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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3)

      他也不知道。
    别说反逆行这句什么意思了,他连什么叫南中天都不懂不,更准确地说,那么长一段,他就勉强懂个日轨和月辙是什么意思。十乌负日,相错而息,讲的是十只金乌鸟载着十轮太阳在十二洲的天空错开飞行,均衡分配日照。冥月顾兔,朔望往复说的是玄兔啃食天月又吐出,使得月亮出现阴晴圆缺的变化
    之所以懂这个,还是因为前段时间,他们连轴转地计算日月记表,因为不懂历术,接二连三问了不少蠢问题。仇大少爷那么懒一个人,气得最后从软塌上跳起来,搞了块黑木,强行给他们扫了一遍最最最最最基础的历法知识
    学习过程不堪回首。
    仇大少爷的原话是与其被你们气死,不如我先把你们搞死。
    历术速成班不足以让左月生理解仇大少爷写的这段话什么意思。不过他奸商多年,行骗经验丰富,深谙只要真敢吹,牛就真能飞的大忽悠神通自己不懂不要紧!别人也不懂就赢了!
    果然,成效非凡。
    孟阁老,左月生扫了一眼愣愣瘫坐的严阁老,便把目光转向先前发问的孟霜青,现在是否还觉得我信口雌黄?
    孟霜清视线缓缓地从严阁老还有其余几位精通历术的阁老身上掠过,一言不发地落座。
    落座时,他瞥了应阁老一眼。
    应钟神色阴翳。
    一座鱬城可以舍,整片清洲也可以舍吗?左月生双手按住铜案,一一看过诸位阁老,明知日月有异,甚至已经危及山海,还要充聋作哑吗?
    山海阁一片寂静。
    犬子年少,血气过盛,言语未免莽撞,还请诸位阁老海涵。左梁诗打破寂静,他朝应阁老和孟阁老一拱手,我知二位今日提及玄武契约,是为山海阁考虑。梁诗也觉一人担此重任,风险过大,但二位可能有所不知,玄武神契并非左家有意独占,而是此契约只能以左氏之血缔结。个中隐情,今日索性坦诚相告。
    他略一沉吟。
    《古石碑记》载天地有八穴,八穴之风,节次寒暑。其中一处风穴,其实便在烛南。
    应钟阁老的眼瞳略微一缩。
    大家都知道,沧溟原称怒海,风浪不歇,异怪丛生。左梁诗笑了笑,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沧溟海中有一风穴,从海穴中涌出来的风是晦风。大风鼓荡沧水,晦气滋生妖鬼,是以最初沧溟难以生存。
    玄武镇海,镇的就是晦风之穴?孟霜清沉声。
    事实上,风穴就在我们脚下,就在烛南城下。玄武镇沧溟,以身填穴眼,堵住了晦风的肆虐。但是天长地久,从风穴涌出的晦气,却会浸染玄武体内。因此玄武每隔三百年,就会进入一次龟息状态,净化晦气。左家之所以能与玄武结契,便是因为左家之人的血液,能帮助玄武净化晦气。这便是左家这么多年来的秘密了左梁诗环顾四周,笑了笑,说出来也没什么。
    原来如此。孟霜清欠身,多谢阁主解惑,是老朽莽直。
    孟阁老请起。
    左梁诗一揽袍袖,隔空扶了他一把。
    孟阁老起身时,不动声色地扫了左月生一眼。
    左月生双手死死地按住铜案上,神情紧绷,似乎在强忍火气。看起来,传言至少还有一点可信的左家父子不睦今天这一切未必就是左梁诗安排的。那么,站在左月生背后的,应该另有其人。
    会是谁?
    至于犬子所说的辰星反逆一事左梁诗苦笑,诸位阁老都知道,梁诗历术不过尔尔,不敢断言真伪。然而。辰星的确会影响晦风风势,玄武受到这个影响,提前龟息并非没有可能。此事涉及空桑,待锁海结束之后再议。
    一些人略微松了口气。
    左梁诗不动声色:与之相比,另有一事更为要紧。
    阁主请讲。孟霜清道。
    玄武提前龟息,无法完全镇住风穴,晦风很有可能涌出海底。因此左梁诗理了理衣袖,跪坐直身,举手平拱至胸,尔后长拜至地,俯首至手,梁诗以阁主之职,请诸位阁老,登城守海!
