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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傻子

      “夫以贤事贤君,君欲为治,臣以贤才辅之,趋舍偶合,其遇固宜。以贤事恶君,君不欲为治,臣以忠行佐之,操志乖忤,不遇固宜。”
    孟宛清正默念着陡然听见耳旁传来“咦”的一声差点吓她一跳,待转过眸去却见魏清正睁着黑不溜啾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书。
    完了……
    他看见了?!
    孟宛清立即合上书本有些薄怒的看着他。
    魏清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他似乎很喜欢她,扒着桌案不愿离开,哪怕她眼中没好意。
    “好看么。”她声凉如水。
    魏清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起气来,眼中有几分怯缩之意,抿了抿唇小声道,“……好看。”
    “哪里好看。”
    只见他挠了挠脑袋,想了想,然后指道,“字好看。”
    字好看?
    孟宛清回想了下,《论语》跟《论衡》二者的字体不一样,也难怪他说好看……不对,她又猛然想起另一件事,目含疑色的看着他。
    彼时,王夫子已经大摇大摆的进来了,看样子心情不错,莫不是记忆力太差忘了昨天被魏中林无礼冲撞的事?
    他一进来便抬手示意学子们停下,室内一时安静如斯。
    “礼义仁智信乃五常之道,其中又以礼字为先。”
    “礼者,体也,得其事证也,人事之仪则也。进退周旋得其体,乃是正人身之法也。尊卑长幼有序,处事有规,以正为本,发为恭敬之心,斋庄中正之态,均为礼也。”
    说到这,王夫子意有所指的看向魏清所在的位置,“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只是,世间知礼守礼巡礼的人却少之又少。”
    这是在含沙射影啊。
    孟宛清颇为同情的看了魏清一眼,他哥惹下的麻烦倒是由他去背锅了。
    只是,瞧着魏清那似懂非懂的小模样似乎还没听出王夫子的一语双关。
    “魏清。”王夫子点名喊到他,负手晃脑道,“凡学之道,严师为难,此话出自何处。”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乃选自《学记》,出自《礼记》中的一篇。
    大意是:凡为学之道,以尊敬教师最难做到。
    不少学子跟孟宛清一样都坐在那儿抱着看戏的态度,看魏清会如何回答。
    但见魏清两眼茫茫然,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王夫子见他半天没吱声又耐着性子问了句,“此话出自何处又有何深意呐?”
    魏清表情更茫,绞着手指答不出话来。
    王夫子好歹也是书院众多鸿儒中的一位,何必做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事来,他明面上不敢得罪魏中林倒是拿魏清来解气。
    孟宛清十分看不惯他的做法,可是她也不愿多管闲事,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哼,你来初蒙院也有小半年了,连《礼记》都记不清楚,镇日只知浑噩度日不学无术。”王夫子说着拿起戒尺朝他走去,面含薄怒,“我白鹿书院竟有你这等困而不学的顽类!来,将手伸出来。”
    魏清显然不是第一次挨打了,伸手前还不忘将袖子捋起来。
    只是,望着那小小的,白白的手掌,孟宛清有些看不下去的转开了眼。
    其余人倒是兴致勃勃的在旁旁观。
    “啪啪啪……”只听一声重过一声的戒尺响起,伴着沉闷的肉响,魏清脸上倏然白了,颤着小嘴,乌黑的眼睛里湿了一层。
    王夫子瞧着慈眉善目倒是个下狠手的,一连打了十几下才罢休。
    见他教训过后心满意足的从魏清座位旁离开,孟宛清心中深感: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王夫子如此气量狭小公报私仇,实在有违师表。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了。
    “哈哈哈,瞧魏清那个傻子,挨打了连哭都不会,就只会扁着嘴巴站在那儿。”
    “就是,若不是看他是个傻子夫子又怎会只打罚他一人呢。”
    “谁叫他只是侯府的一个庶子……”
    “……”
    晨间休息时分,孟宛清听到了几个同窗悄声议论的声音,字字句句直指魏清。
    她眉头不觉拧了起来。
    魏清是庶子么?瞧着昨天魏中林那样维护他的阵仗还以为他是他嫡亲的弟弟,不过话说回来,对庶弟这般护重说明魏中林这人也没那么差劲了。
    只是……
    正想着只见小胖子李显领着几个伙伴围到魏清那儿,“挨打了吧?来,让我们看看。”
    魏清被他们团团围在一块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湿润圆亮,却毫无戒备,一派纯真。
    他们叫他伸手,他便也乖乖的伸出了手。
    只见李显冷不防便伸手在他红肿的掌心用力拍了一下,刹时,魏清脸都疼皱了,不明所以的惊惶望着他们,似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自己。
    “来来来,再让我瞧瞧。”另几个见李显下了手,自己也跃跃欲试起来。
    就这样,他们说一句魏清便伸一次手,一连挨了十几下,眼泪都疼出来了,可他始终对这些人没有怨怪,坦诚相对。
    “哈哈哈,瞧魏清那个傻子,挨打了连哭都不会,就只会扁着嘴巴站在那儿。”
    “就是,若不是看他是个傻子夫子又怎会只打罚他一人呢。”
    “……”
    刚刚那些恶意调笑再度浮现在孟宛清耳畔,她瞬间感到心烦气燥,虽然察觉到魏清一直巴巴投过来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目光,她还是狠下心,起身出了院门。
    烦躁。
    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
    白鹿书院有专门吃午膳的膳堂,每日早中晚都在那儿用膳。
    孟宛清却不想再面对那一张张虚伪作恶的面孔,端起碗盘一个人溜到了后院的小松斋。
    小松斋里亭、台、楼、阁、廊、坊、桥、榭、堂、房、轩,一应俱全
    布局小巧,诗文造园。
    孟宛清特意坐在荷花池边,但见清风徐徐,绿云摇摇。荷池中游鱼似通人性,稍稍击掌便成群结队而去,妙趣无比。
    吹着清风,逗着鱼群,心情也不知不觉开朗了些。
    “小松斋集历代园林之长,小巧精致,清淡雅宜,亭台掩映,趣味横生,堪称南派园林经典之作。”
    “所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诗书结合乐在其中。”
    “……”
    距离荷花池百米外的三曲石桥上传来几人谈笑风生,奈何桥上架着紫藤棚,前后遮掩,面容瞧不真切。
    也不知谁人有此雅兴,在此游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孟宛清索性坐在那儿听他们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