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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之夜 第38节

      “那我也用鸡肉喂它?”
    “不必。”宋沧说,“再培养培养它的习惯吧。猫粮、肉、罐头都吃的,不要单吃一种就行。”
    女人听得非常认真,连连点头。宋沧说着说着,情绪忽然低落。小三花最亲近路楠,路楠照顾它也最多,它的许多习惯都是路楠惯出来的。喜欢钻纸箱,吃猫粮要搭配香香小鱼干,晚上不睡觉的时候喜欢巡逻自己的地盘,懂得抓老鼠,抓到了还会藏起来,饿了的时候献宝似的翻出来,邀请路楠和宋沧一起分享。
    “太聪明了吧!”女人吃惊,“都是你教的?”
    “我女朋友……”宋沧顿了顿,接着说下去,“都是她教的。”
    在这停顿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黯然。女人捕捉到了,很快另起一个话题:“它的定点检查医院是果冻医院对吧?萦江边上那个?我记得他家的招牌特别可爱,我女儿喜欢吃果冻,好几次经过都要拉着我进去买吃的。”
    “你见过他家那条黄金蟒吗?”宋沧有点儿感激她,开始聊起朱杉的宠物医院和他那条人气越来越高的黄金蟒。
    抵达家门口,女人才刚敲门,紧闭的房门里立刻传来孩子快乐的大喊:“猫猫!猫猫来、来了!我、我开门!”
    门是被一个男人打开的。他和宋沧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只有三四岁年纪,又蹦又跳地扑到母亲怀里,看到猫包里紧张的小三花,她顿时收敛动作,连声音都放轻了,小幅度地挥手:“你、你好。”
    女人左右看看堵在门口的两个男人,笑着介绍:“皓然,这是故我堂的宋沧宋老板。宋老板,这是我男朋友,路老师。呃,你们……认识?”
    “认识。”宋沧冲路皓然点头,“大哥,你好。”
    路皓然鼻子一动,像闻到什么令人生厌的气味:“谁是你大哥?”
    第四十五章 “桐桐,把名字换回来吧。……
    转眼便是周末。路楠回到家里, 还顺带把沈榕榕也捎了过来。周喜英总觉得沈榕榕向来是不可靠的,一是家境太优越,和路楠并非一路人, 二是性格太毛躁跳脱, 绝非她欣赏和喜欢的那种温柔女孩子。
    但答应让路皓然带女友和女友孩子登门, 她心里总是惴惴,路楠一提“榕榕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她便立刻答应沈榕榕拜访。有沈榕榕在,至少气氛不至于尴尬, 周喜英一面欣喜于和路楠的紧张关系稍有缓和,一面又着实对路皓然的恋情感到不满,怎么微妙平衡, 让这一顿饭不至于宾主扫兴, 实在是难题。
    她很多年没有过这么多顾忌,一心想着让沈榕榕发挥她八面玲珑的本事, 把一切调和完美。不料沈榕榕进门看到路皓然正在厨房忙碌, 开口就问:“大哥,我嫂子呢?”