    阁老们对视了一下,紧跟着拜伏于地。
    谨遵阁主之令。
    一整殿的仙风道骨,互相行礼时袍袖在烛火中飘飘飞舞,如凌尘外。
    编钟再次响起,阁会结束。
    阁老们依次起身离开,应钟独自离开后,在一处亭台前停了下来。比他前一步离开的孟霜清自亭中转出:孟老怎么看?
    应钟冷笑一声:左梁诗倒是一贯的会和稀泥。
    那少阁主呢?孟霜清不动声色地问,您觉得他如何?
    应钟眉头缓缓皱紧:不好说。
    他仰首,看了一会雨势,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他后边一直撑着铜案是做什么?是想示威还是和他父亲确实矛盾很深?
    行了,没人了。
    左梁诗把酒杯放回铜案上。
    我□□操,左月生猛地跳起来,双手揪住裤子,一脸惊魂未定,老子差点走了应玉桥那小子的老路。
    一边吸住肚子,一边说话实在太过艰难,而且骂人都没办法骂利索。后面左月生目光瞥到身前铜案的时候,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办法,就是震怒拍案时,俯身前靠,借铜案抵住腰带,这样就能肆无忌惮地开骂了。
    问题是,后面他太过激动,就差指着所有阁老的鼻子直接骂你们这群不敢和百氏对峙的王八羔子时,悲剧发生了
    铜案没来得及拯救他。
    该死的金腰带到底还是绷开了。
    左月生:
    左月生为了不踏上应玉桥的后尘,只能维持双手撑住铜案的姿势,怒气冲冲到所有人离开。
    你老子在这,小兔崽子说话注意点。左梁诗黑着脸。
    左月生扯着裤子,打了死结,确认不会掉下来后,中气十足地当面揭短:老头子,你可真丢脸啊,别人就差直接往你脸上吐唾沫了,你还在那里讲五美四好呢?
    五美四好?左梁诗一皱眉,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鬼东西。
    反正不是跟你学的。左月生咧嘴一笑。
    有你这么跟亲爹说话的?左梁诗瞥了一眼他打的那天才死结,你这什么系法?我风雅一世,怎么就有你这么个粗人儿子。
    那也得问问,怎么有你这种把儿子逐出家门的家伙!左月生翻了个白眼。
    刚刚你背的那些玩意,谁写的?左梁诗问。
    左月生狐疑地打量他:老头子你又在打什么算盘?本少爷学富五车,书上看来的不行吗?
    左梁诗摇摇头,没拆穿他,站起身:跟我过来。
    做什么?左月生没动,我还得回去跟陆十一算账呢。
    你不是想知道青蝠为什么会出现在静海吗?
    左梁诗一挥袍袖,山海阁大殿的影壁忽然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阴寒的风从里面涌出。大殿内所有蜡烛瞬间熄灭,风声里仿佛有千万厉鬼在哭嚎。那声音在人的脑海中炸开,凄厉可怖,又隐隐让人觉得熟悉。
    左月生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哆嗦。
    左梁诗回头看他。
    害怕?
    神神叨叨的,谁会怕啊!
    左月生定了定神。
    左少阁主没皮不要脸,在什么人面前认怂都可以唯独不能在他亲爹面前认怂!
    左月生拿出刚刚怒骂阁老的气势,大踏步地走了上去。刚在暗道入口站定,后背就被人拍了一掌,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直接就撞进了黑暗里。脚下居然是空的!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
    左月生连挥舞手臂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嗷一声,开始了他的高空自由落体运动。
    老头子你个挨千刀的!又坑我我要告诉娘
    你就等着跪地板吧啊啊啊啊啊
    怒骂声和鬼叫声急速向下,渐渐地消失。
    臭小子就会打小报告。
    左梁诗摇了摇头。
    这么早就把山海印传给他?有人从影壁后转了出来。
    他自己念叨了十几年,一直想要,也该给他了。左梁诗双手缓缓在半空画了一个诡异的月形,洞口关闭,寒风顿时停止,你愿意来帮忙,真出人意料。
    要是只有你这个奸商,我肯定不来。老天工冷笑,你要是死了,我连接放三个月的鞭炮。
    左梁诗苦笑:你不是要收这小子当徒弟,好歹对徒弟他爹客气点吧?
