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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六节 上门

      顺明帝心中再无怀疑。
    他背着双手,在大殿里走来走去,脸上全是激动和亢奋的神情。这种模样东方空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记忆中最近的一次,还是顺明帝几十年前刚刚即位的时候。
    说起来,也真的是令人匪夷所思。原本以为是天大的祸端,必败的局面,竟然被杨天鸿三言两语,分析的清楚透彻,所有危险变得烟消云散。也许,这就是身为未来名将的潜质。说不定,杨天鸿在步入宴会大厅的时候,已经想要了后面的诸多延续。无论是当中打死莫托,还是对魏国、齐国皇子言语上的侮辱,都是他早已谋算好的事情。
    也是,都是一帮不长眼的家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配得上咱们文媛公主美貌无双的容颜?换了是我遇到这种事情,也要忍不住暴怒起来。人家指名道姓说是要自己老婆,难道你能忍下这口气?白白把人双手奉送不成?
    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孰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
    打死你****的,看你个戎狄杂种还敢张口胡说?
    杨天鸿的声音在勤政殿里继续回荡,很多话直接说进了顺明帝心窝里:“至于和亲,陛下还是再也不要有这种想法。戎狄就是一头永远不会满足的恶狼。即便给予它们再多,戎狄也会把咱们当做永远的敌人。边地百姓屡受战乱,天鸿身为朝中武将,战场杀敌乃是天职。虽说现在还不是我大楚与戎狄之间全面决战的时候,却也要给他们留下一个永远难忘的教训。”
    顺明帝猛然转过身,目光炯炯盯着杨天鸿,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说,你都需要些什么?只要能够打赢这一仗,无论任何条件,朕都答应你。”
    杨天鸿也不矫情。他竖起三根手指,认真地说:“微臣有三个请求。”
    顺明帝的声音很大,异常干脆坚决:“说!”
    “首先,微臣要现在就赶往历州,整肃军务。戎狄得到消息,然后出兵,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现在正值夏天,戎狄通常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若不是莫托死讯震怒了吐谷浑,他断然不会选择此时南下。说起来,此事也是验证吐谷浑能力的机会。若他真是一代雄主,必定会忍下这口恶气,等到秋天再大军犯境。若是头脑发热,也就给了微臣击败他的机会。”
    顺明帝听得连连点头:“朕这就下诏,从京城到历州,一路上畅通无阻。还有,御马监所有马匹全部由你调用。无论数量多少,只管取用就是。”
    杨天鸿提出第二个要求:“微臣还要求得陛下一道诏令,允许微臣使用北地各州的储备物资。尤其是兵器和盔甲,还有弓箭,历来都是耗用量最大的军器。粮草供应方面,还请陛下严令户部即刻发往历州。若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不要说是战胜,就算是维持局面都很难。”
    “朕准了!”
    说话的时候,顺明帝脸上掠过一丝杀意:“若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暗中阻挠,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东方空,给朕记录下来,严令户部不得推诿,第一批粮草物资三天之内必须起运。诏书的口气严厉些,告诉李圣杰,如果他还是碌碌无为,素餐尸位,使得朝廷大军在北面因为缺少粮草导致大败,那么他李家上下所有人等,都得为此付出代价!”
    东方空早已在文案前运笔如飞,几道内容不同的诏书很快摆在了案上,就等着顺明帝看过之后,盖上玉玺印鉴。
    “微臣的最后一个请求,就是文媛公主。”
    说到这里,杨天鸿放慢了语速,态度也极为恳切:“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文媛公主屡屡遭遇诸多事端。事有从急,大小轻重不可一语断之。至于婚庆大典,也就是表面上的过场。微臣远在历州,对于公主一直放心不下。微臣在时还好,若是不在,恐怕又会平白生出什么事情来。微臣知道此事有些过分,可还是要恳求陛下,允许文媛公主随同微臣一起前往历州。”
    这的确是实情。
    尽管小荷得到顺明帝宠爱,可是她在宫中毫无根基,随时可能陷入皇后等人编织的陷阱。当然,身为修士,阴谋诡计对于小荷的杀伤力几乎为零。可是谁也不敢保证,怀有强烈嫉妒愤怒的皇后母女,会不会重金请来修士在暗中下手。若是小荷因此受到了伤害,杨天鸿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此事,他前后仔细思量过,最安全稳妥的处理方法,就是带着小荷离开京城。
    就算是因此触怒顺明帝,杨天鸿也丝毫不肯退让。
    勤政殿里一片安静。东方空满怀忧虑地看着杨天鸿,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责备目光。跟随顺明帝多年,对于皇帝的脾气,东方空很是了解。若是别的要求,顺明帝绝对会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可是事关公主,又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顺明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婚礼大典之前就这样将小荷放走。毕竟,皇族的面子要维护。就这样把没结婚的女儿让其他男人带走……不要说是皇帝,就算是民间普通百姓,也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大殿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顺明帝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瞪着杨天鸿,双手,乃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突然,顺明帝冲过去,毫无预兆,挥起拳头,朝着杨天鸿脸上狠狠来了一下。
    这个动作实在太意外了。无论东方空还是杨天鸿,都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杨天鸿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着眼眶里全是血丝的顺明帝,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
    “你,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
    顺明帝在咆哮:“那是朕的女儿,朕最为珍视的女儿。你,你竟然要这样把她带走……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朕知道你对此毫不在意。可是你想过没有,小荷,她……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是大楚国皇家的公主啊!”