    周喜英眼前一黑, 路楠暗踢沈榕榕一脚。沈榕榕顿时记起自己本日要职,笑得一朵花儿似的:“阿姨, 你又年轻了。”
    周喜英:“……”
    沈榕榕:“我天天都跟路楠说,你怎么不像你妈妈呢?你妈妈皮肤又好, 没有皱纹没有斑点, 腰板直得跟练舞的人一样。”
    路楠适时补充:“她上老年大学, 学跳交谊舞。”
    沈榕榕一拍掌心:“难怪,真的,一眼看上去就是不一样, 气质太好了。”
    她语气夸张,周喜英当然知道都是客气的场面话,标点都不能信的。可是沈榕榕这样好看的姑娘,喜气洋洋地故意逗乐你,周喜英面上也不由得绽开些许笑容。
    沈榕榕是有备而来,她放下礼物掏出手机:“阿姨,我上个月就想找你了。我手上有个项目,是展示银发风采的,好多跟你年纪差不多的人报名,去当模特呢。我们有专业的化妆师、造型师,不仅能拍出好照片,还有影视剧合作的机会。最近有部特别火的电视剧,说一家子没血缘关系的五兄妹……”
    那电视剧周喜英正追着,立刻和沈榕榕聊上了。
    “哎,项目的合作方就是那个影视公司。他们正给下一部电视找演员,我看你就很合适。”沈榕榕后退两步,打量周喜英,“发型要再搞一搞,阿姨你应该去演那种书香门第的贵妇,举手投足都是那个调调……”
    路楠钻进厨房,路皓然半张着嘴,竖起耳朵听沈榕榕在外头胡吹。周喜英被逗得直笑,兄妹俩在厨房四目相对,都竖起大拇指。
    “我去接人。”路皓然说,“快到小区门口了,你让沈榕榕再加把劲。”他有点紧张,走出厨房才想起围裙没解,手忙脚乱交给路楠。
    沈榕榕正好回头看他,两人目光一对上,路皓然心道“不好”,果然立刻听沈榕榕高声问:“去接我嫂子啊?”
    路皓然瞪她一眼,又忙对满脸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母亲点点头。
    “阿姨你见过那个女人吗?”沈榕榕问。
    “还没呢,照片也没见过。”周喜英心情很好,对接下来的会面也不表露强烈排斥了,只是淡淡地应,“有什么好见的,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我看过路楠手机里的照片,还可以。”沈榕榕故意用又酸又醋的口吻嘀咕,“但,总之,比我还是差了一点点。”
    路楠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嗤之以鼻:“人家比你好看。”
    沈榕榕怒了:“你还是不是我姐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戏份交足,勾起周喜英强烈好奇。“你有照片?”她终于第一次主动,问路楠要照片。
    路皓然女友姓梅,路楠也叫她梅老师。周喜英一看照片,先“哎哟”一声,推推老花镜,狐疑万分:“……怎么看上你大哥了?”
    三人正笑着,人已经来了。路皓然牵着梅老师,梅老师牵着小姑娘,挤挤挨挨站在门口。路皓然介绍完毕,周喜英打量对方,喊她:“你好,小梅。”
    目光移到梅老师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女孩倒是胆子大,伸出个拳头,拳头里藏着些什么东西。周喜英伸手去接,小手掌张开了,落下一朵很清香的栀子花。
    “家里种了两棵,这是开的第一朵。”梅老师说,“她想带来送给你。”
    周喜英被这朵藏在手心里头,被紧紧保护着甚至有点儿皱了的小花儿弄得唏嘘了。她去牵小姑娘:“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有些结巴,说不出话。沈榕榕在路楠背后补充:“小小梅。”
    梅老师笑了:“可以的,就叫她小小梅。”趁周喜英没看见,她和路楠、沈榕榕挤了挤眼睛,三个女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小姑娘的到来缓和了凝重的气氛,加上有沈榕榕插科打诨,客厅里一直笑个不停。小孩紧张时、兴奋时,说话有些结巴,周喜英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小时候常被家里老人责备,说她学说话太慢,畏惧多了,形成了这个磕巴的习惯。
    气氛快乐,周喜英有个问题想问,又不想破坏周围和乐的空气。最后是沈榕榕问:“小孩这么可爱,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吗?”
    “离婚之后都是我带。”梅老师知道这是沈榕榕故意问的,很平静地叙述,“我前夫孕期出轨,孩子还没生下来,我就决定要离婚了。她是女孩,他们不大喜欢,争了一阵子,也就给我了。”
    有两个女儿的周喜英皱眉了:“女孩怎么了?女孩可好了。”
    沈榕榕调油加醋:“就是。大哥,你说女孩好不好?”
    路皓然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一刻不得停。被沈榕榕逮住,自然用力点头:“特别好!”
