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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 第42节

      院长纷纷散去,东野狩走在最后,与曲竹月同行,两人—路无话,直到各自走向不同的路道后曲竹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从前他身边跟着能抗事的徒弟,听话的儿子,叛逆的女儿,热热闹闹。
    如今只有他—个人了。
    第35章
    摇光院长叛逆的女儿这会正在遥远的南雀新舍床上准备补眠。
    明栗被罚禁闭这三天就没怎么睡过,刚出禁闭又连夜搞事情,到天亮又因为南雀盘查没能睡着,一整天过去她都当个没事人一样让自己排除在嫌疑外,直到天黑才终于能回到新舍休息。
    她躺在床上浅眠,发现睡着没能入梦见到师弟,便自己醒来,坐起身朝虚无的黑暗轻声道:“子息?”
    无人应答。
    “周子息。”
    “……”
    “师弟。”
    明栗双手抱膝靠着墙壁,盯着暗淡的光影看了会后埋首打了个哈欠,抬首时瞧见靠门而站的青年。
    周子息懒懒地朝她看来,明栗笑了下,这才重新躺下闭眼休息。
    两人都没说话。
    外边还有些吵闹,或是从门口走过的脚步声,或是弟子们的嬉笑声,随着休息时间到后逐渐减少,直至安静。
    周子息始终在原地听着,偶尔会回头看一眼屋里睡着的人。
    明栗难得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在静神钟响起前自然醒来,一眼就看见还站在门口的人。
    这瞬间她恍惚回到了还在北斗的时候,总是被周子息叮嘱不要睡在外边,她偶尔犯懒在院里竹席或是檐下走廊睡着后醒来总是能看见师弟神色无奈地守在身边。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
    明栗揉着眼睛坐起身,随口问:“你以前为什么总叮嘱我不要睡在外边?”
    周子息侧着脸看屋外光影,眉眼淡然道:“会被除我以外的人看见。”
    他倒是答得一点都不犹豫,换做以前绝对不敢说。
    明栗忍着笑意假装不懂地问:“看见又如何?”
    周子息略微思考了一下才说:“该说是嫉妒?”
    “能到我院里的人不多。”明栗说,“父亲,哥哥,师兄,青樱还有你,你嫉妒谁?”
    “哦,师兄。”周子息确定道,“是嫉妒他。”
    明栗:“为什么嫉妒师兄?”
    周子息挑眉看过来,倒像是不理解明栗为什么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是离你最近关系最亲密的男子,又不像东野昀是有血缘关系,青樱又是女孩子,不嫉妒陈昼还能嫉妒谁?”
    从前他是真的嫉妒陈昼。
    嫉妒他能与明栗并肩行走,嫉妒他们相处那么随心所欲,嫉妒他可以自然地触碰到明栗。
    嫉妒陈昼与明栗的相处,也嫉妒陈昼本身。
    因为陈昼太好了。
    是身为地鬼的他永远也无法成为的那种人。
    明栗听完师弟的话后忍不住笑了笑。
    周子息:“师姐笑什么?”
    明栗摇着头没答,她笑周子息虽然变得情感淡薄,却也因此能毫无负担地将从前的不可说全都说了。
    她没答这个问题,反而说:“我以前也嫉妒过师兄。”
    “嗯?”周子息来了兴趣,“你嫉妒他什么?”
    在他看来师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根本不会有能让她心生嫉妒的存在。
    就算是觉醒地鬼本能后的周子息也是这么认为的。
    明栗似回忆地说道:“小时候只有师兄才能跟在我爹身边陪他外出,师兄是他第一个养大的孩子,意义总是不一样,而且你也记得的,师兄主修心脉,心脉养性,算是八脉里最难修的一脉。”
    “他修心脉养性与曲姨等人的内敛沉静不同,还是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看起来不好惹,却对身边人无微不至。”
    陈昼心坚韧,良善,向光明;像是一棵树,一棵大树,让自己茁壮成长的同时,也为了能更好地给树下的人们遮风挡雨。
    明栗单手支着下颌说:“从前我跟哥哥都觉得师兄才是爹爹的亲儿子,我只嫉妒了师兄两个瞬息,我哥才嫉妒了他整整三天三夜。”
    后来才发现其实父亲也是爱他们的,只是表达的方式各不同。
    周子息听着她的话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在北斗的日子。
    *
    某年乞巧节,同门男男女女都在躁动着忙于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的狗血爱恋中,八卦常常都有,节日期间最为频繁。
    这天明栗去东阳参加朝圣者聚会不在,陈昼好不容易处理完摇光院的事务一身轻松,准备跟付渊几人去城中游街看灯会,却在刚入城就看见两个落寞的身影在城楼屋檐上闷头喝酒吹风。
    陈昼让青樱跟付渊他们先去玩,转身去了城楼上问闷头喝酒的两人:“乞巧节这么热闹,不下去玩在这待着干什么?”
