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有些迷惑地看着眼前惴惴不安的少女。
    亓瑶瑶青丝高绾，却略有些凌乱，步摇随意地插在发间，一眼便能瞧出她今日起床十分慌乱，没有心思好好打扮。
    一串红珊瑚珠垂落耳旁，似血欲滴，娇艳的红衬着她白皙的肤色，更显肌肤欺霜赛雪，宛如白玉雕琢而成。
    红珊瑚耳坠虽好看，却与衣裳的颜色不搭，不像是她平日的风格。
    裴允轻咳一声，视线从少女颀长的脖颈处移开，他不自然地开口关切道：“瑶瑶，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怪怪的？”
    “啊？”亓瑶瑶顿时有些惊慌，她有那么明显吗？
    她抿唇，左右顾盼，通往炼器房的路上人并不多，但两人前面就走着一个领路的宫女，显然不是说明二号的事情的好时机。
    “我……我做噩梦了。”她生硬地找着借口。
    噩梦？
    裴允神色僵硬，上一次亓瑶瑶的噩梦内容他仍记忆犹新，简直不堪回首。
    他眉间微蹙，大着胆子问道：“什么类型的噩梦啊？”
    亓瑶瑶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编造道：“我梦见炼器炉炸了，把我炸毁容了，多吓人啊，具体的事，等到了炼器房见到师兄后，我再仔细给你们两人说。”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允的反应，却意外地看见少年表情欣慰，庆幸地长舒一口气，他喃喃自语道：“还好，挺正常的……”
    挺正常的？
    亓瑶瑶困惑地眨眨眼睛，虽然一下子就堵住了裴允的嘴，但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她问道：“你以为我做了什么噩梦？”
    裴允一愣，他眼神有些躲闪，色厉内荏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怎么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对了。”他忽然想起要紧事，从袖子中取出一张传音符：“我今早收到师叔的信，他说师尊问你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待在琉璃宗。”
    那必定是没有的，亓瑶瑶心虚地舔舔嘴唇。
    不过师尊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根据二号的说法，李逸阳与谢淮书肯定见过一面，难道师尊已经猜到李逸阳会想方设法来找她了吗？
    “还有提到别人吗？”亓瑶瑶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听道。
    比如某只在魔界刷任务把自己刷没了的蠢鸡。
    “还有师姐、不，师兄。”裴允看着传音符，为难道：“他说师姐可以过段时间再回去，不过我们两个必须得尽快回去。”
    “还有呢？”她追问道。
    裴允狐疑地瞥她一眼：“没有了。”
    “哦。”亓瑶瑶语气有些敷衍。
    怎么会没有呢？
    她冷静些许后，仔细一想，师尊怎么可能主动提到李逸阳？
    假若有朝一日，师尊得道飞升，言出法随，他说不定哪一天就心血来潮地表示：“天道，把李、逸、阳三个字，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她忽然就有些后悔当时在师尊面前说了太多李逸阳的坏话。
    第93章 天怀国第10天   你管他是几号……
    熠熠生辉的宝石凤凰旁, 姜秋水静静站立。
    他锦衣华服，头戴金冠，腰束玉佩，粗略一眼, 就能扫见他身上的三四件防身法器, 更别提衣袍内暗藏的法阵, 实在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见裴允与亓瑶瑶两人过来，他有些羞赧地垂眸, 不自在地看着身上略显冗杂的法器，低声解释道：“母妃听闻我要回琉璃宗，担心我的安全, 偏要我穿成这样才安心, 我也没有办法。”
    一听见阮贵妃，亓瑶瑶顿时有些愧疚, 阮贵妃极为思念姜秋水，还热情地邀请她们留在皇宫多住一段时日，现在倒是因着她的缘故, 把姜秋水提前拐跑了。
    若是平时，就算师叔师尊责令她回去，她也能死皮赖脸地再待些时间, 但如今情况特殊, 哪怕没有师叔的信，她也得找个借口赶回琉璃宗。
    亓瑶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紧紧闭上了嘴，师兄心意已决，劝他留在天怀国也是徒劳无功，等事情结束, 再拉着师兄回来也不迟。
    “一路小心。”高台之下，姜枝黛在侍女的簇拥中笑着对他们挥挥手。
    三人走进舱室后，裴允不要命地凑近少女，他先发制人，在亓瑶瑶身边的位置坐下，有些得意地斜睨着姜秋水，对着亓瑶瑶咕哝道：“他穿得跟个乡土豪绅似的。”
    亓瑶瑶责怪地瞪一眼裴允，掩着嘴小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会不会说话啊？天潢贵胄，翩翩公子。”
    翩翩公子？
    明明是第一眼会让人感叹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姐长相确实英气十足的类型。
    裴允皱眉：“你别乱用话本里看来的那些词了。”
    “裴允，你在说什么呢？”姜秋水冷冷道。
    “师兄！他说你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亓瑶瑶抢先回答。
    这一番小插曲后，舱室内便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裴允与姜秋水两人进行着激烈的眼神交流，亓瑶瑶却是想着李逸阳二号的事，坐立不安，千头万绪纠缠不清，她疯狂在脑内梳理着思路。
    这件事一个人憋着，不告诉师兄和裴允是万万不行的，可她之前为了掩饰系统的存在，扯了太多的谎，比如什么奇奇怪怪、无所不能的大能传承。
