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么多似曾相识的面孔，一场本应让年轻人颇觉意外的会面，龙云却没感到多惊讶。
    在经历了好几次类似的“人物投影”事件之后，对两个世界里重合的人物身份，他已看出了一点端倪，不会再大惊小怪。
    苏联军事代表团出席的第一次正式会晤，场面正如龙云所想，主要还是一个礼节性的会面、顺带确定接下来的日程安排，除了双方高层人物聚在一起商谈外，其他与会者多半只互相打个招呼、算是刷一个脸熟，具体的磋商交流还是要放到各军种以及总司令部、总参谋部的日程中进行。
    夹在一群军装齐整的将官中间，龙云摆出一副认真开会的架势，其实却有点心不在焉，说真的，他虽然身为一名vvs高级军官，却没有军事指挥院校的进修经历、也没有在指挥岗位的工作履历，脑袋里装着的几乎全是空战战术、顶多再加一点战役指挥与执行方面的知识，至于更高层面的战役规划，乃至到战略层面的运筹帷幄，年轻人的表现就会退化到一名普通新世纪军迷的低水平。
    当然，低水平这一说，在平行世界里可未必正确。
    虽然并非科班出身、在现实世界里也只就读过石家庄第四航校，既然是一名穿越者，龙云在战略眼光上就有一点其他人都不具备的作弊优势。
    在现实世界里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冷战末期的一大堆军事档案几乎都已经解密，尤其华约集团的资料更因为一场苏东剧变、局势混乱而被卖的满街都是，哪怕凭借普通的网络搜索，龙云能接触到的材料也比在座绝大多数将领都更全面、也更丰富，再凭借自己还算不错的分析综合能力，虽说不能变成一名卓然超凡的天才指挥官，但表现出超乎寻常飞行员的军事才华却并不难。
    此次来华的苏联军事访问团，团长瓦西里*索科洛夫斯基只是一名苏联陆军大将，在不乏元帅的苏联军事序列里，规格似乎不算多高，不过却也从侧面说明这并非一次走过场的交流，而是实实在在从军事合作角度出发的务实活动。
    结束了上午的礼节性会面，算是一场见面活动、兼筹备会，其后穿插安排了一些参观环节，当天傍晚，在北京饭店宴会厅，军事交流团的成员们与东道主把盏言欢，龙云也跟着吃了一顿口味熟识的中国大餐。
    坐在圆桌旁和其他人一起大吃大嚼，还和中方陪同人员谈笑风生，龙云的好心情是发自内心，或者说，是出于对在座战友们的某种同情。
    说起饮食，两个世界来回穿梭的龙云还好，他真觉得俄罗斯人的菜谱有一点乏善可陈。
    自从去年的一场梦中穿越，开始在平行世界里以维克托*雷泽诺夫的身份活动，日常的餐饮规格一般来说还相当不错，身为空军飞行员，伙食标准自然低不了，可是面对每餐的甜菜汤、香肠、面包还有洋葱，以及其他乱七八糟以冷餐为主的大杂烩，营养价值倒是一点不低，口味就不怎么合他的意。
    虽然在平常的行动中，秉承“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的思想，龙云对所有这些都还能欣然接受。
    不过在平行世界里品尝一顿高规格晚宴，嘴里的北京烤鸭满口流油，酒杯里的茅台喷香扑鼻，他在大饱口福之余也不禁在想，看来，和现实世界里动辄年产百万吨的茅台不一样，这个世界里的中国，至少勾兑酒还没登上大雅之堂，他本有心好好品鉴一番，眼光不经意间看到邻桌一位身着空荡荡军服、身材瘦削的不知名少校，就忽然间想起了“祖国需要你的胃”一类故事，当下就决定还是少喝为妙。
    现实世界里，经历过数十年的跌宕起伏，庞大苏维埃联盟在解体之前与中国做了一单军贸生意，双方代表团的谈判过程着实有些戏剧性，经由后人故事化的加工，龙云现在也对坐在圆桌旁看似其貌不扬的瘦削军官充满“警惕”。
    这一趟拜访，军贸什么的倒不用谈，但是比拼酒量的传统是不是还有，平行世界里会不会也有这么几个“喝酒就像一头渴饮的驴”般的家伙？
    自忖酒量还算可以，或者说，维克托*雷泽诺夫这个身份的酒量还不错，但是龙云本人并无一点酗酒嗜好，如果真有人来劝酒，出于礼节当然要喝，接下来恐怕他就会有一些麻烦，也许就会醉的像肥料袋那样被拖上车运走——不过还好，在偌大厅堂里参加晚宴，维克托在苏联军事代表团里算是一个另类，“白色死神”的赫赫威名在场者无人不晓，但别说中方人员和他不熟，自己人里也没见到一个老朋友。
    长期在前线奋战的红空军中将，战斗经历和在座的将官、参谋们都不一样，现场的热闹氛围似乎与龙云无关。
