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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9)

      楚棠看着他,目光似乎专注,双眸透过面具,平淡无波,斗篷上柔软的貂毛轻轻拂过他精致的下巴,衬得他越发肤白如玉。
    郁恪没说话。
    院子里的宫灯只点了几盏,暗暗的,郁恪居高临下,隐在黑暗中,楚棠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抬步上了台阶,因为有些暗,看不清路,楚棠提了下斗篷,以防踩到,手臂上却突然一紧,楚棠抬头。
    郁恪低头,扶着他上来了,道:下人不懂事,我等会儿就重罚他们。
    楚棠知道他是在说这里的灯,道:雪天风大,被吹灭了是常有的事,陛下何必苛责。
    郁恪眼神带着几分凌厉,似乎不依不挠,道:等哪天哥哥走了,我看还有谁替他们求情。
    楚棠打量着他,郁恪大大方方地由他打量,还笑了一下:哥哥怎么这么看我?
    他能这么平静说出楚棠要走的事,看样子是接受了。
    看陛下懂事了,楚棠道,自然欢喜。
    是吗?我还有更懂事的。郁恪看着前方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知道哥哥过几天要离开,我做了一桌菜,给哥哥践行。
    楚棠道:有心了。
    看了看周围,楚棠道:陛下没让人进来伺候吗?
    郁恪边走边道:烦人。再说,有我伺候哥哥不就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下楚棠,好看的凤眼微微挑起,流转着一瞬的波光。
    楚棠被这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愣了一下,然后注意力就被殿里走动的人影分走了:黎原盛?
    哎,奴才参见国师。黎原盛放下托盘上的酒瓶,恭敬道,皇上要的果酒,奴才送来了。
    郁恪道:嗯,退下。
    是。黎原盛退到一半,忽然道,恕奴才多嘴,陛下身体不适,还是少饮酒为好。
    郁恪轻骂道:知道多嘴你还说。
    黎原盛一边告饶一边退下了,期间都没有抬头看楚棠,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今天这对主仆都有点古怪。尤其是主。虽说郁恪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反而一反常态的乖,但他整个人给楚棠的感觉都很怪。
    楚棠收回视线,还没说话,就被郁恪压着坐下了。
    那一桌精致的菜摆在屏风后,屏风前,楚棠坐在榻上,询问道:陛下身体不适?
    郁恪道:无事。我知道哥哥已经用过晚膳了,我们先说会儿话吧?
    楚棠点头,说好。
    内殿亮堂堂的,夜明珠散发柔和的光。
    郁恪压着楚棠坐下后,却没有离去,站在楚棠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进来屋内,楚棠解下面具,放到桌上,问道:陛下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露出面具底下的面容,郁恪的眸子颜色更深了,漆黑如墨,似乎看得更认真了,他低声道:哥哥。
    嗯。楚棠应道。
    郁恪胸膛起伏了一下,仿佛深深吸了口气。楚棠就觉眼前一暗,是郁恪俯低身子过来,双手帮他解开斗篷的系带。
    他离的很近,打下的阴影直接盖住了楚棠,呼吸和缓,有点儿灼热,龙涎香淡淡的,却好像要将楚棠整个人包围住一样。
    楚棠一侧头,便看见郁恪冷毅英俊的面容,与他印象中天真的少年不同,更多了几分沉着和镇定。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子,已经变得强大、沉稳、英气逼人。
    楚棠微微怔住,有些愣愣地想,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着郁恪了。
    好了,郁恪右手绕过他,解开披风,放到一边的架子上,这里暖和,解下反而舒服些。
    多谢陛下。楚棠道。
    郁恪坐在楚棠对面,一手搭在小几上,忽然道:哥哥,你可以不走吗?
    楚棠看他,郁恪诚挚地回视,平日锐利的眼眸里此刻满是诚挚,还有一丝哀求: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却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离开郁北?
    楚棠道:陛下已经长大,臣留在郁北忙不上什么了。
    郁恪却好像根本不想要他回答,继续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你厌倦了做国师做帝师?这些我都可以
    不用你为我做什么,楚棠打断他的话,说,因为并不是你的错。
    郁恪顿住,呆呆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要走?
    楚棠道:是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郁恪轻轻扯了扯嘴角,眼角泪光闪烁了一下,轻声道:你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还是厌倦了我?