    杨天鸿忽然发现自己在小荷这件事情上的确有些操之过急。原本以为,凭着自己干掉了清远候和昌鹄候的功劳,必定可以得到顺明帝大为赞赏,可以带着小荷远远离开宫廷。然而,小荷毕竟是皇家公主,身份尊贵。小儿女之间私奔的事情,万万不能使用在公主身上。细细想来,顺明帝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的确是给自己留下了几分情面————当着人家老爹口口声声要带着人家女儿离家出走,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容忍。何况,这里是皇宫,站在对面的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此事是微臣考虑不周,还望陛下赎罪。”
    杨天鸿很是光棍,当即摆出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连忙抱拳认错。
    顺明帝脸上的怒意稍微缓和,眼中的杀意和火焰也渐渐平息。他实在是很想抡起拳头狠狠痛扁一顿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简直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简直就是不知道人情世故。你杨天鸿难道长了一副猪脑子吗?连这种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算是对小荷在宫中的处境堪忧,可不管怎么样,总有老子这个皇帝坐镇。皇后和新萱公主私下里的那些小花招,顺明帝其实知道的一清二楚。其实,皇后通过秘密渠道向魏国和齐国皇子透露小荷容颜的事情,顺明帝早已知晓。内侍总管东方空可不是光知道吃饭不会做事的废物。偌大一个内廷摆在这里,就算是顺明帝手中没有掌握军权,可是内廷的力量仍在。就算是到了最糟糕的时候,皇宫被敌军包围,顺明帝手中至少还有数千名受过特殊训练,实力不俗的内侍可用。千万不要以为天下间所有太监都是无用之辈。其实他们很强,很多秘技都是从上一代老太监那里点点滴滴传授下来。否则,顺明帝的皇位根本就坐不稳。
    “你安心去吧!皇城之内的事情,朕自有主张。”
    看着低头不语的杨天鸿,顺明帝再次释放出独属于皇帝的威严:“在文媛的亲事上,朕绝对不会负你。事且从急,婚期就往后压上一压。不要那么疑神疑鬼,也不要认为朕在皇城里就是瞎子和聋子。朕向你保证,类似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若是还有人胆敢在文媛的婚事上做文章,朕必定灭他九族,杀他全家!”
    ……
    楚国京城今天的夜晚,注定了不会平静。
    与往常一样,宣府门子提着刚刚点起的灯笼,从旁边的角房里走出来。给富贵人家看守大门是个技术活,也是一份收入不菲的好工作。尤其是宣光静宣大人这种在朝堂上有着实权的官员,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拜见。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门子对于拜见者的刁难。若是来人手里没有红包,银钱数量少了些,门子根本不会通报进去。管你****的是不是有天大的事情需要处理,管你他吗的是不是需要急着拜见大人,总之这一句话,没有足够的好处,老子根本不可能让你跨进这道门槛。
    在宣府当值,门子也是花费了很多银钱,才得到了这个职位。算下来,花出去的钱差不多已经赚了回来。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今年至少可以攒下上百两银子。东门那边黄妈妈家的闺女颇有几分姿色,老太婆也把自家女儿看得很重,说是下辈子生活就着落在女婿身上。不得不承认,老婆子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大概也就是这个漂亮闺女。只是彩礼钱要得太多,说是没有二百两银子就绝对不要上门谈论亲事。门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明年考虑这件事情为好。至于彩礼嘛……嘿嘿嘿嘿!只要老子把你黄家老太婆的闺女娶到手,之前送给你多少银两,你个老贱货还是得给老子一分不少乖乖吐出来。
    掌灯时分,就必须关门。这是京城里富贵人家的规矩。宣府也不例外。门子把灯笼杆子架在墙壁槽上,从旁边抬起沉重的门杠,正准备将其横放过来,却看见对面大街上行色匆匆跑过来一队官兵。为首那个人,长得器宇轩昂,腰间挎着钢刀,一个箭步就跃上台阶,把已经虚掩的大门“哐啷”一脚踢开。
    “你,你是什么人?”
