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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8)

      岑远不置可否,只偷偷瞄了他一眼。
    路看上去还很长,晏暄难得没有雷厉风行地终结话题,转而又问:那为什么要说又?
    唔
    岑远没回,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就好像是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这问题说出口来。但这时晏暄反握住他的手,挠了下他的手心:嗯?
    这一轻挠几乎能让人把所有心里话都吐出来,岑远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还有,刚才找意姐打听事情的时候,我
    说着他又顿了顿,像是省略去了其中好些不必要的话,最后才不伦不类地接上:你是不是吃醋了。
    方才在青宝楼里他就试图询问,却被正事截了胡,以至于这话根本就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不过就是约莫一个半时辰前的事,那时候他尚且还有着调侃的心思,然而这时,薄雾弥漫、萤光围绕、竹灯昏黄,所有难以言喻的情绪都在这缥缈的光线里成了心照不宣的沉默。
    晏暄没有答,岑远也没有逼问。
    如果半晌后晏暄缓缓开口说道,我说是呢。
    岑远冲他眨了眨眼。
    殿下准备如何。晏暄侧首看着对方道。
    不知数的萤火虫在周围盘旋飞过,尾端画出一条条影影绰绰的光影线条,拨开交葛的薄雾。
    岑远脑中一热,下一瞬就攀着晏暄的肩亲了上去。
    一触即分。
    晏暄。岑远轻声唤道,与对方距离不过毫厘,因此每说一字一句都像是亲自用气息描绘在晏暄的唇角。
    晏暄一手把揉他的后颈:嗯?
    岑远目光游离地凝视着他,下意识一般地问道:你会觉得厌恶吗。
    厌恶什么。
    岑远道:和我接吻。
    其实在最开始的冲动之后,岑远曾在冷静后想过晏暄会不会反感?
    毕竟在他的预想里,晏暄的生活应当会循规蹈矩,就如同晏太尉一般,安|邦定国,平定边疆,步步高升,在不久后自然就会娶妻生子。
    而按照他对晏暄的了解,小将军不同于京城里的其他纨绔子弟,哪怕是接受指婚,也必定不会妻妾成群;若是两情相悦,那更是只会一心一人。
    以前他还会去想象,这样的女子会是个什么模样,却从来没有想过,晏暄最终会和一名男子成婚,而这个男子还是自己。
    要说在最开始重生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父皇召他入宫,初次提及赐婚一事,那时他因为母妃的事情烦心,又只当父皇是借口试探,满心只想着不能去拖晏暄下水,就没有再想其他。
    而到后来,他们成亲、拜堂,木已成舟。
    至于同床共枕,一开始不过只是形势之下被迫为之,久而久之,左右也能用习惯二字诠释。
    但无论如何,以上种种都还维持在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圈里。
    可接吻呢?
    晏暄又是做何想法?
    起初气氛正好,他错过了询问的时机,后来又被长安来的各种消息吸引去了注意,便没有再思及此事。
    在他眼里,晏暄似乎也并未对此番亲密行为有过抵触,有时还会在睡前将他拥入怀里的时候,轻柔又克制地在他额前印下一个亲吻。
    这仿佛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晏暄在这档父母之命中,也渐渐是走向了乐在其中的路。
    但归根究底,一切都还是他以为。
    他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曾看透,又哪儿来的能力和心情去窥探别人,遑论这个人还偏偏是晏暄。
    上辈子他就没有读懂过对方,猜不透那些寡言少语背后究竟是在些什么心思,更别提这一世再来,这人给他带来太多的脱离记忆的惊与喜,以至于他越发觉得这小将军的心思就像是同样披盔戴甲,固若金汤。
    晏暄在听见他的那句提问后,揉捏着他后颈的手猝然一顿,从长睫下垂落的视线隐没在周围的光晕里,显得晦深幽邃。
    那殿下现在呢。他没有回答,反倒沉声反问道,难道是酒后乱性吗。
    不是!岑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否认。