    楚棠不语。
    如果是因为我的心思,令你感到不快,让你想要走,那我道歉,郁恪咬了下牙,声音有些艰涩,我会收好那些想法,不让你看见,也不让你察觉。你不要走好吗?
    楚棠的心有一瞬间的游移,但他依然很平静地道:陛下,我走,或许是有这份缘故,但并不是主要的。你也看见了,朝廷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事,吵得不可开交,陛下夹在其间,想必也为难。我一走,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郁恪狠狠道:你惯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蔚瀛那块所谓的石头,是不是你的意思?
    楚棠没说话。
    郁恪道:功高震主?好啊,哥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果然都是有备而来的。
    他握着拳头,脸颊微红,看上去神色癫狂,有些错乱。
    楚棠已经觉出一点儿异常来了,想起黎原盛说的话,皱眉道:陛下是不是生病了?
    你就是没有丝毫的留恋,做了那么多年的国师,说卸任就一封奏折上来辞任。好不容易成就的名声,说不要就不要,一块写着楚佞的石头就想破坏掉。郁恪恨声道,声音有些哽咽,又有些狠戾,养了十几年的学生,也是说离开就离开。楚棠,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动摇吗?
    楚棠叹口气,起身,走到郁恪身边。郁恪转过身不理他。
    我动摇过,陛下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动摇过?楚棠说,可陛下确确实实能独当一面了,我的存在于你,已经没有助益了。
    郁恪垂头不语。
    楚棠声音有着一丝无奈,却冷静非常: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无法接受。这次我离开,时日久了,你也该忘记这些无谓的念想。到时候,我或许会回来看你。
    郁恪听着,嘲讽道:回来看我?看我有没有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还是看我是不是驾崩了?
    郁恪。楚棠冷声道。
    郁恪呵了一声:如果我没有忘,你是不是就不会回来?
    楚棠指尖动了下,转过头,语气平淡:陛下言重了。
    郁恪似乎抹了下眼睛,回过身来,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早知你不会改变主意,我真是来自讨苦吃。
    听着他有些孩子气的埋怨,楚棠并未放松下来,有些犹豫,但看着郁恪一杯一杯地喝,仿佛在灌白开水一样,楚棠眉间一皱,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酒杯:生病就不要喝酒了。
    郁恪似乎醉了,愣愣地由他拿走杯子,嘟囔道:可是你又不喝我酿的酒,你以前喜欢喝的,现在为什么不喝?是怕我下毒害你吗?
    楚棠说:怎么会。
    郁恪抱住他的腰,蹭了蹭:我怎么会害你呢?
    楚棠无奈,只能接过他的酒喝了一杯,说:真的没有怀疑你。
    郁恪轻轻一笑,从他怀中抬起头:哥哥。
    嗯?
    楚棠没反应过来,手腕一紧,整个人就被郁恪拉了下来,倒在他身上,接着眼前天旋地转,郁恪翻身压住了他。
    抓到你了。郁恪低声道。
    楚棠的手腕被他抓着,这才发觉他体温真的高到不正常,道:郁恪,你醉了。我去请太医。
    郁恪压着他,动都没动,自顾自道:每年你都会去明月寺,可我派人去那里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哥哥。那时候,我就猜,哥哥也许不是这里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坦白对楚棠身份的想法。
    楚棠手指一顿。
    郁恪苦笑一声:但我又能怎么样呢?你来时是这样,离开时自然也不需要我允许早知我便将牵情蛊融入你的骨血中,这样你去哪儿,我就永远都能找到你了。
    他左手压制住楚棠,右手慢慢拂过楚棠的脸,滚烫的温度令楚棠一颤。
    楚棠瞥见他手腕上的红线,心神定了定,道:知道我的来历于你而言未必是好事。不过你若要知道,我可以
    他话语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郁恪。
    郁恪的手指停留在他的颈边,仿佛抽出了什么,银光一闪。
    他低下了身,在楚棠耳边道:我已经知道了。
    楚棠颈边还带着微微的痛,抵在郁恪身上的双手渐渐脱力,慢慢失去了意识。
    郁恪冰凉的吻落在他耳边,似乎还有温热的水珠:你逃不掉的。
    第72章 谢绝转载
    久未有人居住的紫宸宫, 此时大门紧闭着,重兵把守,戒卫森严。
    他怎么还没醒?
