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歆和豆豆躲在老夫人身后叽叽咕咕，旁人或许不在意，却被坐在不远处的顾夕看了个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不够，姐姐一家人回京两个多月了，她和这个二外甥女却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第一次是因为太婆婆病了，她忙着侍疾所以没有能在顾府相见。
    第二次她带着儿女们一起去靖南侯府拜访，偏又遇上陛下召见姐夫和二外甥女，接着又是歆儿闯祸，根本来不及见面就打道回府。
    第三次是太皇太后召见，本以为可以在慈安宫见一见这个据说同自己姐妹俩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她却又病了。
    之后就是冬月、腊月，身为当家主母的她事情一样接一样，竟再也没能找到时间和沅儿见上一面。
    虽然没能见上一面，她心里却对这个二外甥女有着和旁的女孩子不一样的感觉。
    据母亲说这孩子出生的日子时辰不太好，和大外甥女元湘有些冲撞，所以不得姐姐喜爱，小的时候受了不少委屈。
    一开始她并不以为然，姐姐虽然糊涂，不是还有伯母和元宗之么，他们母子俩总不至于让孩子受委屈。
    可那一日的靖南侯府之行，让她看清楚了如今的姐姐有多难缠，都是自己的孩子，何至于偏颇至此。
    湘儿的闺誉重要，难道沅儿就可以传出肆意妄为粗鲁不堪的名声么？因为她长得漂亮，就不用担心找不到好人家？
    从那时起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外甥女就有了深深的怜惜。
    后面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正为歆儿四处树敌头疼不已的时候，早已不爱和她分享心事儿的女儿却悄悄告诉她了一个小秘密。
    直到现在她还能记得那一日女儿亮晶晶的眼眸和激动得红彤彤的小脸。
    ——母亲，我终于有好朋友了。
    她忍不住追问那女孩子是谁，女儿难得有些羞涩地告诉她，是大姨母的二女儿元沅。
    顾朝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几斤几两，沅儿未必真的乐意和她交朋友，这件事多半还是歆儿一厢情愿。
    可就算是如此，她也感到欣喜不已。
    歆儿的脾气有多执拗，上到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下到普通官宦之家的姑娘，从来没有见过她愿意和人家主动结交。
    沅儿这里是一个好的开始，她不求女儿知交满天下，能有一二倾述心事的闺中好友即可。
    怜惜加欣喜，此刻的豆豆在顾夕眼中越发可爱了。
    看，就连歆儿霸道地要求湘儿换位置，厚着脸皮抱着沅儿的胳膊，她竟也没有生气，还耐着性子听歆儿叽叽咕咕。
    女儿的话题能有多少意思，沅儿分明不感兴趣，却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可见她好教养好气量，的确值得相交。
    豆豆哪里知道自己在小姨母那里已经有了这样高的评价，她只觉得自己被裴锦歆吵得快睡着了。
    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或许是老天爷都同情她了，耳畔竟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女声：“歆儿，把你沅表妹带过来给母亲看看。”
    豆豆心里一紧，小姨母想要见她？
    她一点也不想过去给她看好不好！
    她害怕自己沉溺在那样温柔似水的眼神里，从此以后再也忘不掉！
    但此时已经由不得她拒绝，裴锦歆一把扯着她的胳膊来到了裴家这一席。
    既然到了这边自然不能只给顾夕行礼，豆豆觉得自己简直捅了马蜂窝了！
    也不知道裴家哪里来的这许多人。
    一位太夫人，几位夫人，许多夫人少夫人，年龄相仿的姑娘一大群。
    好话听了无数，见面礼收了一大堆，她终于来到了顾夕面前。
    豆豆还真是不敢抬头看那双春水一样的眼眸，微微垂着眼帘道：“沅儿见过小姨母。”
    顾夕以为这是二外甥女初次见面有些羞涩，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轻笑道：“今日小姨母没有带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不给你见面礼了，改日让人给你送家去。”
    越是这样亲切豆豆越是有些紧张，她何德何能让小姨母这般重视。
    受宠若惊的滋味真是不怎么样。
    要知道这些贵妇人们出门总会让贴身伺候的人带着各种拿得出手的小礼物，以备不时之需。
    就算今日这样的场合身边没有贴心人伺候，她们身上好物件儿也多得是，不管是一只镯子还是一根发钗，她都会欣然收下。
    方才那几位夫人送的见面礼，其实也都是手上头上现成的，她接过来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可小姨母分明满身都是好物件儿，哪怕腰间的一个荷包都是精美不凡，却还说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儿。
    改日给她送家去？那得是多大多贵重的一份礼物，她简直受之有愧……
    姐姐还是小姨母的亲外甥女呢，也没见她得到这样的待遇。
    豆豆打小儿就敏感，马上意识到了顾夕这样做的原因。
    莫不是为了裴锦歆？
    小姨母大约是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她女儿的“好朋友”，所以才这般重视。
    她扭过头悄悄打量了那家伙一眼，果然！
    裴锦歆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欢喜，似乎对她母亲能这般喜欢自己表示出十分的开心。
    豆豆真想大呼冤枉。
    她根本不想和裴锦歆做什么好朋友，这母女两个真是够了！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让她怎么拒绝？
    她低着头小声道：“沅儿谢过小姨母。”
    顾夕把豆豆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单薄的肩背，怜惜道：“沅儿，女孩儿家不要只顾着好看漂亮，应该多吃一点，你实在是太过瘦弱了。”
    豆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小姨母要是见到自己一顿饭能吃多少，会不会被吓晕过去。
    只是……这样母亲一般的关爱，让人心里堵得慌。
    她别别扭扭应了一声：“谢小姨母关心，沅儿以后一定多吃一些。”
    顾夕怕自己说得多了对方又多想，只好把想说的话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豆豆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那日见到自己不得母亲的喜爱，小姨母有些怜惜心疼。
    来自和自己长了同样一张脸的女子的关爱，让豆豆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暖意，甚至不同于从前祖母和姑姑给她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舒服和惬意之中。
    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扁豆你赶快醒醒，这是别人的母亲，再温柔也和你没有关系。
    可她一时间竟然无法从顾夕的怀里挣脱出来……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皇帝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