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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血

      缸里的小孩子纷纷探出头,头碰着天顶就不能再向上伸了,眼睛刚好在缸沿露出来,这天顶还真是设计的精妙,像块盖板一样悬在缸口,只留出头顶到眼睛的这么一段距离,小孩被困死在缸里,根本出不来。
    小孩们像看稀奇一样看江离,眼睛扑闪着光亮,她生怕这些小孩突然发出声音,惊动洞窟里的危险人物。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嘴里先发出了一声老鼠般的咯吱声,马上就有一两个跟上,叫声瞬间汇集,听得江离后颈子发凉,那个顶着布老虎的娃娃也跟着叫得起劲,边叫还边用枯瘦的手指搅动身下的血水。
    江离慌了,她突然就体会到了幼儿园里老师的崩溃——幼儿园里但凡有一个小孩哭了,那哭声就像合唱似的,此起彼伏,场面一度失控……
    她赶忙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根本没用,这群孩子几乎失控,声响渐渐大起来,缸里原本静止的血水,一时间沸腾了,像滚烫的开水一般咕嘟咕嘟往上翻腾冒泡。
    相当于全盲状态的秦天,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再加上捏住鼻子气喘不匀,一时也顾不得臭不臭了,索性放下了手,听到这种四面八方涌来的诡异叫声,心里打了好几个突,下意识拽紧了江离的衣服下摆,朝她那边又靠了靠,低声慌乱地问:“这什么声音啊?”
    木江蓠根本没听见,此时的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头顶布老虎的娃身上,只见小娃娃仰起脑袋,嘴里对着垂到缸里的软管猛吸了一大口,下一秒,像是嫌弃味道不好,仰头噗嗤一下就朝着缸外吐出来。
    江离下意识侧身一躲,就看着那口东西不偏不倚奔着秦天的面门去了。
    腥味瞬间盈满秦天的鼻腔,有粘稠的液体迷了眼,下意识挤了挤眼眼睛,液体又顺着眼角和面庞滑落,凉凉的。
    秦天先是一愣,又是一惊,浑身的汗毛登时就竖了起来,他甚至猜到了那液体是什么。
    是血,凉凉的血。
    胸中雷声如鼓,冷汗直流,忽然听到头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江离担心秦天惊叫出声,一把过去就捂住了他的嘴,能感受男人胸腔剧烈的起伏,还有急促的鼻息,江离附到秦天耳边,小声说:“别出声!”
    话音还未落,头顶的圆洞里有火光一闪,一个男人的身影晃了晃,紧接着响起了一阵粗野暴戾的叫骂声。
    “妈的,还有完没完,一天到晚就知道叫唤,饿饿饿,你们他妈的都是饿死鬼投胎吗?一群没用的玩意儿,信不信老子下去把你们头都给剁了?”
    男人一直走到江离和秦天的头顶的位置,才停下来,接着是叮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尖锐刺耳分量沉重,应该是斧头之类的器具的刀刃撞击到了地面,男人踢踏地走了几步,身后滚过一阵刀刃划地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脑中甚至能够想象出地上划出的道道沟壑。
    这上面竟然有人?黑暗中江离和秦天对视了一眼,秦天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借着头顶里的火光,方才看清眼前的世界,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缸?为什么这么多缸?他满脑子的疑问。
    男人的声音轰炸过后,小孩们立刻就安静下来,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江离又往缸里瞄了一眼,秦天也好奇地凑过来朝缸里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嗖嗖往外冒着凉气。
    一个长得像外星人的小孩,脑袋奇大,头顶着一个沾满血迹的布老虎,龟缩在血水里,只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望着两个人。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恍惚间,内心响起一个声音,这里难道是什么异度世界吗?还是他中了邪,眼前出现的都是幻觉?他伸手狠狠掐了自己脸一把,疼痛感触达神经,他倒吸了一口气凉气,眼前的这一切竟然都特么是真的?!
    头顶又是咣当一声,男人像是把器具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走过,圆洞里的火光暗了下去,眼前又恢复了黑暗。
    江离看出了秦天内心的崩溃,其实也情有可原,就算是自己这种怪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了,当初跟着师傅去昆仑山,看到吃人的雪山鲤鱼,还不是吓到半死,更何况秦天这种生在阳光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了,哪里见过这种诡异的画面,内心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了,于是压低声音,语气尽量平淡地安慰:“见多了就习惯了!”
    秦天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心想着这特么算是安慰吗?听得人心更慌了!
    实在没有时间再给他自我消化了,江离说完就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了最里头的阶梯,示意上去看看,见秦天半天没反应,她才意识到他现在根本看不见,于是又靠过去,附到他耳边说:“跟着我,我们上去看看!”
