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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

      乌云走了。
    陪伴自己长大的乌云走了。
    两行泪缓缓落下,宁长乐抱着乌云泣不成声。
    宁长乐抱着猫,把自己锁在房间内,已经好几个时辰。
    萧厉站在月华殿门前,看久安原封不动地拿回晚饭,揉了揉眉心:王妃还是不吃晚饭?
    少爷说他想要独自呆会儿。
    久安红着眼眶,难得话多,乌云是少爷母亲留给他的念想。乌云走了,少爷肯定特别难过。
    青牧看木头丫头红了眼眶,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是滋味。
    他拍拍久安的肩膀,安慰道:猫死不能复生,节哀。
    吱呀一声,宁长乐肩背包裹,眼睛红肿,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萧厉心慌得不行:你要去哪里?
    宁长乐嘶哑道:安葬乌云。久安,走。
    久安把餐盘塞给青牧,抽了抽鼻子,跟在宁长乐身后。
    萧厉:天黑了,我陪你一起。
    不用。宁长乐态度冷硬地拒绝。
    宁长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萧厉神情落寞地看着。
    青牧问道:王爷,您说王妃会把乌云葬在哪里?
    萧厉眼眸晦暗,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没有参与过宁长乐的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进宁长乐的未来。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王妃别遇到危险。青牧犹豫地问道。
    萧厉还是摇摇头,呆呆地注视着那片夜色。
    我买的那几十本养猫的书?青牧不确定地问。他刚买回来,就听说了乌云不在的消息。
    萧厉叹了口气:留下吧。
    半个时辰后,宁长乐和久安返回王府。
    他在月华殿门口看见萧厉。倚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犹如一座冰冷的雕塑,吓了宁长乐一跳。
    你怎么还在?宁长乐直觉萧厉一直在等他。
    萧厉缓缓开口,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容: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你非要什么拜帖,我气不过,昨晚跑到你房间,恰好遇到乌云。
    他窝在你的胸口睡觉,我想他应该是陪了你一整夜,早晨路过我的书房,还特意喵喵嘱咐过几句。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在临死前陪伴你一晚。又怕你难过,所以选择独自离开。他始终爱着你。
    宁长乐猛地抱住萧厉,哽咽道:谢谢你。
    我知道他很爱我,像我爱他一样。
    第22章 哥哥输了,命都给你。
    乌云走了,宁长乐情绪很低落,正在收拾乌云的用品。
    王爷给您的信,没想到还真的写信给您。久安道。
    宁长乐接过信展开,字迹刚劲有力,龙飞凤舞。他扫视信的内容,心绪微动。
    萧厉在信中提到他曾去猫市,想买只金眼黑猫,最终发现它们都不是乌云。于是画了一幅画,希望宁长乐留做思念。
    宁长乐一抬头,久安准备好似的,把画轴展开。
    画中,乌云闲适地窝在宁长乐的怀里,眼神安静平和,宁长乐微微侧目,低头浅笑。画面一角,有一排猫爪印。
    宁长乐眼角含泪,伸手轻轻抚摸乌云。
    王爷找到乌云的足迹,专门拓印下来,雕刻了猫爪印章。
    久安把画轴和玉质印章交给宁长乐,王爷还说,少爷一日不准他自由出入月华殿,便每日送一幅少爷的肖像画过来。
    确实是萧厉能做出的事。他还没忘记那晚萧厉说偷潜进他的寝室。
    宁长乐摁了摁眉心,无奈说道:算了,准他自由出入。
    今日状元宴,皇上弄了个赌博局。你若感兴趣,可以随意玩几把,我不会阻拦。
    萧厉欠扁地道,反正输的都是你的银子。
    状元宴搞赌博,亏乾详帝想得出来,非气死那帮文臣不可。
    宁长乐小口地喝着人参鸡粥,不满地瞪萧厉:王爷不是有自己的早膳吗?
