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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7久远之歌

      预警:本章及之后几章带有轻微现实向因素,比较致郁,可能会引起不适,酌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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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世纪进入飞速发展的时刻,许多外乡人都拿起了行囊来到这个繁华冷漠却有无数机遇和挑战的大城市,为已经初具雏形的阶级之壁献上他们的冲击与努力。
    “陈思南同学,你英语最近有所退步啊,继续努力。”老师递给她一张卷子,随意讲解了一下,而后敷衍地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陈思南走出办公室,显得并不在意。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且自甘堕落,但按照正常轨迹来看,像她这种人以后应该不会有用到英语的机会。她的成绩不错,但那只是在这所为务工人员开设的初中里。如果和本地区其他学校的学生相比,这样的成绩完全排不上号。
    而放在这个上层的叁岁孩子都能流利说英语的国际化都市里,那更是文盲。
    平庸,无能,柔弱。
    烟头掉在她的面前,险些烫到她才车好底的鞋,陈思南看着嘻嘻哈哈走过去的小混混们,轻轻皱了皱眉,低头走了过去。
    她的样貌并不出众,也索性不出众,才不会惹出许多麻烦。厚重土气的黑框眼镜遮盖了形状漂亮的眼睛,脸上偶尔的几颗青春痘更衬得乏味普通,老实地穿着肥厚不合身的暗校服显得不解风情,苍白干裂的唇代表她的家庭甚至不舍得为她买一只唇膏。
    不是买不起,而是舍不得。她的家境没有差到那种地步,吃饱穿暖尚且达标,他们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她身上耗费的所有资源都是不必要的。
    思南这个名字,初听或许还觉得颇有几分诗意,然而了解它背后的故事时,就显得夸不出口了。
    陈思南安静地收拾好背包里的东西,教室里,被称为“大哥”的不良头头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孩,正在大声说着些下流的话题。
    她垂下眼眸,再次庆幸自己的不起眼,既不会丑到遭受欺凌的程度,也不会过于惹人注目。
    大哥一直在追那个漂亮女孩,但她估计看不上这种油头油脸,只能在这个小班级里面称王称霸的普通混混,只是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
    于是她也点了个烟,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转移话题问“咱班的大学霸呢?以前不都在这里学习吗?”
    “哪个啊?那个瞎子?”喜欢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别的男人让他多少感觉挂不住,大哥不屑地哼了一声,眯起本来就小的眼睛“就他那样的不够我一顿打的,你们女的眼光真差。”
    “你懂什么啊。”她半真半假地说“大学霸那种才叫有书卷气呢。再说了,万一摘了眼镜是个帅哥呢?人家脾气可好了,之前我课本掉了还帮我捡回来,哪像你。”
    “他妈是个鸡,装什么好学生呢,天天捧着书不知道看什么鸟东西。我们学校的难道还能上什么重点大学?”
    这话就有点睁眼瞎了,陈思南想,虽然受制于教育资源和糟糕的环境,可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他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即便有天生的高度近视阻碍,但如果不出意外,说不定还真的能考上重点大学。
    她被烟味呛得有些难受,拎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走到了约定的地方。
    陈思南和大学霸比其他人想象得要熟一点,她提着早上吃剩的面包袋子,熟路地拐到一个小巷子里。
    那里搭了一个简单的窝。一只叁花母猫见到她,轻轻地喵了喵。身材瘦削挺立的少年半蹲下来,从这个角度,只能他看到形状优美的下颌线。
    他在一旁熟练地喂起小猫,夕阳的暖光撒在他白色的校服里衣身上,她一点也不想破坏这样的画面,可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李同学。”
    “不好意思,我今天来晚了。”
    “没事,我也刚到。”少年显得有些拘谨,动作僵硬了不少,这不是纯粹由于他的性格导致的。
    显然,他们之间有些不一样的暗涌。
    “是我早了,她昨天看起来不是很好,所以我今天放学就过来。”他颇为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母猫刚刚生产,懒洋洋躺在那里,一般来说,她对人类是非常警惕的,出现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明面前的两个人类获得了她充足的认可。
    陈思南回想起来他们关系的转折,叁花猫还怀着孕的时候被巷子里的熊孩子追着打,叫的凄惨,被她救下了。
    虽然她胆小怕事,却一样有着朴素的正义感,几个心血来潮的孩子还是能够呵退的。
    之后,陈思南也会偷偷去看猫,家里人当然是不准养的,只是,这才发现少年居然也一直在照顾她。
    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法收养这只猫,在找领养兼带照顾的过程里,两人自然而然地熟悉了起来。
    “你今天有什么事吗?”少年想了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当然知道那所破学校里面的人是什么德行,他担心女孩遇到了不好的事。
    “英语考试退步,被老师留了。”陈思南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考的不好自然也不高兴,叹了口气。
