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帘帐后的人发出一阵笑声：我还以为曹尊主专程约我见面，是要谈什么诸如覆灭三禾峰之类的大买卖，原来只是这么一桩小事，我明白了，曹尊主放心，通杀悬赏立即发出，不知道酬劳是？
    曹不宁：魂翕一副。魂翕可用于收集碎魂，增益功力，虽是歪门邪道，却备受亡命之徒的拥趸。
    灰佬，听明白曹尊主的意思了吗？
    灰袍老人：听明白了。
    那就去办吧。
    灰袍来人离开后，水榭之中一时安静下来。
    曹尊主可还有其他事？
    曹不宁起身：没有，叨扰了。
    对了。帘帐后那道声音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即将转身的曹不宁，曹尊主，以防您过后责怪我鬼市，我还是提前知会您一声，三禾峰的颜宗主几盏茶前刚下了悬赏通令，也是关于那凤庆城少城主的。
    曹不宁眯起眼来。
    解凤庆城少城主危难者，酬劳，秘境一座。
    话音刚落，独属于大宗师的灵力威压炸裂开来，水榭轰然倒塌。
    帘帐落下，除了聚灵石上的一块通讯灵玉，根本毫无人影。
    水雾之中，几道黑影踏水而至，跪在曹不宁身旁。
    尊主，鬼市的人溜了。
    曹不宁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了，他的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那笑近乎诡异扭曲：哈哈哈哈，鬼市主人，很好，很好。
    一旁的几个下属在自家尊主的催命笑声中将头埋得更低了，生怕曹不宁注意到他们。
    但就在此时，一柄长剑毫无预兆地自水下飞出，直取曹不宁。
    下属反应迅速地隔开长剑，挡在曹不宁身前，看向来人。
    曹不宁，去死吧。
    江显南接住飞回的长剑，再次朝曹不宁攻去。
    看清来人腰间玉佩花纹，曹不宁眯起眼来，眸光危险：淮阴剑宗？
    第62章 大宗师之战
    曹不宁出手了。
    换做平常, 面对境界如此低的敌人，他一般不屑动手，但是不巧的是, 他今天心情不好。
    曹不宁抬手, 隔空掐住了江显南的脖颈, 令他整个人悬挂在半空。
    自找死路。
    空气被挤出胸肺, 江显南毫无反击之力。
    就这样死了吗？那就这样吧。
    爹娘, 我来见你们了。
    江显南闭上眼。
    但下一瞬，剑光落下。
    江显南摔落在水榭木板上, 空气重新涌入胸肺, 他大口呼吸着, 抬头看向剑光来处。
    是莫掠尘。
    曹尊主，在我淮阴地界杀我弟子, 不太合适吧。莫掠尘踩着湖面, 如履平地般走近。
    曹不宁的手下立刻回道：胡说八道, 分明是你淮阴弟子先刺杀我家尊主，死不足惜！
    曹不宁不语, 默许了自己手下开口。
    莫掠尘来到江显南身旁，往前一步, 正好挡在了狼狈瘫倒在地的弟子身前。
    曹尊主，我这弟子和你差了几个大境界, 说他刺杀你可就言过其实了, 不小心冒犯了曹尊主，是我管教不严, 回到宗门，定狠狠责罚。莫掠尘勾起嘴角，就看曹尊主是否宽宏大量, 饶了我宗门弟子这回。
    莫掠尘嘴上虽然说得客气，但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无形的灵力威压从两人身上爆开，气氛一时僵持，谁也不愿意退让半步。
    两个大宗师的针锋相对，受影响最大的反而是靠近战局的人。
    为了自己的安全，两个魔修先一步退开，江显南则被宗门师弟扶着躲到了一旁。
    我看今日时机不错，或可凑巧为我惨死在淮阴的那些魔宗弟子，向莫长老讨个公道。
    曹不宁不打算息事宁人，倒有借题发挥算总账的意思。
    闻言，莫掠尘嘴角的笑意消散，眼底浮起冷意。
    那莫某便只能奉陪到底了。
    大宗师间很少动手，因为到了这个境界，真打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两败的局面，打出个境界下跌，更是得不偿失。
    普通修士或许还可能从对战中顿悟从而提升境界，大宗师却不可能，毕竟圣人已经绝迹东歧百余年。
    师兄，师尊事先已嘱咐过，先带你回去疗伤。
    师弟在自己耳边说着，江显南却看着灵力激荡处，眼神复杂。
    师兄！
    江显南低下头来：嗯，我们先回。
    三日后，莫掠尘才回到淮阴剑宗。
    彼时江显南已经服用过疗伤丹药，恢复如初。
    师尊，弟子江显南在他跟前单膝跪地，想要请罪。
    莫掠尘却未看他一眼，径自绕过他。
    飞讯三禾峰，我将闭关。莫掠尘吩咐一旁其他的弟子。
    是。
    江显南跪在原地，注意到他衣袍上不显眼的血色，不敢再开口，只能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
    两位大宗师在淮阴大打出手的事很快被传了开来，人人都在猜曹不宁和莫掠尘谁赢谁输。
