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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4)

      哪怕等过了这段,你觉得不喜欢我,把我踹掉也可以。只要踹得掉。
    一瞬间,有凉水扑来,扑灭了不该存在的疯狂,唐忻旦脸色白了下去。
    他从刚才莫名其妙的狂热中脱离,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又做了错事。
    这段时间,谢铭扬活得快乐吗?不快乐,绝对不快乐,再继续下去,谢铭扬会更不快乐。
    他从来没有想过,谢铭扬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多卑微啊。
    他之于谢铭扬,不正如纪蕴之于他?纪蕴在拖着他,他又何尝不是在拖着谢铭扬?
    没有人可以无休止地忍受负能量,没有。就算有,最后也会被拉进挣不脱的漩涡。
    谢铭扬
    还那么年轻,值得一个更好的人,而不是被他拖累。
    嘴里还残留着疯狂的味道,唐忻旦全身的血都快凉了,他对自己厌恶至极。
    他真是恶心。分明是一颗定时炸弹,却禁不住靠近谢铭扬。心里想着要远离,却伸手去拉住。
    他明知道不能让谢铭扬沾上自己,却情不自禁,引诱了谢铭扬。
    怎么会这样?
    唐忻旦定定地看着谢铭扬,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冷汗逼上额头,四周空气像是又被抽走一般。
    谢铭扬着急地说:对不起哥,我不说这事了。
    放松!不要咬着牙齿,呼吸!哥!
    唐忻旦意识模糊过去之前想,啊,原来他没在呼吸啊,怪不得这么难受。
    谢铭扬抱着唐忻旦,不知道安抚了多久,唐忻旦终于回过了点神。
    他好多天都睡不安稳,眼皮直打架,清醒过来后竟然又惦记着纪韫:我要去送汤。
    谢铭扬真是鼻子都快被气歪,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深呼吸几口,说:我去送。
    唐忻旦好倔啊,不肯。
    谢铭扬真的没辙了,只能捏着鼻子答应:我和你一起去,等在门外。但你送了之后,一定要立刻回来,不能多待。
    唐忻旦答应他说:好。
    谢铭扬倒了杯水,让唐忻旦漱口,又拿拇指在他嘴唇边抹了一下。
    谢铭扬已经开学了,第二天有个演讲比赛,老早之前就报过名的,他得代表他们学校去参赛。
    稿子他倒是准备好了,也老早就练习好了,可他总感觉很不放心。他不想去,但这不是初赛,他代表的是学校不是个人,不得不去。
    临出门前,谢铭扬抱了唐忻旦一下,说:哥,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不要在纪韫那多待。
    唐忻旦答应他说:好。
    谢铭扬又啰嗦地说:说话算话啊!
    唐忻旦想勾下嘴角,没成功,放弃了:才多大的人,怎么话就这么多呀,快去吧。
    谢铭扬又摸摸唐忻旦的脑袋,抱抱他,给了他一个露出八颗牙的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等谢铭扬出门,唐忻旦去纪韫住的地方。
    纪蕴刚起,在卫生间洗漱,唐忻旦进到
    屋里去,在垃圾桶里,找出了几粒纸巾包裹的药。
    大约四天前,唐忻旦在厨房洗碗池里,发现两粒没完全融化的药,当时他没有多想。两天前,他又在垃圾桶里发现几粒,全是纪韫现在应该在吃的药。
    他以为是药掉到地上,所以才扔掉。没想到,昨天白天,他发现了纸巾包裹好的药。这不可能是不小心掉进去的了,绝对是故意扔的。
    唐忻旦没有立刻问,他等着考证,结果今天同样是这样。
    也就是说,除了他看着吃下去的,纪韫几乎把药都扔了。
    几分钟后,洗漱好的纪蕴出了卫生间:小舅舅,我们走吧。
    唐忻旦开车,带纪韫看心理医生。
    他已经好久没有开车了,谢铭扬总是太紧张他,不让他开。
    唐忻旦开得很慢,问纪韫: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纪韫点头:有啊。
    唐忻旦说:你把药都扔垃圾桶了。
    沉默。
    没人讲话。
    车子一直慢慢地往前开,开过沉闷的巷口,开过无趣的街道。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忻旦问:为什么要把药扔掉?