    这个大能传承，它还有神智，可以回溯时间，复活宿主？亓瑶瑶捂着额头，自己也觉得这种话太离谱了些。
    但，这就是事实。
    还有一体双魂。
    怎么解释能顺便洗白一下李逸阳一号呢？众所周知，李逸阳的声望在明峰几人的心中已经在她的努力下负得不能再负了。
    思虑良久，自认为天衣无缝后，她清了清嗓子，吸引两人的注意。
    被她发现了？以眼神厮杀的两人做贼心虚地移开视线。
    “瑶瑶，怎么了？”姜秋水掩耳盗铃地问道。
    亓瑶瑶绞尽脑汁，斟酌字句道：“其实，我有一件关于李逸阳的事要告诉你们，实际上，有三个李逸阳……”
    在同门们奇怪的眼神中，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一号，琉璃宗里的李逸阳，我们在流明山庄遇见的假扮易晖星的那一个。”她努力给一号贴上一些高光瞬间：“从离焱手里救了我的那个。
    ”
    姜秋水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装模作样道：“瑶瑶之前说死缠烂打、讨厌至极的那一个。”
    裴允点头附和：“在弟子间大放厥词，害得瑶瑶名誉受损的那一个。”
    他……没那么坏吧？亓瑶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她左看右看，视线从忿忿不平的裴允移到面如止水的姜秋水，将为一号辩解的话吞入肚中。
    她委婉道：“他可能已经死了。”所以说话时可以嘴下留情一点。
    “真的？”姜秋水眉头一挑，语气反而有些轻快。
    “真可惜。”裴允毫无惋惜之意。
    肯定是错觉吧？他们两个不至于那么讨厌李逸阳吧？
    亓瑶瑶抿唇，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二号，坏事做绝，离焱就是要复活他，他们现在是一体双魂，他……他要来找我，所以我得尽快找到师尊。”
    “三号，是我从前梦里那个，不知人在何处。”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之前给你们说过的……大能传承。”
    所以，一号其实勉强算是个好孩子，师兄，裴允，这样刻意的暗示，你们听出来了吗？
    亓瑶瑶期待地望向两人。
    然后便遭到了两人无奈又宠溺的眼神打击。
    “他自己告诉你的？”姜秋水语气淡淡，暗藏着对李逸阳的轻蔑嘲讽。
    裴允则更为直白，他忍俊不禁，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你怎么这么好骗？瑶瑶，平时惹你生气的是裴允一号，我现在是裴允二号，和你一起闯祸的也是一号，你要替我作证，让长老们以后不要罚我。”
    “啊——别笑了！”亓瑶瑶痛苦地捂住脸：“这是事实啊！”
    她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那么差吗？都怪李逸阳和他的垃圾系统，弄出来这么复杂的情况。
    “对，我们相信你。”姜秋水宽慰道：“不用分那么细，反正瑶瑶不喜欢他们，他还冒充易晖星欺骗瑶瑶对吧？全部杀了就好了。”
    欸？
    “其实……其实……”亓瑶瑶脸埋在手里，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其实可以大发慈悲地把一号留下来，如果他还活着。
    虽然一号可能已经没了，但她心里莫名有一种预感他还活着，毕竟这个男人这么狗，肯定很擅长苟延残喘吧？
    但是她要怎么说服裴允和姜秋水啊！
    “算了，全杀了吧。我又无所谓。”亓瑶瑶自暴自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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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听说他要回琉璃宗，只是面带微笑轻轻点头，而后在大殿上说了一句……”侍女小心地抬眸看一眼面色不虞的姜姝清，继续道：“陛下说，他灵根卓绝，若能在修仙一途上有所建树，也是天怀国之幸，嘱咐他不要忘了黎民百姓。”
    父皇对姜秋水赞许有加，既要修仙，又要守护黎民百姓……姜姝清咬牙，不耐地挥手遣退侍女。
    忽然，她彷佛想起了什么，急忙出声叫住侍女：“枝黛在哪里？”
    侍女迟缓地转过身，表情有些惶恐，弱弱道：“二公主殿下今早去给大皇子送行了，现在还没回来。”
    “为什么还要去找亓瑶瑶！”姜姝清突然爆发道，她随手拿起身边的不知什么物件愤怒地砸在地上，瓷器碎裂，锋利的碎片在地上散落着。
    发泄过后，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开始咳嗽起来。
    “殿下！”侍女焦急上前。
    姜姝清却一把推开她，忽然之间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般哭闹起来，她颤抖着抹着泪水，哽咽道：“她不能去找别人，把她找过来，本宫现在就要见她……”
    侍女惊惧不定地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子泣不成声，她缓缓后退一步，不安地敛眸道：“是。”
    公主被剑灵附体后，身体逐渐好转，心智上却越来越像一个喜怒不定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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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枝黛半阖着眼，嘴里轻轻哼唱着温柔的小曲，她像抚摸一只猫似的抚着姜姝清泪痕未干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