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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昆篁岛图,有假?

      宝和殿中歌舞升平过去半刻时辰,武官席万礼的座位早已空空如也。
    伴随编钟阵阵抑扬美妙如风铃鸣音的曲调空明响起,大殿门口现出一道火红的身影。
    璟孝皇帝见国师到场,向场下一摆手。
    歌舞、管弦骤然停顿,舞姬们齐向金台福拜后,自过道两侧小门细步退出。
    大殿陷入一派安寂无声之中。
    众人屏吸,都在关注这个举世瞩目额时刻。
    国师玉玄矶在金台下方揖手,声音朗朗道:
    “皇上,贫道已奉旨敲响福钟,向上天祝祷皇上万寿无疆、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祝祷大羿国运昌隆、天下太平。”
    “好啊,好一句国运昌隆、天下太平啊!”
    帝君大喜,眸中精芒咄咄,头上的赤金双龙头冠在宫灯流火的映射下,光辉耀目而奢华。
    龙袖一挥,他笑着说:
    “国师辛苦了。”
    玉玄矶微垂眼睫,唇角笑纹轻浅,暗纳一丝冷然:
    “皇上,吉时已到,龙神之元灵正隐于空中,东厂提督可献昆篁岛图了。”
    帝君闻言,眼中的光辉遁然亮了一重,惊喜之声微有颤抖:
    “传,东厂提督冷青堂进殿。”
    章公公挺身直立,用力甩动拂尘,尖细的嗓音扯到极限:
    “传、东厂提督冷青堂进殿。”
    沉沉夜空中,烟火爆裂之声震耳欲聋,漫天火树银花精彩绽放、翩然落下,五色斑斓、瞬息万变之美,教人挪不开眼。
    在如星辰般浩瀚灼灼的荧光里冷青堂缓步而入,身上湛青蟒袍纤尘不染,五官容色绝俊惊艳。
    他手托雕花镶宝的四方金盒,每一步走得不紧不慢,金丝绣纹皂靴落上寓意步步高升的红毯,未曾发出一丝细碎的声响。
    四下安静无噪音,数百道目光齐对准那名身姿华美俊逸的男子。
    金台上,皇贵妃万玉瑶引颈更甚,眼中映满的都是他的玉树临风之姿。
    回想以往的种种,她不免一阵空虚、一阵失落,面色沉了又沉,指尖黯然的动了动。
    殿中央冷青堂止步正身,下跪时四方金盒高举过头,垂目恭声:
    “臣东厂提督冷青堂顺天象应吉时,特携天衍门至宝昆篁岛海域图进献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上东西二宫、台下文武后妃、宫人尽数起身,不约而同下跪,高呼震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璟孝皇帝从龙椅上幽幽的站起身形,双目紧盯那方金盒,嘴巴半张,眼底闪烁出无比贪婪的光亮。
    胸腔里震动响彻不断,心跳如同擂鼓。
    许是太过兴奋,帝君有些怀疑,眼前正在发生之事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中。
    用力闭眼后迅速睁开,那人、那盒子还在,他总算得以安心,徐徐坐回龙椅,面色巍然沉稳,漫声吩咐:
    “来人,金盒呈上。”
    章公公躬身,将拂尘插于腰封:
    “奴才遵旨。”
    走下高台,章公公与冷青堂顺利交接漆盒以后折返,稳稳的献于帝君面前。
    璟孝皇帝双目瞪大,对着龙案上的四方金盒呆怔半晌,才用微颤的十指,慢慢的移开盒盖。
    暗红的绒布内衬上躺着一卷羊皮。
    帝君深深呼了口气,取出羊皮,在众人眼前抖开。
    看到羊皮上标注清晰的昆篁岛地域图的那刻,帝君因过度紧张而面部肌肉僵硬略是狞然的一张脸,倏然绽起狂肆的笑意:
    “哈哈,好啊,好!果然是天衍门的天机奇图啊,朕终于可以按它指示出巡威海,登昆篁观神龙御天了!”
    众人再次俯首齐呼:
    “恭祝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平身,哈哈哈!”
    殿内管弦丝竹应景高奏出激昂的旋律,殿外烟火升空,姹紫嫣红格外热闹。
    今夜,皇宫注定无眠。今夜,更是逆转乾坤之时。
    宝和殿里人们好像完成了一个跨世纪的壮举,尽情享受着推杯换盏的喜悦,却不曾留意,台下入席的冷青堂眸色犀利灼亮,勾唇轻笑间流露出莫名的阴森。
    正当璟孝皇帝为得到宝图而欣喜若狂之时,外面突然传进一清凛恣意之声:
    “且慢!皇上,东厂提督所献乃是假图!”