    意识在视线对上的瞬间变得分明,他幡然醒悟,自己定是醉意还没散尽,才会用这样错误的语句,才会忘了自己想说、忘了自己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差点弄巧成拙。
    他转瞬无声地呼出口气,而就在这眨眼间,无数和晏暄相处的片段无论是无话不谈的懵懂时,还是各行其是的少年期;无论是上辈子的背道而驰,还是这一世的连枝并头都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不是的。他喃喃,不是酒后乱性,不是的。
    和你成亲,是因为你说你会记得我说的话,是因为你说愿意同我成家,所以我想亲近你,想依赖你。
    怕你吃醋,是因为你看上去心情不好,所以我不想你对我失望,不想再和你相隔那么远的距离。
    和你接吻
    和你接吻
    最初的时候,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见色起意,才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
    在那之后,偶尔兴起之时,他也会捉住晏暄,径自亲在对方唇上。而那时他以为是食髓知味,也是意犹未尽。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他记得或不记得的细枝末节,所有他察觉或误会的万千思绪,都在一瞬间成了拨开薄雾的萤火,萦绕在他耳边告诉他,他一直以来的迟钝无非都是来源于欲盖弥彰,与自己的愚昧无知。
    根本就不是什么非分之想。
    不过都是情难自抑,情有所钟。
    他说:和你接吻,是因为对你动了心。
    话音刚落,岑远就定睛看着晏暄,两只手都抓着对方的衣袖,颇有种不说话就不让人走的架势。
    晏暄微微垂首对着他的视线,片刻后无声喟叹,那张好看的面容又朝他压了下来。
    晏暄的唇就同他的人一样,看似薄情寡淡,实则却是有着近乎灼人的温热。
    两人唇齿间都残留了些微三杯三步的味道,原本的醇厚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甜辣,裹挟在彼此炽热的气息中交互纠缠。
    按理来说,是岑远比晏暄喝得更多,但这会儿他却有种被压制住的错觉。他本就有些神识不定,不多时就被亲得有些站不住脚,两手从衣袖移到对方前襟,就恍若在溺水中攀着浮舟。
    直至良久后,晏暄压在他唇上的力道终于撤离,他被对方真正地按进怀里,听见一道熟悉却低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傻瓜。
    岑远将下巴搁在对方肩上,怔然将视线投在一片晃动的竹叶上。
    什么意思?他问。
    晏暄道:若非真心喜欢,又为何会同你成婚。
    岑远脑中空白,一时都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最后只能傻愣地嗯了一声。
    晏暄又道:若非真心喜欢,又怎会为你吃味,怎会去记住你的每一句话。
    欣喜犹如汹涌的波涛,从四面八方将岑远笼罩其中,他快被欢喜淹没,甚至都没有发现这句话中的时间点早过了宁帝为他和晏暄赐婚。
    他嘟哝道:你是说
    是。晏暄说,我喜欢你。
    第 65 章 甘甜
    长悠府中并没怎么点灯,除却后门前的两只壁灯,以及隐藏在小道边山石间的石灯,就只剩下庭院中大片的波光粼粼。
    酒醉带来的困意就像先前盘旋的萤火虫,时而走远,却又很快回噬。
    岑远整个人都是懵着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怎么走到浴房冲去一身酒气,又是怎么回到床榻,只知道等晏暄也沐浴完回来的时候,他为了不让自己睡熟,都快把双眼睁得流泪了。
    卧房门口的灯盏正放出微弱的光线,堪堪照进房内,卧房正中的烛火时不时地跳动,和香炉顶端飘起的悠长白烟一起,在空中的无形画卷上画出斑驳的形状。
    晏暄问:怎么不睡。
    然而岑远没答,他紧盯着对方,待晏暄掀开被褥躺上床,便一把抓住他,凑上去在那微微扬起的唇角上亲了一下。
    晏暄动作有那么一刹那的停滞,但很快他就恢复正常,闷声笑了一下。
    看来以后是绝不能放殿下一个人在外喝酒了。他道。
    一抱上人,岑远就几乎是即刻败给了困意,双眼终于不堪重负地合上,他小声咕哝:你又要禁我酒
    不然让殿下一个人在外面胡言乱语?晏暄顿了顿,再胡作非为?
