈阳,全军退入山林以图东山再起,这方是大金唯一的出路,明军再能打,还能追到兴安岭去么。
    他却小瞧了马城的决心,哪怕是上天入地也要追杀的。
    建州腹地,老寨。
    代善恢复了一些精神,如今又是威风大面,这位贝勒爷一面以老弱之兵牵制张益,一面轻骑四出招募建州之民,雄心勃勃的要重立十万建州大军。建州人口超过二百万,数十万随军移居到了辽东,腹地仍有超过百万人口,百万人口分布在抚顺关以东,东至朝鲜,北至松花江的辽阔土地上。
    将这些力量集结起来也不容易,然而代善却雄心勃勃,轻骑都派到松花江去了。
    灶突山,济尔哈朗在帅帐中,面沉似水,终于弄清楚了这处战场,本是苏子河旧河套改道形成,脚下都是淤泥堆积而成的黏土,黏土被大水淹没就会变成烂泥塘,沼泽地,骑兵陷在烂泥塘里会如何,会跑不动,跑不动的骑兵还叫骑兵么。
    八旗子弟一身的能耐都在马上,然而马陷住了又该如何是好。
    济尔哈朗掀开帐篷走下山坡,轻轻伸脚踩进浅水里,身子一歪,脚踩进淤泥险些滑倒,淤泥不但会将骑兵险住,还会滑倒。慢慢将脚收了回来,济尔哈朗面如死灰,不远处一队轻骑小心的控制着战马,踩着又脏又浑的河水归营,至湿滑处竟然马失前蹄,战马嘶鸣,连人带马滑倒在泥水里。没滑倒的纷纷翻身下马,却一个趔趄仰面朝天的栽倒了,砰的一声激起大片水花。
    正在烤鱼的贝子贝勒们,呆看着在泥水中艰难拔腿的战马,蹒跚而行的八旗精兵,鱼在嘴边上竟忘了吃。济尔哈朗脸上的横肉抽搐,警醒了,这是马城的连环毒计,要将他的两万精骑全歼在建州腹地。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若是这建州腹地,大小河流一起发水,那还了得,他的两万精兵还可以走鸦鹘关逃回沈阳,代善和他的人马往哪里逃。
    济尔哈朗顿生退意,这一战是万万打不成了,退兵吧。
    却又犹豫着要不要守住灶突山,替代善留一条退路,犹豫不决之间心急如焚,却又迟迟下不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