    ——
    宝和殿,配殿。
    赵安一席话讲完,顾云瑶已像挨了挡头一闷棍般的眼白翻起,身子当场软在了坐椅上。
    “主子,您可千万要挺住啊,主子……”
    颂琴为她抚胸摩背,口中悲切的呼唤。
    缓过气息的第一时间,顾云瑶掩面而泣。
    时至今日,她终于搞清了全部事情的真相,知顾云汐与屠暮雪相互换容、换了身份,也终于明白过来,是万玉瑶与真正的屠暮雪、也就是夕儿联手使诈欺骗了她,令她亲手扼杀了自己腹中的孩儿。
    愤怒、仇恨、悔意与哀伤,种种情绪汇聚为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反复碾压着女子的心房,立时有血浪翻滚,窒息的剧烈疼痛撕扯着女人周身,是种无以名状的折磨。
    她手捂胸口,痛哭失声:
    “云汐,我那苦命的妹妹……许姐姐,嫔妾对不住你……呜呜……”
    赵安见状面色发白,连连劝慰着:
    “主子…主子,求您收声啊。眼下还不是悲痛之时,能否抓住屠暮雪、能否为小主子换回原来的脸,就看今晚了。冷督主早有安排,为了小主子,您还要再出一份力啊!”
    顾云瑶敛了悲伤的情绪,抹去满面泪水火速起身,来回踱步,不停掌心砸拳道:
    “对、对,本宫还不能哭,眼下不是哭的时候。本宫要见云汐,本宫还要捉住屠暮雪,让她生不如死!本宫定要为许姐姐、为锦竹和本宫的皇儿报仇雪恨!”
    ——
    顾云瑶的仪仗匆匆赶回景阳宫时,
    正遇到章公公的徒弟小连子带领尚仪局的教养嬷嬷过来,颁皇上口谕册封夕儿为选侍,等会儿还要再调教她些御前伺候的规矩。
    听闻喜讯,屠暮雪满面惊讶,泪光粼粼的望向赶来的顾云瑶,陡然下跪,哭喊起来:
    “不、主子,奴婢不想侍寝,奴婢还要伺候主子呀!”
    教习嬷嬷一脸横肉,眉头紧皱颇有些不耐,沉声道:
    “选侍在说什么胡话?后宫佳丽三千,如今皇上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之福气。若然一朝得宠,裕主子的脸上也有光彩。
    莫再多说耽误时辰,快快随奴婢前去偏殿学学服侍皇上的规矩,香汤沐浴过后,您便要穿戴整齐,登上春恩车前往交銮殿侍寝啦!”
    “奴婢、奴婢……”
    明明事态正向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着,屠暮雪还要装相,神色委屈看向顾云瑶,眼泪巴巴的似是祈她的求帮忙。
    女子一声不吭,幽幽走向女孩,身后两掌事紧紧跟随,生怕主子突然遇到不测。
    顾云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紧盯屠暮雪的双目微微眯起,眸底隐现一丝寒光。
    “夕儿,你当真不想侍寝吗?你若不想,本宫立刻回宝和殿面见皇上,就算拼上妃位、拼尽余生的荣华富贵不要,也会请他收回成命!”
    “娘娘三思——”
    教习嬷嬷不知内情,亦听不出这句话本是女子的试探之辞,当即老脸阴沉,嗤斥:
    “劝裕主子千万莫犯糊涂!您才复宠不多时现下已失一子,今夜夕儿侍寝乃是助您一臂之力……”
    “本宫绝不会为求得后宫一席之地,便要牺牲一个女孩的青春!”
    顾云瑶声色俱厉,毫不退让。
    “主子!”
    屠暮雪知道顾云瑶那说一不二的脾气,担心自己戏演太过火反而让对方坏了自己好事,情急之时竟然一脚踩进了陷阱。
    她萋萋抱住顾云瑶的两腿,“嘤嘤”珠泪纵横:
    “主子,您千万不可再为夕儿强出头了。奴婢一人让您操心太多,又得罪过许多人。嬷嬷说得在理,您不可再为奴婢惹恼皇上,您、您就叫奴婢去吧!”
    进宫前,屠暮雪向尊上发誓,会想尽办法接近璟孝皇帝,届时刺杀他并取得昆篁岛图。听闻春宴当晚东厂将献宝图,正好为她那一举两得的计划提供了机会。于是,许久前她便开始为今晚这出戏做谋划。
    屠暮雪原打算借助皇贵妃的路子达到目的,没想到裕妃顾云瑶秉性过于强硬,小月子里居然能够到处跑,当众将个皇贵妃逼得毫无退路。
    不得已,人到了景阳宫,也只好另寻出路。
    被陆浅歌识破真身一事给屠暮雪敲响了警钟,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即行事,刻不容缓。
    眼前,顾云瑶这最后一关,其实并不难过。横竖她不同意,自己还有“加料饭”等着她!
    精光浮于眼底,再抬头时,女孩换了副靡靡凄楚之色:
    “主子,夕儿并非贪慕荣华富贵,只是不想拖累您。奴婢命贱,不值得主子为奴婢出头,若然主子坚持,奴婢也只好将这条性命留在景阳宫了!”
    话说完女孩猛然站起,低头就往墙上撞。
    小连子眼疾手快拦腰截住她,扯脖子喊:
    “哎呦姑奶奶,侍寝可是好事,干嘛非要寻死觅活不可?裕主子、活菩萨,您就高抬贵手让奴才们好好完了这趟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