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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仇人相见

      五月初五,大羿怀淑公主华南季艳、帝君华南信同父异母的四妹妹与夫君率省亲队伍入京。
    这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延绵望不见尽头。
    随行者侍从百人,护卫军千人,丝绸、彩宝、各种牛羊牲畜拜贺礼品共计五十车,气势磅礴奢华,可谓给足了华南季艳面子,让她在母家面前有了无上的荣光。
    于驿馆休整一天,翌日华南季艳夫妻进宫面圣。
    帝君华南信清楚她和陆浅歌到来的本意,可皇家的礼数自不能少,于是按照皇家礼节,带领王宫大臣、后宫嫔妃们在金銮殿前列队迎接。
    巳时,金顶香檀玫瑰花车缓缓停于午门之外,一众侍众星捧月拥华南季艳与陆浅歌下舆,再由鸿胪寺官员引领至金銮殿前,拜见大羿皇帝。
    沿途细乐声喧,笔直的宫道正中铺设朱红软毯,金靡帛花漫天遍撒,花彩缤纷。
    鎏金提炉里御烟升隐,香烟缭绕。
    红绡华幔之下遍眼官袍带履,龙旌凤翣,场面奢华壮观。
    “呵呵,四妹妹、妹夫,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实是辛苦。”
    丹墀上,华南信面带笑意,以居高临下之姿态望着下首的年轻夫妻,朗声道:
    “宝和殿内业已设下午宴,你二人先随内侍前往承乾殿小歇片刻,稍后朕将带文武群臣为你夫妇接风洗尘。”
    抛去往昔的旧怨不提,单说这位嫡出的四公主远嫁乌丹之事,早在一年前乌丹使节携巨资聘礼身入大羿提亲那时,便被中原的百姓广为传颂开来。
    横竖声势已经造出来了,且华南季艳本人也在乌丹,华南信纵然再多不愿却对她无从下手,只得摆起笑脸应下这门亲事,拟和亲诏书册封四公主华南季艳为怀淑公主,婚配西夷乌丹国索罗氏三王子索罗华,并以大批金银珠宝、绫罗彩缎作为嫁妆,并派遣五十宫婢入西夷服侍公主。
    直至乌丹使节离京的那日,才将昆篁地宫中冷青堂所得的半块玉玺秘密送入皇宫,交到华南信的手中。
    然市井之民这一桩秘事并不得知,只道是继二十几年前中原与西夷一场空前绝后的战事过后,两国再次恢复邦交且关系越走越近,先后已有两位大羿公主与乌丹国顺利和亲。
    上月,四公主即将回母国省亲一事,更是传遍了大羿的街头巷尾。
    即便兄妹之间早是仇怨深埋,可彼此代表两国,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行。
    金銮殿前,四公主华南季艳身着乌丹王室宫装,全身烟霞红色喇叭长裙、头披同色纱丽,脖颈、腰肢和缠臂的佩饰彩宝熠熠闪光,雍容华贵。
    她直视着华南信,一步步踏过绣花红毡,容色艳丽冷肃。
    “多谢皇上体恤之情,然臣妹今日才至京城,胃口不佳,吃不得那些个荤腥油腻。莫若请皇上移驾勤明殿,臣妹愿与皇上、夫君三人对坐,三盏清茶,聊聊家常也就罢了。稍后臣妹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宫中。”
    “这……”
    一番话说得不冷不热,暗含几分怨怼。
    华南信微有沉吟,眉睫下拢着淡淡的阴翳。
    在他身边的人,是宫装繁美、姿态端庄的慧贵妃时沅卿。
    察觉到四公主言语犀利,有意让帝君在众人面前坐蜡,慧贵妃虽不知兄妹之间的过节,却急于想为自家的夫君解围。
    红唇挽笑,慧贵妃眼望华南季艳,细声道:
    “怀淑公主千里迢迢回到母家省亲,纵然玉体维和,这顿佳宴不吃总还有下顿。莫若由本宫带路,你与三殿下先行去往慈宁宫拜见肖太妃。
