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握在方向盘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是对还是错，甚至现在他还有一丝地后悔，因为他把改变命运的可能亲手放走了。
    只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而就算可以吃，胡寻香想，自己应该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半个小时的缓和胡寻香才终于缓过神来，他有些喟然地看着寒续消失的方向，无比地向往他所有拥有的力量，还有年轻人无忧无虑的洒脱。
    扭动钥匙发动汽车，准备离开这片压抑凄清的城区，发动机的轰鸣才成为这里唯一的声源，他还没有踩下油门，重新明亮起来的车灯所探照的黑暗尽头处，一道身影缓缓走入了灯光之下，映入眼帘。
    胡寻香眉头微微一挑，因为出现的身影是他所熟悉的那位最为强大的秃顶武师。
    寒续没有询问胡寻香和他十位下属之间有怎样的故事，而这段故事，也比寒续猜想中要曲折一些。
    他是低等民出生，十多岁就开始在外打拼，跟着一帮悍匪在天泾岭一带做走私生意，也就是那时候，侥幸碰到了修炼江龙水月转的九位少年还有另外一个和他们一同，但是修炼的武学有所区别的少年。
    这十位少年都是圣土联盟人，被圣土联盟一对模仿古人，创造所谓宗门的偏执夫妇所绑架到了天泾岭，强行让他们修行这些武学，说要靠他们来光宗耀祖，但实际上就是把他们当工具和奴隶，并日里常常棍棒相向，十个少年终于抓到机会，趁着两位夫妇不留神成功跑了出来。
    和他们年龄相仿的胡寻香救走了他们，并且带着他们一起进入了帮会，在为人出事上与生俱来的敏锐和天赋，在帮会里如鱼得水的胡寻香也给了他们十人生存的空间，也正是因为他的照料，十人才得以生存了下来。再后来因缘巧合，明明有着黑暗历史的胡寻香走上了政途，也带着十人脱力了苦海，走上了高等民的生活。
    这么多年的种种，也正是为什么天赋远比胡寻香强大，甚至联手都能媲美泰斗境的诸位强者，会为胡寻香无怨无悔出生入死的原因所在。
    “霍棋，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胡寻香没有责怪的意思，平静但威严地说道。
    名为霍棋的秃顶武师穿过灯光笼罩的区域，来到了汽车的侧面，看着只有胡寻香一人的汽车，不禁语气凝重地说道，“我还是慢了。”
    胡寻香不解，然而自己所了解的这位兄弟身上散发出来让自己感到畏惧的气息，让他知道似乎有什么状况发生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胡寻香再一次冷声问道。
    胡寻香下令诸人退下，而后便带着寒续上路，他没有给任何一个人交代过他要去哪里，也没有让任何一位下属跟随，然而为什么胡棋会赶来这里？
    胡棋没有回答，天空当中响起了凄厉的破空声，汽车的车棱遮挡，胡寻香没办法第一时间看清楚这破空声来自何物，但是很快地面散落的垃圾被掀飞而起，以及强有力的间歇振翅声，让他意识到了下坠的为何物。
    他的毛孔统统骤缩，汗毛炸立起来，刹那之后，两头沉重的白色铁头鹰跃入了他的视野，沉沉地落到了地面上。
    狂风在它们宽阔翅膀的挥动下飞舞，种类不同的垃圾拍打在车窗上，车内的胡寻香，脸色一片生冷。
    他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好兄弟，“你做了什么？”
    “大哥，你果然放他走了。”霍棋的脸上有着强忍着的怒色，“你想过嫂嫂还有小米他们没有，想没有想过我们这些兄弟的生死？寒续出现是机会，你怎么能把这绝境中唯一的机会放走？！”
    胡寻香的脸上也因暴怒而青筋浮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近乎要把这金属和塑料的混合物所捏碎成渣，“你背叛我？！你给怪兽报信？！”
    “我只是在争取机会！争取活下来的机会！给大家争取机会，大哥，是你背叛了我们！”