    路楠在炉子上煨汤,听见渐渐适应环境的小女孩正跟周喜英说自己新认识的好朋友:“……它好可爱、好可爱,喜欢跟我睡觉,和我一、一起晒太阳。它什么都吃哦,还咬妈妈的充电器,妈妈说不乖的时候就要教、教训它。它听得懂我说话吗?……真的吗?可是它是一只猫。”
    “梅老师养猫了?”路楠端着汤走出去,路皓然正巧和她擦身而过。
    “养了。”路皓然轻咳一声,“挺丑的,普通中华田园肥猫。”
    “不肥!”小姑娘更正,“它好软,好舒服。”
    路楠来了兴趣,凑过去想看。沈榕榕正巧在梅老师手机里看完一段视频,一脸的欲言又止。路楠接过手机,被她表情引发好奇兼怀疑:“真的很丑?”
    视频里是正在沙发上踩奶的三花猫。
    路楠:“……”
    三花猫喵呜一声,忽然蹿下沙发,飞跑着跳进一个人怀里。那人一头微卷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把,只勾了几缕垂落下来。“怎么突然胆小了?”宋沧抱着三花对镜头笑,“到陌生环境有点儿怕,它平时不是这样的。”
    路楠立刻抬头,盯着在厨房探头探脑的路皓然。路皓然迅速缩了回去,她又看向沈榕榕。沈榕榕连忙摆手:“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视频和照片很多,有宋沧的其实没多少个,他把小猫送到梅老师家里,说了些注意的事项便走了。走的时候路皓然还追了出去和他说话,画面里只剩逗小猫玩儿的小姑娘。
    或许是在故我堂呆着的日子里渐渐修炼出了胆量,流浪期间的畏惧和凶恶都不见踪影,小猫很快适应梅老师的家,跳到电冰箱顶部蹲坐着,眼睛骨碌碌看地上跳个不停的小孩。
    “它喜欢别人这样摸它。”路楠在小姑娘后脑勺示范,“三只手指从上往下,一直摸到它的背。还可以揉它耳朵,它耳朵也很可爱对不对?”
    小孩跟着她学,学了一会儿反问:“你认识它吗?”
    没料到小猫竟然是被梅老师母女领养,路楠心里头又惊又喜。原本的忐忑和对宋沧的埋怨,被这意外惊奇冲淡了许多。梅老师打开家里监控,路楠喊了小猫一声,它原本躺在阳台落地窗前晒太阳,声音才一出现,立刻原地蹦起,冲着监控镜头闪电般跑来。
    谁都没想到,让一屋子人乐成一团的,居然是这只独自留守家中的小猫咪。
    一顿饭吃得开心,饭毕后小孩已经钻进周喜英怀里,给她唱新学的儿歌了。梅老师母女告辞时,小孩困得趴在妈妈怀里半睡半醒,但揉着眼睛也要跟周喜英挥手:“奶奶再见,奶奶来我家里看小猫哦……”
    周喜英有些舍不得那小姑娘,走到阳台看三人离开身影。路楠凑过来笑道:“奶奶!”
    周喜英笑了:“哎呀,真甜呀。好听,太好听了。”
    路楠:“你满意吗?”
    周喜英:“我满不满意,你哥都不会听我意见的。”
    路楠再问:“你满意吗?”