    话题就这样打开了,少年少女提起严肃的考试,自然而然地冲淡那股有点酸涩的暧昧气息。大学霸这个称呼虽然在他们嘴里出于讽刺,但确实也是事实。仅仅说出一些关键词,甚至不看试卷就原题,令她十分佩服。
    他的英语非常好,陈思南曾经看见他给迷路的外国人指路,口音与语调与那人不差多少。
    “你好聪明啊。”她有点沮丧,自己的成绩也很不错,可这样对比起来,多少还是有点无力。不过比起羡慕和嫉妒,对于他,她更多的是崇拜。
    少年抿着唇,他当然知道自己很聪明,但是这个时候承认未免情商太低了,所以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话题带了另一个方向“我跟广播学的,如果你有不会的题目,我可以教你。”
    他的耳根有些红,大概是因为巷子里太热。
    这样的话,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有些逾矩了。实际上除了放学时的这段特别时光,他们在学校里基本不说话。
    而他不是那个见到美女就上手搂的“大哥”,她也不是那个喜欢对帅哥吹口哨的“漂亮女孩”。对于他们这种羞涩的,受传统的东方儒教文化熏陶的青少年来说,这句话已经是一个特别的信号。
    她愣了一下,没法透过厚片眼镜看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那份真诚与好意。
    陈思南的心中泛起一点特别的甜,可那微不足道的甜味,很快就被自己压下了。她想起家里的人,轻颤着干裂的唇,婉拒道“还是算了…不麻烦你。”
    “我得回家了……明天给小花带牛奶。”她逃似得离开这里,快要走进家门时,才慢慢停下脚步。
    她不该回来那么快的,学校再烂还有一些朋友,巷子再闷热也有倾慕的人。
    那里有希望,这里只有痛苦。
    她打开门,屋内阴暗的气息一如既往,地上散落的彩票代表主人的不切实际。陈思南原本打算忽视过去,可话题从来不会估计她的感受。
    “姓云的,看到你生的这个赔钱货我就来气!”她生理学上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冷哼一声,点了根劣质烟草,陈思南闻着,和“大哥”他们抽的是一种货色。
    “我连个儿子都没有,怎么有动力赚钱?你知道我兄弟说我什么吗?就算有钱也全部便宜外姓人,死了连个扫墓的都没有,以后我家的香火谁来继承?”
    她不用猜都知道,又亏了一笔钱。责任在谁?反正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有责任。
    她的母亲正沉默地在厨房切菜做饭,对他的谩骂抱怨熟视无睹,但时不时抹眼睛的动作出卖了她情绪的不稳。
    陈思南忽然有些厌恶,她就是这样,从不反抗,从不提出异议,好像她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应该的,只要忍耐并且接受,生活就会和想象的一样美好。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她的母亲呢?她也不会反抗,如果真的义愤填膺,就该给提起他的领子给他一巴掌。
    陈思南垂下眼,她的确懦弱无能,像她父亲说的,养她就像养了个赔钱货。所以她草草吃了几口饭,收拾课本出了门。
    “老师叫我去补课。”她随口瞎编道,没人关心她的这个借口是否合理。陈思南走出楼道,走了很久,坐到市区公园角落的一个冷清长椅上。
    她从包里的暗袋拿出手机,款式已经不新,但也不是次货。那是亲戚用旧了悄悄送给她的。
    她喜欢玩游戏,游戏对她而言有不可替代性,是一个个特殊的、自由的世界。以往,她会静静地玩一会后再默默回去。
    许多人研究游戏成瘾时,常常会提到一个词“成就感”。
    “他们在游戏中获得了现实中难以获得的成就感。”西装革履的专家居高临下地点评“不愿意面对现实,这是一种悲哀。”
    陈思南听到这句话时,很想问他,如果是你,你愿意面对这种现实吗?你和你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便几乎是奠定了一生的荣华安稳,而我呢?
    游戏里她扮演的角色锄强扶弱,完成任务后会收获称赞和声望,遇到挫折也会得到“相信你,再来一次!”的安慰,而她呢?
    她想成为英雄,她希望成为英雄。英雄对她而言不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词语,拆分开来,每一个字都有对她而言特别的含义。
    今天的事也许是触动了女孩内心某个敏感的点,只是一会,她就失去了游戏的兴致,关掉屏幕,开始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然而,一个不速之客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同学?你还好吗?”她的哭声戛然而止,那个与她才分别不久的少年,正拿着她的卷子站在面前。
    他当然是担忧的,不用看自己都知道,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她感觉到的是难堪。
    “我路过这边回家。”他语气迟疑而担心“你的试卷丢了,本来打算明天给你。”
    “谢谢你。”陈思南边擦眼角边接过了试卷。其实是她故意扔的,父亲一直想找个机会让她别读书,如果看到自己成绩不好,一定会又提这件事。他是个聪明人,他看到这副模样,也多少猜到了些什么。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够推心置腹,也许是因为两人都不愿意率先迈出这一步,少年站在这里,难以避免地有些尴尬。
    沉默片刻后,他选择了一个最不会出错的话题“你吃饭了吗?我这里还有面包。”他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泪水过于难堪,用最温柔的方式化解这份尴尬。
    “是甜的。”他补充道。
    陈思南接过面包,一边吃一边吞咽滑到嘴里的眼泪,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其实有些尝不出味道。
    但确实是甜的。
    也许我的英雄已经出现了,她难免这样想着。
    “没关系的。”他轻轻地说“只是考的不好而已,如果你不喜欢我教,还可以借给你我的笔记。”
    他小心翼翼拍着女孩的肩,可他宽大的校服袖子下,已经快要遮盖不住即将蔓延到手腕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