    徐妄之在凤庆城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好奇。
    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程赢剥了颗葡萄喂他：或许是因为私人恩怨。
    魔宗在淮阴的据点不是被撤了么，曹不宁没事跑淮阴去做什么。徐妄之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蹊跷。
    程赢：不论如何，经此一战，曹不宁虽然能够全身而退，但多少肯定受了些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那么频繁露面。
    徐妄之：他是不露面了，不过我听庆甲来报，他在鬼市发了悬赏通令，要我性命。
    庆甲难道没有告诉你，颜宗主也发了悬赏通令。程赢问。
    悬赏通令是可以隐下发布者姓名的，但这两个人显然并不屑藏头藏尾。
    说是说了，但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我完全不知道颜宗主在想什么。徐妄之看向程赢，你知道吗？
    程赢放下葡萄，与徐妄之对视，眼神坦然：或许知道。
    徐妄之眯眼：我就知道你瞒着我什么事，说吧。
    程赢：我查过了，你来之前，他最后一个接触过的外界的人，就是颜随。
    这个他，指的是原主。
    闻言，徐妄之从软塌上坐起身来，虽然关于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的猜测已经在心底想过无数遍，但此刻他仍然惊讶：你是说，我会来到这里，或许和颜宗主有关？
    程赢点头。
    而且，颜随知道我在查这件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颜随作为现今修真界的第一人，对东歧大陆每时每刻发生着的事情的掌控，比程赢以为的要更广更深。
    徐妄之沉默。
    妄之。
    程赢的声音唤回了发呆的徐妄之。
    嗯？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程赢继续平静地给他剥葡萄，徐妄之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你知道妖修吗？想了想，徐妄之还是决定坦白。
    随后，他将自己这几年闭关修炼的过程告诉了程赢。
    你怕吗？徐妄之伸出一只手，抚上程赢的脸颊，刻意泄露出灵力，眼瞳变成红色。
    程赢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将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拉开。
    徐妄之愣了一下。
    但下一瞬，程赢便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着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不怕。
    听他这样说，徐妄之心里的忐忑尽消：嗯。
    魔宗
    曹不宁沉默地看着殿上的下属争吵。
    鬼市特意约尊主在淮阴见面，一定就是为了让尊主和淮阴剑宗那姓莫得打起来，我们不能放过鬼市！
    对，放过鬼市，我们魔宗颜面何存？
    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鬼市正邪混杂，握着多少正道修士的肮脏把柄，更别提那些靠鬼市谋生的亡徒散修，和鬼市为敌，对我们来说，弊大于利。
    那难道就这样让鬼市骑到我们魔宗脖子上撒尿？
    未待他们吵出个结果，来自王座上的威压让他们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鬼市，或者凤庆城，下次朝会，我要听到好消息。曹不宁没有耐心听他们吵吵吵嚷嚷。
    是！殿上魔修垂首领命。
    第63章 乱局
    凤庆城这几日很热闹。
    不少新鲜面孔出现在了城中, 均是为了鬼市的悬赏通令而来。
    应颜随悬赏通令而来的，一入城便直奔城主府。
    但谁也不知道来人之中是否混有魔修，因此徐妄之并未让人入府, 而是将这些人另外安置在了相隔不远的地方。
    终于, 城主府迎来了第一波刺客。
    只可惜他们还未到达徐妄之跟前, 便被行字卫解决掉了。
    有了前车之鉴, 后续第二波刺客人数有了提升, 却仍然无法靠近主屋。
    僵持之中，药宗蒙洛到访。
    徐妄之将人迎进了城主府。
    阿洛, 许久不见。徐妄之专门设宴款待药宗一行人。
    蒙洛：妄之闭关日久, 确实久未相见, 今闻魔宗设下悬赏通令，宗门长老特令我前来相助, 这魔宗与凤庆城往日无仇, 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道如今是为了什么，才设下这悬赏通令针对妄之你, 妄之你可知晓？