    黑暗中,秦天点了点头,下意识拽紧了江离的衣服下摆,两人一前一后,维持着螃蟹步,小心翼翼朝着阶梯靠近。
    到了阶梯下,江离抬头看了看,石阶是内嵌式凿刻在石壁上的,顶上只开了一个小口,连通着上下的空间,有细弱的光从口子里打下来。
    江离先行一步,手脚并用往上爬,钻出口子,膝盖跪在冰冷地面上,马上调转身体,头冲下朝秦天招手,示意他上来。
    余光无意扫过,心里咯噔一下,人整个定住,手也僵在了半空,秦天边爬边抬头往上看,看到她怪异的样子,心里就又开始不安起来,难道上面还有更吓人的?不是吧!早知道多去密室逃脱锻炼锻炼,也不至于现在这副怂样啊,要爬出口子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前做了一下心里准备。
    这一层洞窟的石壁上燃着几盏油灯,昏黄细弱的光足以让他们看清眼前的世界。
    难以计数的尸体倒吊着,一排排一列列,像是海边渔民晾晒鱼干的场景,外层的尸体应该放置了很久,都已经风干了,皱巴巴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罩着骨骼,越往里面去,尸体就越新鲜一些,特别是靠近地面那个圆洞的位置,尸体身上沾染的血迹还是猩红色的,有几具尸体的脖颈、手腕、脚踝上都连接着软胶管子,应该是用来放血的,管子从圆洞里垂下,直通到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缸里。
    即使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秦天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接二连三的心灵打击,让他精神都有点恍惚了,一米八的小伙子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他咽了咽口水,这一刻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大型屠杀场,无数的人在这里失去生命,无数人在这里失去了挚爱和亲朋,恐惧感无以复加,他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颤抖。
    他几乎机械地看向一边,江离的神色冷峻异常,视线不停在尸体中来回穿梭,当目光停在圆洞周围时,脸瞬间惨白到毫无血色。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秦天认出了一个人,那个卖药的王金花,正倒吊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有红色的血液从管子中流出。
    紧挨着她身边,是个穿蓝布褂子的男人,那个男人江离认识,他就是王金花的男人谢长生。
    谢长生的血已经被放干了,软管子里空空的。
    情绪涌动,江离的胸腔剧烈起伏,她瞬间想起来很多事,那个沾染了血迹的布老虎,她曾见谢长生从地上捡起,紧紧的握在手里,那个布老虎很特别,一看就知道是用烂布头子缝制的,针脚很大,缝制的也很粗陋。
    所以,缸里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他们的儿子吧……
    活着的时候,为了儿子每天都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死了还要用尽自己身体里最后一滴血,去喂养对此一无所知的儿子,儿子的命成了别人威胁抹杀他们的武器,而他们付出所有换来的生命,就是一辈子困在缸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为这两个悲剧人物的遭遇感到心痛,也为他们惨淡的一生而唏嘘难受。
    这个诡异的世界并不肯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哀悼这两个可怜人的逝去,一阵对话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江离和秦天对视了一眼,朝着那一处走去。
    另一端的石壁有一处被掏空了,做成了一间石室,屋里摆着两张木板床,床头的桌上燃着油灯,两个男人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拿着色情杂志细细端详,封面的女郎穿着艳俗清凉,露出大片肌肤,男人支楞着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搭在上面,看得出杂志内容很精彩,他边抖腿边哼着小曲。
    另一个黑瘦的男人拿枕头斜靠着床头的石壁上,随手从床头桌子上的碗里抓出一把花生米,一颗颗塞进嘴里,慢嚼细品着。
    “你说我们特么什么时候才能调上面去啊?下面不是一些老死鬼就是一些畸形,真他妈没意思,我听说上面漂亮妞不少,就前两天还搞来了两个女大学生……啧啧啧……”黑瘦男人说着,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再漂亮有什么用?鬼婆不是不让碰嘛!”长发男人问。
    “就老七那样子,他能忍得住?偷偷摸摸搞一搞,谁他妈知道!”
    “妈的,便宜都上他们给占了!”长发男人说着恨恨的把色情杂志摔在一边。
    “唉,我刚刚听说了一事儿。”黑瘦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
    “鬼婆好像是抓着了一个好东西,带着那帮子穿熊皮的鬼出出进进的。”
    正说着,忽听见外面一阵怪响,两人登时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就往枕头下摸,手掌随即触到一阵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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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头开着已经破破烂烂的车一路都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那群熊就又追上来,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大亮了,才在一处路面稍微宽的地方靠边停下来,一停下,大头才发现自己的腿和胳膊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这车是不能再开了,都是盘山公路,稍不留神就能摔下山崖。
    王雅君半死不活地躺在晓冬怀里,呜咽抽泣个不停,大头心里烦躁极了,扭头就冲着后头吼了一嗓子:“别哭了行不行?”
    一听见吼声,王雅君非但没停下,反而哭的更大声了,大头将头猛往方向盘上磕,磕着磕着,就突然想到一群人惊慌失措竟然还没有报警,于是赶忙抖抖索索的从兜里掏出手机。
    警察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到,领头的又是张警官,大头一见他眼泪差点落下来,一开口就哽咽了。
    “张警官……我哥们儿……我哥们儿他……”
    张警官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随即把一车人安排到了一辆警车上坐着,周围都有持枪武警警戒。
    安排完大头他们,张警官围着那辆已经被砸的不成样子的牧马人看了一圈,心里很是讶异,他实在没想到战况会这么惨烈,挡风玻璃、车窗都碎了,车身严重变形,他赶忙又安排了一辆警车拖上了这辆破烂的牧马人,一切妥当之后,转身就上了大头他们那一辆车的副驾,拍了拍驾驶座警察的肩膀,车很快启动,带着一行人重回事发地去了。
    车开回现场差不多又花一个小时,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只有张警官偶尔跟开车的警察说两句,后排的三个人一路无话,各个精神萎顿,大头把头抵在副驾的椅背上,一路上都没有抬起头来。
    现场一地的碎玻璃,还有反复刹车留下的黑色摩擦痕迹,大头坐在车上紧盯着来来去去忙碌工作的警察,突然,他看见有个年轻警察戴着手套从碎玻璃里拈出一块细长的片状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
    “那是不是一块长指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