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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03节

      申姜手搭在眉骨,往台子上看了看:“这种日子唱《牡丹亭》,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宾客里也有这么想的,灵堂上已经有人指了出来,表情肃厉,话音指责。
    死者之子朱珀才八岁,没见过这阵仗,吓的一激灵,眼圈一红,嘴唇抿的紧紧,啪哒啪哒掉眼泪。
    朱玥把弟弟拉到身后,抬头看着来人,眉梢一挑:“《牡丹亭》是家父生前最喜欢的曲子,虽未料到生平遇此大劫,之前私底下也曾戏言,若是在这样的曲子里仙去,死而无憾——我与弟弟不过是了却家父夙愿,有何不可?什么都依你们的,家父魂魄不宁,不甘远去,到时算到你头上么?”
    她一边说着话,下意识摸了把腰间,没摸到东西,顿了下,又收回来,眉目讽刺:“你们一个个的,今天倒是什么意见都有了,家父活着时,为何个个低头不语,没一个敢劝?欺我姐弟年纪小,无人倚仗么!”
    “非要觉得不行,想改,也可以,不若亲去问问家父,看看他有什么意见,对今天的曲目满不满意,要改成什么安排?”
    灵堂上一静。
    这话说的,人死都死了,怎么问?难道自己也死一死,去问问世子的魂儿?
    小姑娘家家的,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过分么!
    灵堂上宾客神情多有不满。
    朱玥还要说什么,旁边有个豆绿色素裙的少女走了过去,往她手里塞了杯热水:“你嘴皮都干了,喝些。”
    朱玥微微皱了眉,却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的捧了杯子,喝热水。
    豆绿色素裙的少女并未多说什么,安抚好了人,视线遥遥往外,落在戏台边的女班主身上。
    二人视线短暂相接,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幅度太小,看不清楚,就像短短时间内达到了什么默契,少女退了回去,台上的《牡丹亭》并没有停,依旧在唱。
    灵堂气氛总不能尴尬下去,盛珑站了出来,走到朱玥前面,把小姑娘挡的严严实实:“王府大丧,诸位来送世子最后一程,皆是好心,王府上下铭感五内,只是孩子还小,兴许不够懂事,兴许想的不够周到,所行所为不过一片赤子之心,想要最后为父亲尽一点孝,想要父亲一路走好,在我看来难能可贵,盼她们将来为人处事,仍能保有这份赤诚,还望诸位给予些包容慈爱,不要过多苛责。”
    话说的虽好听,但盛珑始终姓盛,还没嫁到王府,怎么都有点越俎代庖,立身不正的意思,很容易遭人诟病。
    朱玥眼梢看到别人表情,待要起来,自己说话,盛珑的手却伸到背后,轻轻摆了摆,让她不要动……
    小姑娘咬了唇,动是没动,不过心里憋了气,是肯定的。
    申姜瞧着:“王府这小姑娘是挺刁蛮,敢说话……给她递水那小姑娘,应该就是她的手帕交,叫郑白薇的?”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盛珑出头,王府没一个人觉得不对,还真做得了王府的主。
    “啧,你这娘们怎么回事?哪儿学来的新招数,动不动往男人身边靠?怎么,家里男人刚死,就迫不及待勾引外头的了?”
    灵堂外,突然传来男人油腻又不怀好意的声音。
    叶白汀一看,发现是娄凯的妻子李瑶,好像是不小心,撞到了男人,手里捻的香全折了男人身上。
    仇疑青凑到叶白汀耳边,低声道:“这男人是郑弘春,上次堂会的攒局者,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马香兰。”
    今日人多,些许小意外小摩擦,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彼此客气客气就能过的,郑弘春偏要这么大声音的喊出来……看过来的人不就多了?
    李瑶下唇咬出了白印,似是经不住一般,后退了两步,弱柳扶风的身子似能一不小心,当场就能折在这,她像是害怕极了,眼圈微红,辩解也不敢大声:“妾没有……亡夫新丧,妾这几日神情恍惚,只顾往前走,没料到郑大人竟往后退了步,这才撞上了……都是妾的不是,妾给你赔不是……”
    郑弘春哼了一声,看李瑶的目光相当不正经:“那你说怎么办吧,衣裳也叫你弄脏了,手也让你碰了,道声不是就算了?”
    马香兰拉了丈夫一把,低声提醒丈夫:“不好这样,大家都看着呢……”
    郑弘春狠狠一推,力气之大,若不是人群接着,马香兰能直接被掼倒在地上:“怎么,你还嫌老子丢人了?都看着才好,叫大家评评理,有事没事往男人身上靠,她这个样子,不是勾引老子是在干什么!”
    叶白汀皱眉,看向仇疑青:“你安排的?”
    仇疑青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
    他就说,指挥使怎么可能会安排这种恶心的事?叶白汀想,要制造机会,方法多的是,没必要这么没品,不过既然机会这么来了……他看了眼仇疑青,眸底提示意味十足。
    仇疑青已经打了手势,命混在人群里的手下,中止第一次小行动。
    转过头看到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没忍住,按了下少年的头:“不错,还挺机灵。”
    灵堂前出事,不能不管,鉴于朱玥一张嘴就不是什么好话,会得罪人,仍然是盛珑站了出来:“郑大人好大的官威,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在王府遇见,原不知您脾气至此呢。”
    郑弘春哼了一声:“你个女人懂什么,你不知道的多的是呢!”
