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宫。
    本就因为身体不适躺在床上的裴皇后，因为裴锦歆无情的指责彻底起不来了。
    卸下浓妆的脸儿黄黄的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老了不止三四岁。
    一旁的尺素和郑嬷嬷都不忍心多看她那憔悴的面容。
    皇后娘娘比陛下小了几岁，看起来却比陛下老了许多。
    更别说年纪差不多的德贤淑三妃，虽然都不比小姑娘时候鲜妍明媚，多少还剩了五六分的姿色。
    马上就是四殿下大婚，接着就是新年宴，娘娘都要和陛下一起出席，又要强打精神拿命去拼了。
    可偏偏瑞嘉郡主这个小祖宗是个混不吝的，皇后娘娘白疼她这么多年，她非但不心疼娘娘，还在不断地雪上加霜。
    郑嬷嬷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住裴锦歆的胳膊道：“郡主，您别说了，娘娘受不住了。”
    裴锦歆一把挥开她的手：“姑姑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养病，又何必费那么多的精力管闲事儿？”
    “管闲事儿”几个字一出，裴皇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要死一样难受。
    她在尺素的搀扶下勉强靠在床头，甚至连腰间柔软的大迎枕都觉得硌得慌。
    “歆歆，姑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又何必……”她说话有气无力，到最后竟续不上气了。
    裴锦歆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着裴皇后歪在那里心里竟莫名有一丝轻松和痛快。
    皇后姑姑要是病倒了，就没有精力再去逼迫傅哥哥……
    威远侯府的长辈长寿的很多。
    老威远候夫妇是裴锦歆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二老尚且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活个十年八年的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裴锦歆只觉得曾祖父和曾祖母那么大年纪都还活得好好的，皇后姑姑才三十多岁，其实还年轻得很。
    生病固然不好受，可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她偶尔还会生病呢！
    她这份骨子里的凉薄自私似乎比裴皇后更甚，尤其是对于病床上的裴廷瑜来说更是从头冷到脚。
    她面色十分惨淡，语气也变得冰冷：“嬷嬷，让人送郡主出宫去吧，年前就不要再让她进宫了，本宫需要静养。”
    听着她撵人的口气，裴锦歆不高兴了。
    她气鼓鼓道：“我才不稀罕这个没有半点人情味儿的地方呢！别说年前，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来！”
    裴皇后剧烈地咳起嗽来，蜡黄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尺素赶紧端起温水喂了她一口，咳嗽才渐渐缓了下来。
    裴锦歆被她咳得心里一紧，姑姑身体不好的事情这些年她听尺素和郑嬷嬷说过很多次。
    但在她印象中，姑姑一直是强硬的、厉害的，柔弱无助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见过。
    可她不敢心软。
    万一心一软姑姑又使出更可怕的手段去逼迫傅哥哥。
    那样她就真的没脸再去喜欢傅哥哥了。
    她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半分都挪动不了，看着裴皇后欲言又止。
    终究是自己的骨肉，裴皇后还是舍不得把话说得太绝。
    她睨了裴锦歆一眼：“你走吧，最近宫里事情太多，我也顾不上管你，一切等年后再说，你自个儿回去好生反省一下。”
    裴锦歆撅着小嘴道：“那你必须保证不再瞒着我做小动作，傅哥哥明年要参加春闱，还要当状元的。”
    裴皇后双手握得死死的，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儿本宫不管了，你去吧。”
    裴锦歆将信将疑地打量了裴皇后半天，终于转身离开了寝宫。
    她的背影刚刚消失，裴皇后整个人就软倒在床上。
    “娘娘——”尺素和郑嬷嬷惊呼。
    裴皇后淡淡道：“本宫死不了，债还没有偿完，本宫怎么敢死，怎么甘心去死……”
    尺素和郑嬷嬷不敢说话了，只默默把裴皇后扶正躺好，给她盖好了被子。
    两人见她神情恹恹的，都不敢出声打扰，准备离开让她一个人清静一下。
    “嬷嬷别走，陪本宫说说话。”裴皇后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拉住了郑嬷嬷的衣角。
    尺素和郑嬷嬷对视一眼，悄悄走了出去。
    郑嬷嬷则坐在了床边的锦杌上，重新替裴皇后掖了掖被子。
    “嬷嬷，我好难受……”一行清泪顺着裴皇后的脸颊流了下来。
    郑嬷嬷忙拧了个温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娘娘别难过了。”
    裴皇后摇了摇头：“我已经好不了了，楚随当年给我那丸药的时候就说过，吃了能让我站起来把顾夕糊弄过去，可后果……”
    郑嬷嬷眉头微蹙，当年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忘记。
    娘娘为了把小郡主换到武宁侯夫人身边，受了多少罪呐。
    七个月的身孕生生用药物催产，不仅仅是婴儿，母体受到的伤害同样不小。
    以她们的条件，早产之后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的，虽然不能恢复到从前一样健康，总不至于落下病根。
    但娘娘为了实施调包计，强行服用了楚随给她的药丸。
    当时是勉强下了床，没能让武宁侯夫人和张嬷嬷看出破绽，但身体也再次受到了重创。
    十多年来不知道用了多少好药，依旧没能把当年的亏空给补起来。
    尤其是一到寒冷的冬季，娘娘整个身体都跟藏在冰窟窿里一样，冷冰冰几乎没有半点热气。
    偏偏小郡主一点都不能体谅皇后娘娘的难处，句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往她心里扎。
    她替裴皇后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柔声道：“娘娘不要多想，您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裴皇后苦笑道：“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到了本宫这里却全都是孽债。
    自己做下的孽，肯定只有自己来偿还。
    所以再苦再难本宫也不敢对歆歆说半个字，她误解本宫也是应该的，本宫不怪她，更不能不管她。
    这孩子太单纯，脑子一热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本宫怕她受伤害。”
    郑嬷嬷眉头一挑：“娘娘的意思是？”
    裴皇后道：“傅家那边暂时不要有动作，等傅韶昀应试之后再说。”
    郑嬷嬷道：“娘娘，傅公子翻年就是十八岁，他又这般出众，万一……”
    裴皇后冷笑道：“在本宫这里没有万一，傅贺两家的人但凡还长了点脑子就该知道，傅韶昀已经是歆歆的人了，不娶歆歆他这辈子就别想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