    萧厉一口咬住小笼包,汁水烫得他吸溜吸溜,皮薄汁水多,味道异常香。
    他脸一瘪,委屈兮兮地说道:谁让王妃请的新厨子只管自己饭食,不管我的,我可不想错过美食。
    一脸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把宁长乐气笑了。这才知道,萧厉是个厚脸皮的。
    上次宴会着实给两人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两人茶足饭饱后,乘马车来到皇宫。
    他们来迟了些,刚被太监指引着落座,乾详帝便到了。
    乾详帝身后除一众妃嫔,还有此次科举中第的进士们,走在最前面的三位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相较于中年的榜眼和探花,年纪轻轻的状元郎眉目俊挺,身着龙团纹红色状元袍,意气风发,引人注目。
    听说状元郎姓问,名为问如寒,家境贫寒,自幼清苦,为人正直善良,没什么才名。此次状元登科,一鸣惊人,应了那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沾了个好姓氏而已。
    轻蔑的细语传进宁长乐的耳中。他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人是三品礼部侍郎,此次科举的主考人。
    他和萧厉对视一眼,忽的想起曾在居然楼碰到太子赌闱姓。
    闱姓赌博其实也有规律可循,大多人除了选早有名声的才子外,还会选中大姓,这样中的几率更高。金科状元郎的问(wēn)姓是大周鲜少见到的姓氏,买的人少,赔率必然很高。
    果不其然,太子萧显朗声庆贺:春闱姓氏赌博乃是民间习俗,父皇此次举办博戏状元宴,与民同乐,儿臣实在佩服。儿臣前些日子也在闱姓赌局上小玩了一把,幸运地拿到头彩二十万两,献于父皇,讨个吉利。
    太子有心了。
    乾详帝因肥胖而挤成一条缝的眼睛,语气淡淡,听不出欢喜。
    十九年前,乾详帝当太子时,在酒楼意气用事,随手指了指路过的徐恩义,说此人的姓氏必定为状元之姓。为不输赌局,在官员欲拟殿试名次时,威逼利诱,把徐恩义从第四名变成了状元之选。
    先皇不小心知道此事,震怒之下,险些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时过境迁,十九年后,他的太子又一次赌中状元姓氏,而且是如此稀少的问姓,乾详帝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乾详帝为太子时,不觉得欺瞒先皇有何不妥,如今自己当皇帝,却容不得人搞小动作,尤其是儿子。
    本就对太子不满的乾详帝,越发觉得长子不堪重任。
    萧显此话一出,徐恩义垂眸掩恨,也想起过往。状元头衔是他此生的耻辱。
    被乾详帝威逼的官员是徐恩义的顶头上司,在他入朝为官后,联合同僚,百般排挤他。
    妻子宁氏得知他中状元,带着宁长乐来到京城,偏偏购置毗邻上司的大府邸。上司因而知晓自己入赘身份,更是冷嘲热讽,说他是受妻族庇荫的无能小人。
    他本可以光明正大为官,在京城凭借才学立足,却因为乾详帝的戏弄而受尽耻辱。
    徐恩义怎能甘心?
    乾详帝在酒楼指他为状元,长公主萧安萝也在,她对徐恩义一见钟情。徐恩义受排挤时,萧安萝超出平常的关心终于让徐恩义下定决心,他要看不起他的人统统闭嘴。
    此时,徐恩义端坐于百官之首,俯视众臣,心中隐隐快意。曾经瞧不起的人无不低头得喊他一句丞相大人。
    新晋进士们面面相觑,历代状元宴都是以诗以文交流,各抒己见,畅谈国政方针,为民为国。怎么会变成什么荒谬的赌博宴会呢?
    其中状元问文寒最为激烈,他直言奏禀,说乾详帝此举有辱科举,实在荒唐。紧接着,有几个年轻气盛的进士亦是跟随认同。
    乾详帝笑嘻嘻地说道:既然状元不想参加状元宴,那就回去休息呗。
    说罢,已有侍卫将这几人直接拖了出去,任问文寒高声叱呵,无动于衷。
    状元宴没有状元,千古奇闻啊。父子一脉相承的荒唐当场气晕了两三位年迈的文臣。
    宁长乐看戏似的乐,附在萧厉耳旁小声嘀咕:乾详帝当皇帝都快二十年了,这帮子老臣怎么还要死要活的?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激起酥麻发痒的颤栗。萧厉喉结滑动,回想着宁长乐嘴唇柔软香甜的触感,心不在焉道:为了名声,装还是要装一装的。
    宁长乐没有察觉到萧厉的异样,兴致勃勃地侧头细看晕倒的老臣们,发现他们的手轻微颤动,果不其然是装晕。
    长乐萧厉轻声唤他。
    宁长乐一转头,嘴唇意外擦过萧厉的嘴唇,干燥温暖的感觉一触即离。