    纪韫承认说:我不想吃,你连家门都不让我进,就是想要治好我之后,再和我彻底划清界限。
    唐忻旦木然地解释,只是解释,并不指望纪韫会信:没有这种想法。
    纪韫果然没信,他控诉地说:你在我那里待的时间越来越短,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不治了,治好了你就想着释怀,和我两不相欠,不再见面。
    你想丢下我。
    唐忻旦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说:不会,目的是让你康复,不是丢下你。
    纪蕴摇头:你就是想摆脱我,你只是想摆脱我。
    唐忻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指甲都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纪韫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神经质地问: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你又因为你男朋友,忽略我。
    现在也是,以前顾世华也是。你和顾世华谈恋爱,就只顾着自己幸福,对我的关注变得好少。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你。
    小舅舅,好奇怪啊,我又厌恶你,又想你、离不开你。
    你和他分手吧,我们还回到从前。
    他被沉
    进水中,水没过头顶,封住口鼻。他想挣扎,却发现四肢早已被束缚。他往深处、往更深处沉,沉到底了,就这样吧。
    没办法了。
    都可以,都随便。
    唐忻旦轻声说:你并不想回到从前,也不需要救赎。
    你只是想折磨我,惩罚我。
    车子一直往前开,却不是往心理医生的方向开,最后停在江边一座桥上。
    这座桥刚修好,还没开始通车。
    唐忻旦下了车,信步走在桥上,纪韫也跟着下了车:到这里做什么?
    唐忻旦说:恨我吗?时时刻刻想要我死,对不对?那我现在就把这条命还给你父母。
    纪韫愣住。
    风灌进唐忻旦的白色衬衫里,仿佛随时能把他从高处掀下去。
    唐忻旦望着茫茫江面,说:我从这里跳下去,将近四十米的高度入水,可能会瞬间被拍晕。
    如果侥幸没晕,我还会游泳,但大概率会因为骨折,或者内脏破裂游不动,应该活不了。
    如果我死了,你报了仇,我也解脱了。
    如果没死,我再也不会被你要挟。你要活,我祝你获得幸福;你要死,我到你墓前送束花。
    纪韫的眼泪瞬间决堤,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怒吼着问唐忻旦:你宁愿死,也要摆脱我吗?
    唐忻旦毫无反应。
    纪韫又哭又笑:你在报复我!威胁我!你并不打算真的去死!
    你会游泳,跳下去也有可能活!真的要去死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跳楼?!
    唐忻旦用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因为我还有留恋的人,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我还是想试着活下去。
    风吹散了他的声音,唐忻旦翻身上去,一跃而下。
    第060章
    水忙着灌进口鼻, 血却想往外涌。唐忻旦知道了,他大体没那么幸运,结局不是他想要的那千分之一。
    唐忻旦二十岁第一次跳, 没死成。那时候他就告诉自己, 那样了老天都不收,以后还是好好活着吧,什么坎都能过去。
    没想到,八年后, 他还是又跳了一次。
    这次不是楼, 而是江。
    这种高度,落地面上必死无疑。落水里虽然也几乎没有希望, 却还能让人心里生出些万一呢的侥幸。
    他走投无路, 以死谢罪, 却为自己留了一丝不可能的余地。最后发现,不可能果然还是不可能。
    他才28,这个年纪, 正常人生的三分之一, 他却要死了。
    身体很痛,心却在一瞬间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他到底是为纪韫而死,还是为自己而死,不知道,不重要。
    他还清了,自由了。
    不欠谁了,再也不欠了。
    意识渐渐模糊, 一张脸浮现在唐忻旦的脑海里。
    似乎听到有人喊他:哥。
    哥
    真的谁也不欠了吗?
    真的吗?
    唐忻旦悲哀地浮沉在水中,口鼻处不停溢出淡淡的红,很快又被冲散在水流里。
    阳光从水面照下来,他渐渐不动了。
    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吗?
    有啊。谢铭扬。
    谢铭扬到了演讲比赛现场,抽签定顺序,抽到了1号。因为准备充分,第一个上台倒也不慌。
    在某个时间点,站在台前的谢铭扬忽然心悸肉跳,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好歹忍住,顺利完成了演讲。
    一结束,谢铭扬立刻给唐忻旦发微信,发了很可爱的表情包。
    问唐忻旦,吃饭没有,吃药没有,晚上想不想来块小蛋糕,想吃草莓味的还是巧克力味的。可唐忻旦没回复。谢铭扬心慌到不行,又给唐忻旦打电话。
    打第一遍,没人接。
    打第二遍,第三遍,还是没人接。
    谢铭扬不是那种会夺命连环call的人,谁都有有事的时候嘛,打不通就等等,对方空下来自然会回。
    可这次,却有恐怖的预感堵在胸口,听不到唐忻旦的声音他就无法安心。于是他焦灼地打了第四通,第五通
    不知道第几通后,电话终于被接起。
    谢铭扬心里一松,连忙问:没事吧哥?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啊?我都担心死了。
    对面却不是唐忻旦的声音,只有风声,很大的风声。
    谢铭扬的心慢慢往下沉:哥?