    盛珑捏着帕子,眉眼安静:“世间之大,又有谁能尽知世事?我不成,难道大人就可以了?”
    她一边说着话,视线一边往王府书房扫了扫。
    那里有世子的秘密,自也藏着挟制别人的手段,这一眼意味十足——破船还有三千钉,人死了,也不是不能治你。
    郑弘春:“你——”
    盛珑看向李瑶:“失礼了,让夫人受此委屈,可是拿东西?随我来吧。”
    说完安安静静,干干脆脆的带人走了。
    郑弘春失了面子,大骂一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也甩袖离开。
    人群皆叹息摇头,窃窃私语间,表情不一——
    “李氏当真可怜,本就柔弱,现在夫亡,成了寡妇,也不知道以后被多少人欺负……”
    “郑弘春是不是和娄凯有什么过节啊……唉,妇人何辜……”
    “盛家这姑娘不错,懂事,识大体,可堪良配,世子终归是错过了……”
    “也不知她和世子感情如何,最好不要伤的太深,否则以后婚嫁难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彼此暗意不要太明显——看出来什么没有?
    “二人距离保持的比较微妙,明显在安全距离之外,应该确实不太熟。”
    “做事结果,却有维护之意。”
    “跟上去看看?”
    “可。”
    二人跟上了盛珑和李瑶。
    起初还能隐在人群里,不被发觉,可盛珑带的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安静,王府的路弯弯绕绕,跟远了会丢,跟近了……怕会被发现。
    怎么办?
    叶白汀正愁,就见仇疑青冲他伸出了手:“来。”
    “嗯?”
    “过来。”
    仇疑青突然揽住他的腰,脚尖轻点地面,带他跃上了高墙,快速侧移几步,隐在了屋角。
    叶白汀还没来的及惊讶,问一句合适吗要不我算了吧,已经被仇疑青揽着抱着,随盛珑李瑶的脚步往前,又是跳又是落,最后匿在一处背后有遮挡,前方视野开阔的屋檐边。
    空间不宽,就算宽,他一个人站着也很可能会掉下去,叶白汀只能拽着仇疑青衣角,和他挨的特别特别近。
    仇疑青看了眼少年紧抿的唇:“冷?”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冷。”
    就是有点怕。
    生理上控制不住的那种。不是武林高手,没经历过这种站位,怎么做心理建议,都有点虚,叶白汀暗自腹诽,鲁王府也是,好好的房子修这么高干什么!
    仇疑青将少年揽在怀里,又抱紧了些:“冷了就说,没什么好丢人的。”
    叶白汀:……
    真不是。
    但既然已经到这份上了,不如就……再近一些,紧一点。
    都是男人,怕什么,小命要紧。领导如此关怀体贴,大不了以后听话一点,少给仇疑青惹麻烦。
    盛珑已经停下了,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房间窗子开着,角度刚刚好,距离也合适,叶白汀不但能看清楚两个人,还能听到她们说的话。
    这间厢房面积不小,摆设不算少,错落有致,日常会用到的东西都有,明显不是长期会空的房子,物品以雅致为主,颇具女性化,所以这是……盛珑在鲁王府的房间?
    再一看,墙角长几上架着一柄鞭子,黑底红花,花纹极为特别……
    叶白汀轻声问仇疑青:“盛珑有说她喜欢鞭子么?”
    “什么?”仇疑青似没听清。
    叶白汀只得又凑近些,几乎整个人趴在仇疑青身上,挨着对方耳朵:“就是,咱们的人查到没有,盛珑平时可喜欢鞭子?”
    这次仇疑青应该是听清了,很快答了:“没有,只是朱玥喜欢。”
    “那她房间里这个……可能不是自己的?”叶白汀想,如果盛珑和朱玥感情好,那房间里出现朱玥的东西,也并非不合常理。
    “嗯。”
    “指挥使可是觉得冷?”
    “嗯?”
    “你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无碍。专心看。”
    叶白汀应了一声,看着一起走进屋子的李瑶:“娄凯的遗物……王府真的有?还是你准备的?”
    仇疑青:“真的有,我只是利用了这个时机,推动了合理的‘必要性’。”
    厢房的门关上,两个女人要说话了!
    叶白汀认真观察,注意力相当集中,还不忘顺口夸领导:“干的漂亮!”
    仇疑青看着少年柔软发顶:“只是干的漂亮?”
    叶白汀立刻回:“指挥使是谁,当然还可以干的更漂亮!”
    “不错。”仇疑青一点都不谦虚,“你明白就好。”
    第81章 我是离不了你的人
    叶白汀和仇疑青隐在屋角飞檐,本是要看本案两个相关人,盛珑和李瑶避开人私底下相处是什么样子,是否有隐藏的东西没说,不成想里头两个人还没说话,外头先有人路过了。
    “……个丧门星,头发知见识短的贱人,都是你的错!你要是会说话,老子至于丢那么大人?怎么就不能和别的女人学学,不懂眼色不会办事,至少乖顺一点!”
    是郑弘春马香兰夫妻。
    郑弘春一路骂骂咧咧,似乎还嫌不够,扬起巴掌要打——
    马香兰本来一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见对方如此,下意识一缩,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四周:“你要想更丢人,随便你,只是你可得想清楚了,这是鲁王府,不是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