    两人没说话。
    陈昼看了看他俩身后堆成小山的酒坛子眼角轻抽,问:“有心事?”
    周子息垂首说:“没有。”
    东野昀摇头道:“没。”
    信你个鬼。
    陈昼面不改色地拎了坛酒在两人之间坐下,他也没说话,就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夜里的风清凉,偶尔还能听见孩童嬉笑玩闹的声响。
    背景里的声音杂且多,吆喝叫卖,路人谈笑,器物碰撞,火树银花等等,陈昼耐心等着,等到了酒过三巡后:
    这两人喝多了。
    周子息托着酒坛子神色郁郁道:“东阳有什么好的能让师姐一去就是整夜不回。”
    陈昼:“你师姐是去办正事。”
    东野昀又开了坛酒仰头喝着,闷声说:“我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心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
    陈昼:“那你也不要她就好了。”
    周子息说:“朝圣者那么多,宋天九怎么偏偏就只来北斗亲自接师姐?我师姐又不会迷路。”
    陈昼跟他碰杯道:“她确实不会迷路,你也不用担心她一去不回。”
    东野昀低声说:“我送了她玉簪,她虽然收了,却从没戴过,头上还是那支别人送的木簪子。”
    陈昼转而跟他碰杯:“我是不知道你到底痴情哪家姑娘,但听你刚说的,你该及时止损了。”
    他左耳听周子息念叨师姐师姐师姐,右耳听东野昀的心碎了又碎了,陈昼无语地望着两个自说自话的人,之前不是说没心事吗啊?
    彼此碎碎念半晌后:
    周子息张开手臂躺倒,望着天上银河说:“你们喝吧,我要去找师姐。”
    陈昼挥手道:“躺着吧你。”
    周子息喝得有些醉了,眯着眼躺了会又道:“师姐什么时候回来?”
    陈昼:“明天吧。”
    “这么晚?”周子息又起身道,“我要去找她。”
    陈昼挥手把人摁回去:“去什么去,等着吧你。”
    东野昀抹了把脸说:“我妹她真不会迷路。”
    周子息眨眨眼:“哦。”
    他安静了,陈昼少听一人碎碎念,东野昀却还没停息,闷酒一口接着一口,喝完絮絮叨叨说:“她要复仇,我帮她。”
    “燕匪欺辱她哥哥,我去救。”
    “她想要罗侯城的人死,我也动手了。”
    说到这东野昀顿了顿,抬首朝另外两人看去,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怀疑与茫然,还有些不易察觉地无措:“我以为我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似乎真如她所说,我根本帮不了她……那天送她回帝都后,离开时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两人都是第一次见东野昀露出如此脆弱茫然的神情,一时听得沉默,陈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最近别出去了,就在北斗待着。”
    “去跟师尊修行一段时间吧。”周子息也道,“师姐不会迷路,你这状态出去该迷路了。”
    东野昀看起来很失落,低垂着头不说话。
    陈昼又道:“你喜欢她,也已经努力表达过这份喜欢,别人不接受或是不需要,那也不是你的错,以及……”
    “先把你这像落水后等不到主人垂怜的小狗眼神收起来再说。”
    东野昀:“……”
    他默默转过身去背对这两人。
    陈昼:“你转过去有用吗?谁不是重目脉满境了还看不到?”
    东野昀听得额角狠抽,干什么还要开重目脉看?
    他又开始闷头喝酒,陈昼跟周子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劝两句,大多时候都在说别的事给他转移注意力,东野昀渐渐地也会接上几句话。
    街上行人慢慢变少。
    青樱抱着装满东西的纸袋跟着付渊一行人回来,朝屋檐上的三人喊:“师兄!你们怎么还在喝呐!”
    陈昼对下边的付渊说:“赶紧来把阿昀背回去,他醉了。”
    抱了满怀纸袋的付渊黑着脸道:“你看我还背得动吗?你旁边的子息呢?”
    陈昼说:“子息还能站着不倒就算谢天谢地了。”
    付渊:“那还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