    徐妄之自然不会对蒙洛说自己来自异界的事，只能打马虎眼：我先谢过阿洛了。至于魔宗这悬赏通令是否真的是针对我, 还有待商榷。阿洛你也知道，我爹尚在闭关, 魔宗此番行径, 或许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我爹。
    针对徐城主？蒙洛皱眉, 这我倒是没想到，或许这也正是颜宗主没有袖手旁观的原因。
    颜随的悬赏通令，和曹不宁的一样, 都让整个修真界摸不着头脑。修士们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两个大宗师互别苗头，徐妄之不过是一个靶子，亦或者徐妄之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听出蒙洛的试探之意，徐妄之笑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蒙洛到此，不过是想试探你。
    晚宴结束后，蒙洛回了徐妄之为他安排的客院，程赢走在徐妄之身旁一起回主屋，出声提醒道。
    徐妄之反应却很平静：我知道。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程赢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发现他的反应与自己设想的不同，有些意外。
    徐妄之笑着看了他一眼：我好像闻到醋味了。
    程赢一时未听懂，但很快反应过来。
    吃饺子适合蘸醋。
    这回换成徐妄之没听懂，但回了房，很快他就知道谁是饺子了。
    凤庆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夜风猎猎，吹乱了崖上之人的衣袂。
    颜宗主，不过小小一座凤庆城，竟然也能惊动你。曹不宁看着眼前仿佛从不沾染俗世污秽的修真第一人，心怀忌惮。
    颜随：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曹尊主，不要插手这个孩子的事情。
    曹不宁：颜宗主难道不明白，要他性命的人，真是我？
    颜随望向远方，夜空低垂，天际看似辽阔，却是实实在在的密不透风。
    是天道。
    这二字出口，天边闷雷响动。颜随神色冷了下来。
    曹不宁继续道：当年崇歧圣人陨落的始末，作为密友的颜宗主，想来比我们这些外人更加清楚。
    颜随并没有回答关于崇歧的问题，他看向曹不宁，眸光复杂。
    魔宗这几年虽气焰嚣张，但颜随并不怎么在意，天地气运此消彼长，三禾峰一枝独秀多年，沉寂些时光也非坏事。却没想到，是天道有意助长其势。
    天边闷雷持续作响。
    当年的一幕幕在颜随脑海中一闪而过。
    崇歧自愿放弃飞升，惹怒了引他飞升的仙人，不久后崇歧凡人妻子身死，所有证据均指向那位仙人，崇歧一夜入魔，最后，崇歧以身死道消为代价，毁去连接修真界与上界的飞升天梯。
    这才是修真界至今百年始终无人飞升的真相。
    但只有颜随窥探到了天机，崇歧并非真的魂飞湮灭，而是回到了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或许曹不宁知道这件事，但必然知道的并不全面。
    飞升天梯需要我界修士所亲所爱之人的魂魄为基，方有修复之可能。曹不宁话语间毫无愧疚之意，他魔宗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顺应天道，颜宗主，明明这一切都是崇歧圣人惹下的祸端，却要我们后世百年去弥补，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吗？
    颜随无言。
    天道已有预警，徐妄之同崇歧圣人一样，皆非我族类。曹不宁看着远方静卧的凤庆城，他是变数，应该被抹除。
    颜随抬眸，怜悯地看着他：给你预警的，到底是天道，还是某些假借天道之名，实际另怀私心的人？
    崖上狂风卷起他披散的发尾，又被他周身灵力卸去了风势，只化作微风拂过。
    曹不宁皱眉。
    你轻信错人了。颜随言简意赅。
    曹不宁岂会信他：颜宗主莫非是嫉恨天道选择了我？
    颜随摇头：选择你的不是天道而极有可能是某些德不配位的仙人。
    曹不宁却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徐妄之的命我定会取走，颜宗主若真的如此有时间，便每时每刻都紧紧盯着吧。
    说罢，曹不宁转身离开。
    颜随回头看着凤庆城的方向，发现一团若有似无的红雾笼罩在城池上空。
    待看清那是什么，颜随蹙眉，这倒是有些让他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