    萧厉捂嘴,遮住得逞上扬的嘴角,一脸被吓到的无措。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宁长乐红着耳尖道歉。
    这厢,各类赌博场子已在殿中支好。
    赌博之术五花八门,大体分为四大类。以六博、樗蒲为代表的博棋类,以押宝、摇摊为代表的骰子类,以纸牌、骨牌等为代表的牌戏类,以猜铜钱为代表的钱戏类。
    乾详帝经常举行赌博局,放弃抵抗的朝臣们自然地找到自己喜欢的赌博类型,庄严肃穆的宫殿一瞬间变为吆喝吵闹的赌坊。一入赌场,满腹圣贤书的臣子与街边的流氓走卒除了衣着,也无甚区别。
    宁长乐不会赌博,饶有兴趣地绕场观看。
    二皇子萧昀见宁长乐感兴趣,拿着五枚玉骰子,为他讲解:吾在玩的,名为樗蒲之戏。自汉朝兴起,一直被成为雅戏,盛唐玄宗尤为好樗蒲(chū p)。因为五颗骰子最早由樗木制作,所以也被称为五木之戏。
    骰子有黑白两色,共有六彩,全黑为卢,视为最高,李白在《少年行》中说呼卢百万终不惜,说的就是卢彩。
    四黑一白为稚,次于卢,这二彩皆是贵彩。东晋末年,刘裕刘毅共同执掌大权,明争暗斗。曾在东府摆下樗蒲赌局,每次输赢数百万钱,刘毅以稚输给刘裕的卢,后来刘毅兵败身亡,刘裕则成为刘宋开国皇帝。
    其余四种,全白、四白一黑、二黑三白、三白一黑,称为枭或犊,是杂彩。贵彩胜,杂彩负。
    萧昀一番讲解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周遭官员无不点头称赞。
    宁长乐听了,也颇感兴趣。
    他揽袖将五颗玉骰置于手心,摇晃数下,随手掷出,竟掷出卢彩,一众喝彩声响起。
    王妃好手气!萧昀笑着拍掌,不如王妃玩几把,彩银我出。
    宁长乐报以微笑:长乐多谢二皇子。
    有好事的官员跃跃欲试,与宁长乐比拼。结果接连五次,宁长乐都掷出杂彩,一注十两,须臾间便输了五十两。
    宁长乐登时气血上涌,挽好袖口,露出半截白玉般的小臂,双手用力搓着骰子哈气。他就不信掷不出贵彩!
    很快,连输三十把。
    官员们看得啧啧称奇,也是头一次见这么臭的手气。
    宁长乐歉意地看向萧昀:二皇子,我生来运气不好,还是不要赌了。
    萧昀涵养十足地说道:区区几百两银子而已,王妃尽兴即可。
    萧厉对赌博无甚好感,谢绝好几拨官员的邀请,回头就见宁长乐与二皇子眉来眼去,有说有笑,心里止不住冒酸气。
    他走过来,丢出一张银票:怎好让二皇子出钱?本王的夫人自然由本王来付银子。
    宁长乐似笑非笑地看他。说得大气,实则抠门得要死,就三百两的银票还不够他刚才输的呢。
    王妃好雅致,不如同吾赌上几局?太子萧显不知何时过来,阴测测地插嘴。
    上次没有和萧厉赌成,这一次非要好好出一口恶气。
    太子有真龙护佑,文武百官恐怕无人能比得过。
    宁长乐眼神一撇,望向萧显身后的徐宗识,不如小徐亲卫替太子赌如何?
    萧显哈哈大笑:宗识的樗蒲之术在整个京城都数一数二,为人称赞,王妃身为宗识的长兄竟不知道吗?
    樗蒲之术,最早讲究掷骰行棋布阵,因此被称为雅戏,后来逐渐简化为只需投掷骰子,又快又直接,没有技术含量可言。
    萧显所说徐宗识受人称赞的樗蒲之术,自然说的是行棋的樗蒲。这种玩法规则复杂,需要行棋之人有高超的掷骰技巧以及精密的布阵之法,初学之人恐怕连最简单的规则都搞不懂,绝不可能胜。
    我自是知道的,所以我想的是
    宁长乐一把将萧厉薅到身侧,小徐侍卫替太子出战,王爷替长乐出战。王爷是镇国大将军,行军打仗不在话下,小小樗蒲术肯定难不住王爷。
    这我恐怕比不过王爷。
    萧厉煞气重,向来胆小的徐宗识畏畏缩缩,不敢应。
    萧显不悦地把徐宗识推到前面,险些撞到宁长乐。
    怕什么?连山打仗厉害,赌局却是外行。吾和连山同窗多年,从未见过他参与赌局。还能输了不成?
    萧厉揽住宁长乐,低头轻语:夫人如此信任本王,本王当仁不让。
    两人鼻息相闻,举止亲昵。
    徐宗识看在眼里,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袖下的手紧紧握住身侧衣袍,徐宗识缓缓开口:长乐哥哥以什么做赌注好呢?
    宁长乐俯身低语,如蛊惑人心的恶魔:赌命如何?哥哥输了,命都给你。
    第23章 在我这里,王妃的运气
    徐宗识的身子微微颤抖,难以言喻的兴奋令他发狂,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渴望,哑声说了一个好字。
    两人的赌命之约,众人不会当真。
    萧显自觉聪慧地打圆场道:萧王妃真是个妙人,若没了性命,吾会寝食难安,心疼死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