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中，顾阁老听完豆豆的讲述后，之前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许。
    虽然他料定陛下一定会提前做好部署，但事情的发展总是瞬息万变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意外。
    豆豆道：“外祖父，陛下有没有同您说过他的具体去向？”
    其实她也就是顺嘴问一问，以皇帝陛下那么多疑的性子，肯定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行踪。
    果然就见顾阁老摇了摇头：“陛下没有说，不过我猜测他的落脚点应该距离云霓山庄不会太远。”
    这想法同豆豆又是不谋而合，皇帝陛下要是走得太远，这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他不就看不着了么。
    顾阁老见她对自己的意见表示赞同，又把之前永泰帝在马球场的马厩下面建了密室的事情提了提。
    豆豆掏出怀表看了看，此时距离寅时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这个时节天亮得虽不及六七月时那么早，但也差得不太多。
    皇帝陛下既然特意着人把消息告诉她，那就是让她尽快去面圣的意思，真不好多耽搁。
    顾阁老道：“是不是打算去面圣？”
    “嗯。”豆豆点点头，又道：“外祖父，您还能支撑么？要不您再躺一个时辰，我让丫鬟们去给您弄点热水和吃食。”
    她十分关切地看着面容憔悴的顾阁老，着实是心疼这个年近花甲平日又很少吃苦头的老人家。
    经此一事，他大概真的要退出大周的朝堂了。
    顾阁老摇摇头：“这种时候哪儿还吃得下，弄些水来喝一喝就行，喝过咱们就出发去寻陛下。”
    听他这样说，胖麦穗儿赶紧把暗卫们刚烧好的滚水用水囊里的水兑了一杯温水递给豆豆。
    顾阁老看了看她手里精致的黄杨木小杯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丫头果然是在外历练过的，同时也很懂得享受，出来这么一趟准备得还挺齐全。
    顾阁老也是真渴了，几乎没有顾及形象地一仰脖就把一杯水喝得干干净净。
    虽然同外祖父不算很熟，但豆豆知道这老头儿的生活一向都是很讲究的，所以还想吩咐胖麦穗儿弄些热水替他重新梳洗一下。
    但顾阁老这次却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只在豆豆手上借了一把力就站了起来。
    他对那位禁军小头目道：“去清点一下人数，伤势太重的人就留在这里休养，其余的人分一半留下照顾伤员，其他人都随本官一起走。”
    “是，阁老。”那小头目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豆豆难得思维满了半拍，但也很快就明白了顾阁老的用意。
    他们今日是一定能够顺利找到陛下的，这一点谁都不会怀疑。
    那么，出现在陛下面前的顾阁老是蓬头垢面好，还是整洁干净好，这一点同样不需要怀疑。
    即使回朝之后便要致仕，也必须给陛下留一个深刻的印象。
    将来陛下一想到顾阁老，就会想到他曾经为了大周朝的江山吃了多少苦，甚至险些把老命都给丢了。
    今后他对顾家才会多加照顾，在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手才会松一松，稍微留下点情面。
    豆豆眯着眼睛笑看着自家外祖父。
    果然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苦不是白吃的，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往自家捞点好处。
    很快那名小头目就把伤员安顿好，留下了十五人，其余十几人随着顾阁老和豆豆一行人走出了小树林，开始寻找永泰帝的踪迹。
    其实永泰帝所处的位置距离他们真不算太远。
    此时他正端坐在临时充当龙椅的太师椅上，冷眼睨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董阁老。
    自从宇文恒出事，他就基本绝了让董弼做内阁首辅的心思。
    能进内阁的人就没有脑子笨的，董弼同样是一只老狐狸，肯定早已经觉察出了这一点。
    因为前途无望，董弼心生不满这很正常，永泰帝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但说到董弼会造反，他直到此时此刻才真的相信了。
    他宇文昭就这么不值得他们效忠？因为当不上首辅就要造反？
    还是说他当不了未来皇帝的岳丈，所以才选择造反？
    从前还觉得他比顾允年那个老犟头好用，没想到忠诚处他连人家顾允年都小指头都比不上！
    董弼此时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还没来得及把今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理清楚。
    他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破山洞的？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陛下么？
    他还没敢想要不要伸手去摸一摸眼前的永泰帝是真是假，恐惧却已经从脚底心一直升腾到了脑门儿。
    “陛……陛下……臣冤枉……冤枉呐，是顾允年，对，就是顾允年那个老东西设计的我……陛下赶紧发兵去云霓山庄，娘娘公主们……”向来以辩才著称的董阁老，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不过，话虽然说不清楚，却还不忘给顾阁老头上扣屎盆子，这一点连永泰帝都不得不服。
    永泰帝的心情看起来一点都不糟糕，起码比之前得知两位阁老带人突围时好多了。
    他好整以暇地把腿架了起来，淡笑道：“董爱卿莫要紧张，你说顾允年设计你，那就把他是怎么个设计法儿说与朕听听，朕……允你自辩。”
    董阁老总算是清醒些了，但他怎可能相信永泰帝的话。
    顾允年那个老东西肯定一早就知道陛下早已经离开云霓山庄，还有陛下假装晕厥的事儿他也一定知道。
    难怪他得知叛军包围了云霓山庄还能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慌乱。
    还有，在他们选择突围线路的时候，那老东西表现得那么大度，根本不和自己争抢，想来是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自己。
    老东西太可恶！
    还有……
    他忍不住斜眼打量了一下立在永泰帝身侧的那名男子。
    这厮居然连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没换，依旧是陛下此次出行穿着的常服。
    就是他装作陛下的样子哄骗自己，等大家都只顾着突围的时候突然对自己下了黑手。
    简直该死！
    那男子见董阁老用阴恻恻的眼神瞪着自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本就是皇帝陛下身边武功最好的暗卫，因为身材同陛下有九分相似便易容成了陛下的模样躺在床上。
    本来按顾阁老的意思，突围根本都用不上他，只要找两个一般的士兵穿上陛下的衣裳就行。
    殊不知他也是有任务的，两位阁老中谁有二心，谁此时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谁让你董阁老自己不争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