    老祖宗知你与夫君将要归国,很早起便开始念叨你们了。因是时时惦记你们,搞得日日食不安,夜不寐的,如今可算盼回你们了。”
    她久坐深闺,并不知先前的大羿在新、旧两代帝王交替政权之时,究竟发生过何事,只单纯的想要突出肖太妃的仁厚,才会在四公主的面前这样说话。
    哪知下一刻,华南季艳凉薄的勾了勾唇,笑意冷冶幽异的开口:
    “她当然会食不安,夜不寐,自己做过的事只有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怀淑公主?”慧贵妃神色大恙。
    华南季艳锐利的眸光闪了闪,偏头看向高处的帝君,随即目光转回:
    “没什么,臣妹是说,纵使今日不去慈宁宫拜见太妃,总还有下次。且臣妹的母妃是先皇的发妻,现下正长年于隐山地陵。与皇兄叙旧之后,臣妹自会与夫君同往地陵,为父皇、母后上一柱香。”
    “……”
    慧贵妃当即大窘,噤声瞟过帝君。
    “蠢妇,”华南信纳在龙袖间的拳头紧握,低声对身边的女人嗔斥了句。
    陆浅歌一身洁白宫装缀绣了金银双色菱纹与百菊图样,包头上一圈鸽卵大的南珠相缠,红宝石下有三色翎羽在微风中泠泠而抖,妖娆争辉。
    冷峻的眉眼挑起,紧锁华南信:
    “师兄,清明才过不久,前日本王还梦见了师父他老人家……”
    华南信立时一口气倒抽,心口拔凉,面沉似水的回敬:
    “有什么话随朕到勤明殿细说无妨。内侍,移驾。”
    ——
    勤明殿金装焕彩,雕梁画栋,沉水香处帐飞蟠龙,珠帘绣户。
    茶点奉上,内侍宫娥们颔首撤到殿外,绘金蝠团花的朱红门扇紧闭。
    龙案前帝君撩袍落座,眼望气势汹汹的一对门神,执手,笑着道:
    “坐啊,不是说要与朕饮茶闲话家常吗?如今你们两人站在朕的眼前,难道还要朕仰面与你二人讲话不成?”
    方才当着嫔妃群臣之面,华南信不得不持着帝王的风度,一直强忍心头怒火。
    眼下只有他、华南季艳和陆浅歌三人,索性率先翻了脸。
    陆浅歌根本不吃他这套,挺身迈前,问得直接了当:
    “他们现下何处?今日我与季艳前来,便是为的带他二人离开!”
    “索罗华,你放肆——”
    华南信大手猛拍龙案,怒目横眉:
    “你别以为作了朕的妹夫就可目无尊卑,你不过是个外夷的王子,想撒野回你的地盘去,在朕的大羿,你就要遵守大羿的规矩!”
    “你的大羿?”
    陆浅歌嗤笑,双臂环抱:
    “这里的每一寸江山,都是你那九皇叔华南赫让给你的。”
    “……!”
    华南信骤然色变,目光狞然,几欲喷火。
    “皇兄,不管怎么说,你让我们夫妻先见见他二人。臣妹此番前来,定要知道云汐过得是否安好?”
    华南季艳冲到龙案前,灼灼神情带着伤惘。
    华南信沉郁起身,拂袖回绝:
    “你们身为外戚,行走于后宫之中多有不便。何况云汐的身子尚未大安,仍需静养……”
    “哼!”
    陆浅歌手指华南信,容色激愤,有隐隐的雷霆之怒逼近:
    “云汐与你的皇叔华南赫早已在我乌丹国完婚,我的母妃安和长公主便是证婚人。向你这般横刀夺爱,强纳叔母为妃,简直是禽兽之行径,令人发指!”
    “你给朕住口——”
    华南信一声震怒破喉,面色青红交加,与容色同为暴躁的陆浅歌脸对脸,四目相敌。
    对方气势凌人,丝毫无半分退让:
    “华南信,我告诉你,要不是为着季艳,总要留给华南氏几分颜面,我绝不会再踏上你这皇天厚土一步。今日你不交人,他日我便与你大羿…兵、戎、相、见!”
    华南信不以为然,幽冷的笑意弥出嘴角:
    “可惜你不敢,你要的人如今在朕的手上,你所顾及的并不是四妹的颜面,而是他们的性命。”
    “你!”
    殿外,突有内侍的通传声响来:
    “启禀皇上,云贵嫔殿外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