    过了一会儿,只听纪韫说:他跳下去了。
    从桥上,跳到了江里。
    谢铭扬几乎是眼前一黑。
    后来这天几乎成了谢铭扬的噩梦,他是抱着只能见到唐忻旦的尸体的打算赶去的。就算后来被告知,唐忻旦被人发现、救起,已经送到医院抢救,他还是仿佛在做梦一样,根本无法从天地惶惶中回过神来。
    他从来不知道唐忻旦竟然这么狠,前一晚和他温存,第二天一早答应他会好好在家待着,转眼就不守信用地纵身跳入江中。
    警察现场勘查过,唐忻旦是自己翻到栏杆上跳下去的,过程很快,没有拖泥带水。这撇清了纪韫推他下去的嫌疑,可听在谢铭扬耳里,却是在他心口狠狠补了一刀。
    唐忻旦躺在ICU,不知道下一刻是死是活。
    谢铭扬知道唐忻旦重度抑郁,濒临崩溃,他试着站在唐忻旦的角度,去看去想去理解。他能理解,可他就是无法接受唐忻旦的这个选择。哪怕他知道唐忻旦自己一定也痛苦万分。
    就那么愧疚吗?愧疚到宁可一死,也不肯踢开纪韫,看一看苦苦拖着他的自己吗?挑那样的地点,跳得那样决绝,没有半分犹豫。
    谢铭扬痛到五脏六腑绞作一团,灵魂也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同时也愤怒受伤,几乎灼穿胸膛。他想守着唐忻旦,唐忻旦却躲在ICU不见他。他像只被随意丢弃的丧家犬,风大雨大无家可归。他变成了被情绪满胀快要失控的怪物,不做点什么就会爆炸、发疯。
    谢铭扬把顾世华出轨纪韫,纪韫持刀伤人,道德绑架,逼得唐忻旦坠江的事。但凡能搜集到的信息、文字、图片,统统整合,全部公之于众,买上热搜第一位。
    他不怕纪韫承受不住舆论而自杀,如果真这样了,那正中他下怀。唐忻旦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他恨不得亲手掐死纪韫让其偿命。纪蕴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过唐忻旦,他只是以牙还牙。
    唐忻旦会被道德绑死,他不会。
    他也不怕这样会影响到唐忻旦的生活,现在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谈什么别的。之前网暴事件还没完,虽然已澄清但澄清不到位,唐忻旦的微博下还是一片骂声。那就重来一遍,算算账。
    谢铭扬似乎就靠这股愤怒支撑着,他甚至雇人套了顾世华麻袋,打断了几颗牙。
    他看着纪蕴经历唐忻旦经历过的网暴,看着顾世华被公司辞退,看到顾世华和纪韫又重新纠缠到了一起。
    看着他们人人喊打,他本该痛快,可事实上却一点也痛快不起来。
    他想,顾世华和纪蕴都还能好好地活着,为什么唐忻旦就要躺在重症监护室呢?
    每晚回家,谢铭扬都会不受控制地变成猫,钻进有唐忻旦的气息的被窝里,蜷缩着一动不动。他很累,很想唐忻旦,每天都在焦心,怕接到不好的消息。
    于是谢铭扬一时间恨唐忻旦执迷不悟,狠心舍弃他。一时间又心疼唐忻旦备受折磨别无他法,而他留不住人,无能为力。
    反反复复。
    季书喜担心他爹担心得一塌糊涂,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跑阳敦市来待谢铭扬身边。
    虽然后来他尴尬地发现,他的作用其实很小,但好歹他人到了,那是他的诚意呀。那谁的作用大呢?唐忻旦。
    唐忻旦在重症躺了十天,总算脱离危险,捡回来一条命。谢铭扬也因此,情绪渐渐变得稳定,也能控制猫形还是人形了。
    如果唐忻旦没有及时好转,继续在生死线徘徊,谢铭扬很可能会维持不了人形。
    季书喜也意识到了这点。
    医生们都说,唐忻旦这种情况都没走成,也没落下残疾,简直是种奇迹。
    从唐忻旦身上的伤可以判断出,入水角度对他很有利。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几乎在入水之后,立刻被拍晕。
    按理说晕了沉下去了,也就没然后了。可刚好有位大爷划着他的小船经过,大爷目睹了天上掉下来个人的全过程。
    大爷还带着只水性特别好的帅气田园犬,一人一狗,把唐忻旦给捞了上来。
    谢铭扬当面感谢了一次,打算等以后唐忻旦好透,两个人再登门拜访。
    第二十一天,唐忻旦第一次睁眼,但没有
    完全醒。
    第二十三天,唐忻旦醒来,似乎开始认识人了。谁到他面前他都精神恹恹,唯独谢铭扬在眼前,他会打起精神,安静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