    然而和年轻人的想象不同，事实才正相反，哪怕不认识几个在场人员，单众人前来攀谈、合影的热情就让中将同志有一点无从招架，不仅中国的同行们好奇心十足，就连同样隶属于庞大联盟武装力量的同僚们也来凑热闹，等到酒过三巡、众人离席各自闲谈，肚子里已经灌了不少酒，龙云就瞅准一个机会从人群包围中脱身，打算找个地方歇一歇、呼吸点新鲜空气定定神。
    刚才几杯茅台下肚而有点酒酣耳热，他端着玻璃杯在大厅里踱步、避开三五成群的军人们，正在寻找门口时，耳边传来一声挺标准的俄语问候：
    “你好！雷泽诺夫同志。”
    循声转头看去，龙云第一个下意识的准备是和同僚打招呼，恍惚间，见到一张挺熟悉的白人面孔，他随意回应一句“您好、同志——”，话说到一半，却因为挺突兀的违和感而迟疑了片刻。
    定睛看去，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身材中等、穿着暗蓝军装的斯拉夫面孔长者，酒足饭饱的年轻人先是觉得“这人的军服样式怎么和自己不一样”，然后才看清楚了将军肩膀上的将星、和夹在腋下的大檐帽——很显然，这是一身八七式空军将官冬礼服，龙云又打量片刻，就忽然想起了这位年过六旬的将军是谁。
    还能是谁，解放军作战序列里唯一的白人将军，曾经担任过空军副司令员的解放军空军中将林虎！
    平行世界里的林虎将军，看来尚值壮年，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林虎”其人，作为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的军事爱好者，龙云当然不陌生，这位带有一半俄罗斯血统的解放军高级军官身世坎坷，戎马生涯也颇有几分传奇色彩，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参与了su-27sk战机的引进，从而被广大军迷知晓。
    虽然因为年事已高，经手该项目的老将军一直未能驾驶su-27飞上蓝天、直到世纪末才在俄罗斯圆了这一个梦想，但不可否认，林虎的确对中国空军的建设作出了杰出贡献；现实世界里，年代久远的引进su-27sk经历，是曾经兜囊窘迫的中国空军迈向现代化的坚实一步，其中凝聚了无数人的辛劳与汗水，其中自然就有中将同志的一份功劳。
    身为来自现实的穿越者，作为一介平民，龙云对当年历史的了解并不算多，现在一下子认出了“熟人”，哪怕只是单方面的认识，也让他很高兴，当下就操着一口流利的俄语和林中将攀谈起来。
    如果不是担心横生枝节，两个中国人说话，他都想干脆说汉语就得了。
    刚才是偶然见到、打了一声招呼，林虎中将一开始倒没想到维克托*雷泽诺夫中将的态度如此热情，对这位坐火箭般晋升的红空军航空兵中将，常年与苏联军方打交道的他也一点都不熟悉，不过说了没几句话，他就觉得这位年轻将官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看起来还挺健谈，两人很快就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厅中央，到另一张圆桌旁找两个位子坐下来聊。
    在晚宴时见到林虎，这完全出乎龙云的意料，如果事先考虑，他还真不知道能以维克托的身份和这位将军说一些什么，不过两人既然是同行、情况也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点类似，聊起来自然一点都不缺话题。
    从一开始的互相问候，介绍一下军衔、军职，到关于此次军事交流活动的泛泛而谈，在解放军空军负责军队建设、发展思路的林虎中将很快把话题转向这一方面。
    而龙云呢，对此也有很多从军迷角度出发的成熟、或者不成熟想法，现在难得有机会一吐为快——当然，是在经过时间验证的基础上，现在既然是挂着一个红空军中将的身份，随随便便胡说八道可是要出岔子的。
    就这样，两人在圆桌旁边喝边谈，从最近的远东局势到世界大战的总体进程，在vvs第210航空师单独作战的龙云就凭借看到的战况报告等资料说明了一些情况，他简单介绍了红空军在远东战区行动中的战役规划、作战执行与目标达成情况，同时结合武器平台、作战体系等方面提了一些自己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