    想到你是这小子他爹,我就想反悔不收这个徒弟了。老天工幽幽道,顿了顿,这小子哪学的那些东西?
    你没发现一件事吗?左梁诗古怪地看了老天工一眼,他就骂人的时候,骂得最利索,只有那些是他自己说的。别的,不知道是谁提前写给他背的小抄吧要他自己能想出来那玩意,我直接能提前颐养天年了。
    老天工松了口气,嘀咕:我就说呢怎么一年不见,变得这么大
    他刚刚听得一时间,都觉得自己有点不配收这个徒弟了什么日轨月辙,还有什么应策之道,这小胖子都这么学富五车了,还要他这个师父干什么。
    思索了片刻,老天工皱着眉,又问:玄武提前龟息和百氏有关系?空桑已经肆意妄为到这地步了?
    左梁诗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老天工双臂弹出铁青色的护腕:姓左的,你那什么眼神?
    左梁诗镇定地移开目光:天轨的确出了问题,但和玄武龟息没关系如果你是大荒的人,潜伏在烛南,你看到山海阁和空桑百氏矛盾重重,一触即发,你会怎么做?
    煽风点火,让你们赶紧打个你死我活老天工幡然醒悟,怪不得你要压下青蝠出现在静海的消息。你想引暗地里的人出来替你儿子写应答的人,也这么打算的?
    不清楚。左梁诗摇摇头,不过的确帮了我一把。
    老天工沉默片刻:你们这些玩计谋的,心肠果然都黑透了。
    过誉了。
    老天工简直不想和这家伙多待一刻,扭头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他问:你有把握他能得到山海印的认可吗?
    没有。左梁诗淡淡地道。
    老天工猛然回头瞪眼:没有你还让他进去?
    他是未来的山海阁阁主。
    扯什么狗屎,山海阁了不起?他就不能当我们天工府府主老天工跳脚骂着,突然声音一冷,你是不是没把握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左梁诗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我不愿意他这么早卷进来。为人父,总是希望能亲手把一个尘埃落定,海阔天青的世界交给他,可他长大了,他自己走进了风雨里。有些时候,我宁愿他不是左家的孩子,不用世世代代背负这样的宿命!
    左梁诗推开殿门,海风灌了进来,鼓荡起他宽大的袍袖。
    可他姓左。
    左梁诗脸颊上的肌肉极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注定要去聆听祖辈英魂的咆哮,去点燃世代相传的血脉。
    闪电掠过天地,雨如白雾。
    山海阁如林如峦的楼阁门阙在白雾里剩下一个漆黑的轮廓,嶙峋如亿万静伏的海兽。闪电的光照得房间里,娄江的脸庞冷硬如坚冰。许久,他忽然转身一把打开门,风刮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曳。
    娄江抬手一指远处的沧溟海面。
    那里,就烛南的海界,玄武镇守晦气之穴,但比起其他海域,沧溟依旧怒涛汹涌,需要更多的生气,来滋养这片天地。于是最初的阁老们死后,以身为柱,在沧溟中钉下了第一批海柱,那是海界的雏形。后来,大荒第一次扩张,清洲最先遭到进攻,那一次,山海阁半数以上的阁老与近十万弟子奔赴海界,以身化石,强行圈出第一片静海。
    从那以后,山海阁的弟子,如果愿意在死后身化海石,砌入海柱,就会领一块白玉牌。
    到现在,海界石柱共计三百二十万根。
    三百二十万根海柱,是由万万名弟子砌起的山海脊柱。
    透过敞开的门,隐约有许多披着淡金大氅的身影,如飞鸟般穿梭在冰冷的雨幕之中。
    是,我承认,如今的山海就像一座梁柱渐朽的阁楼。我承认,如今的山海阁的确让人瞧不起。娄江笔直地站在门口,可我们山海阁不是没有我们的骄傲!今年的海柱比去年多了三十二根,今年的静海与去年的静海多了七里。海柱会一年比一年多,静海会一年比一年广,直到最后海柱将囊括整片沧溟,整片沧溟千里风清万里潮平。
    我们山海阁的山,还没朽,山海阁的海,也还没枯!
    白石骰子在指间转动,仇薄灯倚在窗棂上,他没说话,只是听窗外的风雨声,他忽然轻微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