    周喜英被她推搡着,坚持不住,只得承认:“还不错。”
    目送小车离开,路楠正要回室内,周喜英却牵着她的手。老人踟蹰着,有什么难以开口似的,两只手握住路楠微凉的指尖:“桐桐,把名字换回来吧。”
    路楠愣住了。
    “当时,是妈妈不对。”周喜英说得艰难,“我太想念你妹妹了。她生下来到走,不是吃药就是住院打针,没一天健康的。我不舍得她,但我也不能因为这样,伤你的心。桐桐,妈妈错了,你把名字改回来,我以后都叫你‘桐桐’。”
    “……”路楠说不出一句话。母亲的这个提议,是她之前从来没想过的。
    许多年来她已经熟悉母亲对待自己的方式和腔调,乍一换,竟让人觉得不习惯起来。在难以被打破的沉默中,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直到回到自己家中,坐在安静的空间里头,她仍不能做出决断。
    “路楠”的魂魄已经依附在她身上太久、太久了。她无法想象和它彻底告别,会是什么样子。
    包里的手机震动不停,路楠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宋沧”。她并未立刻接听,也没有挂断,只是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发愣。如果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宋沧,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高兴地抱住自己,鼓励自己,还是会冷静地分析在这个岁数更改名字的利弊?
    想到彼此之间曾经经历和发生过的一切,路楠现在无法武断地认为宋沧对待自己的过程中没有过一丝真心。他是第一个喊她真实名字的局外人,她身上的一部分枷锁,确确实实是被宋沧撬开的。
    铃声停了。路楠把手机放下。她仍未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面对宋沧。那天重逢,哭是哭了,骂是骂了,但胸口的郁结的东西仍旧密密实实,没松过分毫。
    洗完澡出来,手机再度震动,这回来电的是沈榕榕。
    路楠不接宋沧电话,宋沧辗转通过高宴找到沈榕榕,恳求沈榕榕转告。“确实是重要的事儿,我才愿意帮混蛋这个忙。”沈榕榕说,“许思文想见你。”
    许思文苏醒已有一周,昨天出院,现在在家里静养。她能够说话,能够表达,但仍需要定期到医院接受康复治疗。宋渝和许常风打算带她去国外寻找更好的康复机构,但又畏惧如今的疫情,夫妻俩许久没有这样共同为一件事忙碌、讨论、争执。“见路楠”的要求是许思文向宋沧提出来的,直到路楠登门这一天,她才告诉自己的母亲。
    宋渝惊得站不稳:“在哪里见?”
    “家里。”许思文说,“这里。”
    宋渝当即拒绝:“我不同意。”
    “舅舅已经去接她了,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许思文对母亲的反对置若罔闻,扭头对保姆说,“阿姨,你准备一些温的柠檬水,路老师习惯喝这个。”
    她说话慢吞吞,行动也慢吞吞。这种因为活动不便而造成的“慢”,让许思文在宋渝眼里变得陌生。宋渝生怕女儿不知道自己和路楠之间发生过什么,忙隐晦地向她说明。“路楠既然来,那我先走。”宋渝只想让女儿尽量开心、舒心,起身准备换衣服出门。
    许思文却拉住了她:“妈,别走。我是特意约好在家里见面的。路老师起初也不愿意来,我跟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才劝得她答应。”
    宋渝不出声了。她隐隐地猜到了许思文想做什么。
    “你做过的事情,舅舅都跟我说了。还有你帮别人办的画展上写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听高宴哥哥讲了。”许思文说,“妈妈,你必须跟路老师道歉。”
    宋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生死关口走过一场,许思文变成了一个连母亲都看不懂的孩子。她对自己想坚持的事情毫不让步,仿佛是死了一次,她要把握重生的机会,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这种强硬的劲儿,和过去的宋沧如出一辙。
    但跟路楠道歉,这是宋渝绝对不愿意做的事儿,正要反对,门铃已经响了。
    保姆打开大门,宋沧和路楠站在门外。
    夏季的九点多,太阳正新鲜着,从车库走到这里,路楠的头发和肩背被晒得微微发热。她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许思文,少女头发极短,人极瘦,正冲她轻轻挥手打招呼。
    路楠忽然长出一口气。她知道又一个枷锁消失了。在噩梦中她无数次错过拉住许思文的机会,但噩梦此刻终于得以结束。路楠看着许思文,很轻快、很安心地笑了笑。
    目光从许思文脸上移动到宋渝脸上。她挺直腰身,微微点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