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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转轮

      纵然是凄风苦雨,因为两个人一起面对,也能相依相守。
    秦恒与温婉夫妇天真地以为,即便无法登上帝位宝座,蜗居东宫之内勉强能够相濡以沫,走完下半生的平静。
    哪知秦怀狼子野心,晓得斩草还须除根。他只怕日后一粒火种便有燎原之势,如何能容得秦恒苟活?整个东宫早被秦怀穿成筛子,夫妻二人的一行一动都在秦怀掌握之中,连秦恒身边最贴心的内奸都是秦怀的卧底。
    秦怀步步经营,只为一击得中,送他夫妻二人归西。
    那一仗秦恒输得彻底,身染巨毒之后,自知再无力庇护温婉。趁秦怀往温婉身上泼脏水,污蔑温婉与侍卫苟且之时,他将计就计,故意恼了温婉,写下一纸休书,命人将温婉遣送回国。
    一环扣一环,如此周密详尽的计划,环环都在苏暮寒算计之中。
    他私下与秦怀结盟,助秦怀弑君篡位。算准了秦恒的痴情,必不会舍得温婉送命,温婉无处可去,便只有被遣送回国。
    那一年的西霞风雨飘摇,崇明帝卧病不起,楚皇后一夜白发,慕容薇终究没有嫁给苏暮寒,而是被送去康南和亲。
    温婉虽是楚皇后的义女,却背负着不贞的罪名,回到宫内也不过遭人厌弃。
    她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目睹了苏暮寒如何率领十万大军杀入皇城,又如何屠尽慕容全族,踏着慕容家的鲜血登上帝位,改西霞为千禧。
    温婉以为自己是楚皇后的义女,便算得上半个慕容家人,也不会逃过苏暮寒的黑手。金銮殿上她目睹了徐昭仪殿前教子,对这位昭仪娘娘肃然起敬,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也打算慷慨就义。
    未料想苏暮寒不但不杀她,还依旧许她郡主之尊,允她自由来往于宫廷内外。
    初时温婉不解,后来才晓得,那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着与他相同的血脉,才得了他别有用心的善待。
    苏暮寒时常拜访,次次都是以礼相待,温婉着实无法将他年少的俊美无俦与金銮殿上的嗜血狂杀联系在一起,时常想着躲避,两人的关系便这么不远也不近。
    直待多年之后,温婉才晓得苏暮寒的心思,他的安份守礼只来自于苏氏族中传下的谣言,闻说大周小皇帝留有藏宝秘图,握在温婉这一脉人的手中。
    前世的藏宝图,不过就是周老爷子他们世代相传的皇城秘道图。可叹苏暮寒百般算计,那东西却早随着周老爷子的辞世被带进了黄泉。
    苏暮寒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他妄想称霸天下的野心不仅毁了自己和秦恒的幸福,更毁了自己的母族和故土。
    在这场布局遍满三个国家、涵盖南疆与苗裔的棋局里,康南国太子顾正诺亦成了苏暮寒的棋子。有着苏暮寒相助,又因着慕容薇身边流苏的出卖,顾晨箫的起事功亏一篑,落得幽禁汨罗福地的下场,才使得顾正诺坐稳了康南的帝位。
    看似聪明的两个人,都被苏暮寒玩弄在股掌之上,待这两国分别替苏暮寒除去心腹大患,苏暮寒腾出手来,又一点一点蚕食着他们的江山。
    昔年只晓得风花雪月,温婉何曾关心过什么国家大事。她与秦恒从最初的相敬如宾走到伉俪情深,所关心的不过是他的起居,对于朝堂政务半点参详不上。
    是在亲身经历了西霞的覆灭之后,温婉才弄明白前因后果。
    昔年秦怀做为区区一个藩王,又受建安帝制约,手里哪有五万兵将?汤城的援军只占了绝少数,其余的根本是苏暮寒命林源守兵全力相助。
    因为前世的林源守将后来并不姓沐,而是姓苏。
    苏暮寒在崇明八年春天远走边城,一举夺了边城的大将军之职。仗着安国王爷的身份不听君王号令,对周遭已然臣服的小国大开杀戒,美其名曰替父报仇,实则成就自己矫勇善战的名声。
    兵权在握,苏暮寒又在朝中呼声颇高,钱唯真、刘本等人替他一力叫嚣,加上慕容薇在楚皇后面前推波助澜,导致崇明帝四面楚歌、举步维艰。
    苏暮寒权倾朝野,牢牢把持了兵部,将镇守林源的沐将军一脚踢开,转而任命了自己的一位堂兄,替来日增援秦怀打下基础。
    过往种种,早被温婉在一次一次梦醒无眠的深夜里想了个清清楚楚,深恨余生唯有郁郁,再难得报深仇。
    未料想,命运的转轮辗辗推动,一切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候。
    这一次,林源城不会落在苏暮寒手中。若秦怀依旧敢弑君夺位,就让上一世替他铺路的林源守军斩断他的后援,看他与苏暮寒如何再成一丘之貉。
    温婉心情起起落落,将前事分析了个透彻,恨不得此时立刻便与秦恒并肩,将秦怀的阴谋一一粉碎。
    回到含章宫,想着应下楚皇后,要就自己的婚事亲自向楚朝晖开口,温婉使人先往安国王府送信,说自己今日会回去小住。
    传了热水沐浴,埋身在温热的大木桶中,任那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腾,温婉缓缓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她将手臂搭在木桶的边缘假寐了片刻,瞧着斜阳的余晖淡淡洒上雕花的窗棱,才从木桶中款款立起身形。
    由贴身丫头沉香服侍着略做妆扮,温婉梳了个簪花髻,换了身乳白色绘绣墨荷的对襟琵琶扣帔子,青绿色的十二幅湘裙逶迤如水,外头搭了件石青色宝瓶葡萄纹夹层斗蓬,这才登上了去往安国王府的马车。
    安国王府内这两日依旧是暮气沉沉,正院里静到鸦雀不闻。
    苏暮寒毫无意外地得了梁锦官的回音,两个无耻之人一拍即和,约下后日一早出行,辰正时分在南城门会面,然后直奔无锡。
    纱窗日落渐黄昏。初冬天短,沧浪轩内已然点了灯,内室里苏暮寒正瞧着乌金将包袱摊开,收拾这几日的行装。
    天气渐渐转冷,乌金从橱子里寻了两件出着风毛的大氅出来,捧到苏暮寒面前问道:“王爷,还是带几件厚衣裳吧,硕风一起,一早一晚都添了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