    内殿里,响起一道质问声。
    屋外雪花纷纷, 日光正好,床上轻纱如月影,朦朦胧胧地, 只能看到里面有人躺着。
    郁恪坐在床边,皱着眉, 看上去隐怒又焦急, 压低了声音:不是说那药没问题不会伤身的吗?
    太医额头满是汗都不敢擦,道:回禀陛下,针上的迷药确实是不伤身且适量的,国师兴许只是疲累睡沉了, 稍等片刻便会醒来。
    郁恪低着头,脸色沉沉的, 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伤心,摆手道:下去。出去后,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从行宫跟来,心里应有数。
    是是,微臣必定谨记于心!太医磕头道。
    宫人全都退出去了, 殿里只剩下他和床上的人。
    郁恪撑着头, 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起身,来回走动了几圈,才敢走到床前,掀开床帘。
    楚棠安安静静睡着,仿佛对外界的事、对他的心情毫无所知。
    郁恪凝视片刻,呆呆地坐了下来,倾身过去,轻轻拨开楚棠的头发,露出他雪白的颈侧。
    楚棠应该是沐浴完再过来赴约的,哪怕已经是第二天了,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混合着惯用的冷檀香,好闻极了。
    郁恪顿时就心猿意马起来,连忙稳住心神,仔细看了看楚棠的脖子。因为凑得有点近,他怕吵到楚棠,就小心地收好自己的呼吸声。
    楚棠的皮肤洁白光滑,犹如无暇冷玉,细白的颈侧上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儿,是他昨天用针刺进去导致的。
    郁恪指腹揉了揉那个红点儿,声音轻微:对不起。
    还是伤了你。
    可我没有办法,郁恪声音低低的,哽咽了一下,宛如叹息,眼神却过分清醒,好像痴狂过头,无法控制,除了这样我别无他法。
    楚棠呼吸平缓,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如玉的肌肤上打下一小片阴影。
    郁恪轻声道:不要怪我,哥哥。我太爱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嘴唇轻轻擦过楚棠颈边的伤口。
    郁恪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看到楚棠眼睫微微颤动。
    你看看我,楚棠。郁恪吸了下鼻子,小声唤道。
    他看着楚棠细腻如白瓷的耳朵,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他慢慢靠近,嘟囔道:楚棠。
    突然,他止住了动作。
    不知何时,楚棠已经醒了,右手搁在郁恪脖子上,指尖下压着薄薄的刀片,窗外的光照了进来,银光闪动了一下。
    郁恪痴痴道:哥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楚棠抿了抿唇。方才感受着耳边的呼吸越来越灼热,他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一手摸到床头藏着的刀片,直接怼到了郁恪大动脉处。
    见楚棠不说话,眸色冷淡地盯着他,郁恪泪光闪烁了一下,道:你别不理我。
    楚棠坐了起来,面容雪白,像不为人所动的新雪,冷冷道:你还想我理你?
    想的。郁恪点头道。
    本来楚棠只是将刀片贴着他,没准备动手。谁想到郁恪一点头,直接蹭到了尖锐的刀片,皮肤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霎时就流了下来。
    楚棠眉间皱了皱,手腕一缩,却猛地被郁恪抓住了。
    郁恪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低头在他手腕上亲了亲:楚棠。
    楚棠挣了下,道:滚开。
    不滚。郁恪道,脖子又往刀尖上送了送,血流得更欢快了。
    楚棠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他闭了闭眼:你想死?
    你如果离开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在你手里。哥哥若想早点摆脱我,郁恪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便早日杀了我。
    楚棠猛地抽回手,扔了刀片,声音冷凝如冰:你以为我不杀你便摆脱不掉你了吗?
    郁恪苦笑一声,转过了视线,呆呆道:小时候藏在这里的东西,不想哥哥还记得。
    他说的是床头的刀片。
    楚棠不语。
    刀片只划破了表皮,刚开始血流得狠,现在已经不怎么出血了,却仍然留在郁恪脖子上,鲜红一片,看上去骇人得紧。
    他却不管不顾,垂着眼皮,似乎在怀念什么,道:哥哥刚来到我身边时,我怕沈丞相的人负隅顽抗,要来害我,就在床头藏了武器。你知道后,怕伤着我,让我扔掉,说你会保护好我。
    郁恪抬起眼睛,握住楚棠的手,贴在脸上,极为缱绻地摩挲了下,道:哥哥,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