    在晏暄只能俯首去看的角度,岑远微微蹙眉,辩解道:都说了不是酒后乱性了。
    他的嗓音还带着哑,如此一讲话,语气便显得越发耐人寻味就好像飘向床榻的烟雾忽然有了实体,拂在皮肤上,直蹭得人心痒。
    晏暄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再说岑远紧跟着又嗫嚅出一句,只是外表已经看不出双唇翕动,声音也降至最低,到了不凑到耳边就听不清的地步。
    晏暄凑耳去听,就听见两句:
    也就只有对你了
    所以你千万别走
    晏暄没有再听见声音,垂首看了眼,就见人脑袋歪在软枕上,呼吸绵长。
    岑远?他试着轻唤一声名字,而对方不为所动,俨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晏暄安静凝视了许久,方才收回视线,重新盖好被褥。
    烛火渐渐弱了下去,仿佛过了很久,晏暄复又念了一声:岑远。
    后者还在睡着。
    我不会走。晏暄声音很轻,停顿了少许,又道:我其实很高兴,也很庆幸。
    很庆幸,自己在当初做了这个决定。
    次日醒来,岑远第一感觉就是脑袋都快炸了。
    看来这三杯三步在走了三步之后只能算是初见成效,这一晚上过去,后劲才真正开始上头。
    岑远不是没有醉过,但和这次的情况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他揉着脑袋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心想还真是小瞧了这从来没听过名字的酒,随即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下,朝屋外瞅了一眼。
    这会儿外头阳光明媚,像是已经到了正午。
    这一醉还真是醉得有些久了。
    岑远抱着被子发了会儿愣,竭力想把意识里的醉意逼退,脑子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昨日在林间小道的一路。
    他都干了些什么来着
    所有画面刹那间在脑海中一一映过,包括他借着醉意朝晏暄肆无忌惮耍的无赖,包括后来差点就弄巧成拙的坦诚相见,也包括晏暄在他唇上印下的亲吻,以及在他耳边轻声坦言的喜欢。
    一切细节都展现得无比清晰,几乎能让人身临其境,就好像现在仍然还是夜晚,夜空中的星光经久不散,竹灯在彼此身上裹出温暖的光圈,萤火虫在周围安静地起舞。
    光是想想,就能感受到浓重的意犹未尽。
    岑远把自己的脸整个埋进了被子里,他这会儿才复又想起,在昨夜两人终于舍得往回走的路上,他终于还是没能敌过醉意和困倦,几乎到了自己一个人无法行走的地步,只能靠晏暄背着才免于直接躺倒在竹林昏睡过去的危险。
    然而一到人背上,他就好像又清醒过来,在晏暄脖子上耳朵边又亲又啃,不知道的看了怕是会以为是被狗给咬了。
    岑远觉得自己这脸真是可以彻底不要了。
    可就在这时,屋外似乎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像是碗勺碰撞的清脆声音。岑远一个激灵抬头,耳朵尖动了动,下一刻就风驰电掣般下床抄起床边的靴子,一溜烟跑向了浴房的方向。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晏暄还没踏进房间,就只见到消失在屏风后的一只赤足和衣物一角:
    他把手里的碗放到桌上,坐在桌边等了一会儿,随即就看见那位殿下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后又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一见桌上的东西就眉心一皱:这是什么?
    晏暄往他双足上看了眼,见人这会儿好好地把靴子穿上了,才回:醒酒汤。
    这三个字让岑远立刻就想到了先前在刚入楚国时的那杯葛花茶,怪味已然从舌根弥漫开来。他将碗推远了些:不喝,我现在清醒得很。
    晏暄瞥了眼他脸颊上仍旧残留的一抹淡淡红润,便直接忽视他的话,将汤碗又往他面前推了过去。
    这次的不苦。晏暄道,我亲自煮的。
    岑远还想把碗推开,手指都已经碰到碗了,闻言又倏忽一顿,狐疑地往对方身上打量了一眼:真的?
    晏暄不言,只有眼尾蔓延开些许轻微的笑意,示意他喝了便知。
    岑远半信半疑地凑到碗边闻了闻,觉着这味道闻起来倒的确是没有那么古怪了,便贴着碗沿抿了一小口。
    充其量不过几滴汤汁的份,岑远立刻双眼一亮,心想这喝起来与其说是醒酒汤,倒更像是份饭后的甜品。
    他又喝了一大口,随口问道:你这什么时候学的。
    方才,只是比大厨教的多加了些冰糖。晏暄看了看碗里的汤汁又看回他,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局促,问道:如何?
    岑远没有直接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碗醒酒汤,整张嘴都被撑满,没了说话的余地,只能冲对方伸出一只大拇指去。
    晏暄面不改色,微微敛下了眸,拿起汤勺搅拌了两圈,道:慢点喝。
    岑远依旧没答,只是将目光悄无声息地移向了对方耳尖漫上的几不可察的绯色。
    不知是卧房的哪扇窗户没有关紧,缝隙间漏进来一丝秋风,香炉中升腾而起的白烟在空中蓦然换了个方向,氤氲了桌边的风光。
    岑远双手捧着汤碗,在好不容易将口中的汤汁咽下后便小口小口地尝着剩下的,视线越过碗边悄悄摸摸落在晏暄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