    门子下意识地吼了一句:“这里乃是礼部侍郎宣大人府上。若是酒醉了,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若是闹将起来,必定是拉到顺天府大牢里,让你吃罪不起。”
    醉汉闹事的情况很多。门子当值的这一年多时间,林林总总见了不下二十起。只是话音刚落,门子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跟在后面的官兵蜂拥过来,抡起枪棒,朝着自己头顶一阵乱打。顿时,惨叫和求救声,撕破了夜幕笼罩下的整个宣府。
    几个宣府家丁从走廊上跑过来,见状,又惊又怒,连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这里作乱?”
    冲进来的那名为首军官,正是杨天鸿麾下家将杨萁。他抬起脚,把刚刚被自己一拳打昏过去的门子踢开,抬起右手做了个朝下狠压的动作。数十名玄火军士兵立刻冲过去,不由分说,挥舞钢刀把几名家丁头颅砍得高高飞起,鲜血四溅。
    后面,更多的玄火军官兵源源不断冲进了宣府。
    有些事情,可以容忍。可是有些事情若是做得过了,对于杨天鸿来说就是必须尽快解决的威胁。尤其是现在这种周边局势危险的状态下,若是京城局面不稳,杨天鸿在前方领军作战也有后顾之忧。在离开以前,必须把宣光静这个不稳定因素彻底清除。
    五百名玄火军,加上杨萁,足够灭掉整个宣家。尤其是宣光静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宣俊德,更是杨天鸿下令必须诛杀的重点目标。
    没有额外的命令,所有玄火军官兵只知道一个字————“杀”。
    灭门,不需要那么多理由。也许,整件事情从宣俊德最初利用灵韵郡主戏弄杨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杨天鸿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良之辈。杨虎毕竟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更是玄火军中的队官。若是宣光静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就接受教训,老老实实,那么杨天鸿倒也可以放他一马。偏偏这家伙不知死活,还要依仗黑水宗修士在暗地里搞些阴谋诡计出来。若是宣光静不死,宣家不灭,杨天鸿也不可能离开京城,前往历州。
    宣光静也许是对可能遇到的危险有所警觉,雇佣了很多武技高强的江湖人。他在这些人身上花费了大笔银钱,效果也很明显,整个宣家所有角落都有人值守。只不过,江湖人的技艺注定了只能单打独斗,在玄火军这种熟于战阵的军队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顷刻之间,整个宣府上下,已经被杀得血流满地,遍布尸首。
    几个女眷从厢房里逃出来,正好撞见两名全副武装的玄火军士兵。女人们连声尖叫,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往回跑,却被两名士兵快步赶上。一人手中的长矛狠刺过去,当即捅穿了两名女子的腹部。另外一人的钢刀上下翻飞,把最后一名女子从左肩到右胁,活活劈成了两半。
    宣俊德被几名士兵从后院房间里抓住,五花大绑,带到杨萁面前。他嘴里被死死勒上了一根绳索,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从鼻孔里发出带有哀求和乞怜意味的哼哼声。杨萁对照图册,仔细辨识着宣俊德脸上和身上的各处特征。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没错,此人就是公爷指定要杀的其中一个目标。下手的时候仔细些,人头还要带回去给公爷过目。别弄得太难看了,到时候兄弟们不好交差。”
    手里拎着刀的刽子手笑了起来:“萁爷您真是会说笑话,咱手上这砍人脑袋的活儿可是练了近二十年。不是吹,在安州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蛮夷脑袋可是砍了好几千,从来没有失过手,更没有一刀子下去人头不落地的状况。放心吧,这小子的脑袋必定会完完整整给公爷带回去,绝对不会让萁爷您难做。”
    说着,只见寒光一闪,宣俊德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视线已经发生了翻转。留在他眼睛里最后的景象,是从地面上看到一具无头的人身,空荡荡的肩膀位置正在喷射出半米多高的温热血水。
    宣家大大小小的族人都被杀光。除了冲进府里的五百名官兵,宣府外面还有五百名士兵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两处侧门都被封死,任何想要从里面逃出来的人,都被当场砍杀。整座府邸到处都是哭喊和惨叫。外面大街上也被玄火军控制。这里注定要变成一片死地,不可能有一个宣家族人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