    狂怒灼心，大汗已经在这寒夜里把他浑身都泡透，全人类都抗衡不了兽皇，抗衡不了怪兽，更别说他这样势单力薄的人类。寒续是兽皇要的人，他身上有兽皇要的东西，自己把他放走了，这件事情将给自己带来怎样处罚，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胡寻香，也根本不敢设想。
    来不及再去责怪自己身边最好的兄弟，皮靴完全不顾安全地踩在了油门上，汽车朝着前方轰然撞去，狭长而笨重的老爷车就像是一条挑战主人的香肠犬，根本没办法对白毛铁头鹰造成半点威胁，两翅一振，庞大的身躯便朝天飞起数米，然后再重重地落下，刚好踩到老爷车的车头。
    轰——
    狭长的车身前端顿时塌下，疾驰的后车轮也离开与其紧密摩擦的地面，就像一块被踩翻的跷跷板，鹰身朝着侧面闪开，这辆把夜色穿戴在身的黑色汽车，便滑出了凄惨的前翻，轰然倒地！
    车体维持着惯性朝着前方滑出了数米，车内的胡寻香，即便是武师，也在这样的撞击之下，血肉模糊。
    两头白毛铁头鹰同时振动翅膀，飞到了汽车的身侧，仿佛断头台上的两位刽子手，两只鸟类硕大而呆滞的目光，冷酷无情地审视着车中动弹不得的城督。
    一只有着三条尾巴的耳黄猫从后方走出，两只体型磅礴的大鸟，硕大的脑袋恭敬地垂了下来。
    境界都媲美大宗师境强者的两头大鸟，对这只小猫的恭敬和忠诚，甚至远远超过了朝堂里大臣面对帝皇。
    这以前为各大贵族饲养，但是现在早已经沦为瘟神的多尾耳黄猫扭动着尾巴来到了驾驶座的车窗旁，看着倒挂车中的城池主人。
    小猫的三条尾巴水草一样摇动着，它猩红的舌头卷曲了下，嘴巴张开，四颗尖锐但更多是可爱的牙齿暴露在黑暗里，而起口中传出来的声音，让站在一侧的胡棋都为之惊悚。
    “你胆子很大。”小猫转过脑袋。
    它说的，正是人言。
    而它声音响起来的这一刻，胡寻香知道，它娇小的身躯里面并非和它外形一样，乃是那已经攻占了皇都，披着神玄帝皮囊但又不屑于去假冒神玄帝的兽皇。
    “居然敢把他放走，挑衅神的权威，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人类的勇气。”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还是知道了，他已经回到了人类世界。”
    小猫收回目光，朝着前方的黑暗走去，站在了一跟路灯下方，路灯黑暗，整条路都没有通电，然而这一根路灯表面闪烁起来了电弧，而后明亮了起来，橘黄的灯光将它橘黄色的身躯宛若一块黄油。
    “现在的措施威慑力不够，做点威慑力更大，就当给你们人了一个教训。不要把本兽皇，当成什么可以肆意玩弄的小孩儿。”
    折算下来不过四岁出头的兽皇之音落下，三尾猫豁然抬起了脑袋，对着这片寂静的寒冬冷空发出了长鸣。
    遮挡天空的暗云很快被一只只飞天而来的怪兽遮挡，纵目而去，城墙外一头头怪兽仿佛是余年庆时环绕城池的烟火，朝着天空不知疲倦地飞去。
    而安静了有些日子的护城墙外，响起来狂暴的冲撞声，紧接着就是厮杀声。
    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墙体在几次轰然撞击之后倒塌，密密麻麻的怪兽大军，浑然不惧人类匆忙发射的子弹和炮火，向着城中杀来，一栋栋房屋就像是积木累计而成，在它们势不可挡的撞击下，纷纷爆裂。
    来自天空也来自地面的怪兽冲击下，在黑夜中保持着畏惧艰难入睡的城市被惊醒，城市就仿佛是成熟的水稻，被它们毫无感情地收割而过，一栋栋大厦，轰隆隆地倒塌。
    居民们**甚至衣无寸缕地冲出屋子逃窜，惊慌失措一词今夜由全城人共同诠释，然而这场迟到了许久的屠杀，根本不是他们反抗还是逃跑还是求饶，就能够摆脱的，噩运从三尾猫对着天空的那声嘶鸣发出之后，就已经降临城中每一个人的命运。
    城市的文明和繁华，是何等脆弱？
    望着大楼栋栋倒塌，听着震耳欲聋且此起彼伏的轰鸣，胡寻香带血的眼皮痛苦地闭了下来，想到自己的妻女，想到自己熟悉的一切，眼泪不争气地倒流。
    霍棋没有料到事情会直接演变成这个局面，刚刚还在愤怒地咆哮，现在则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他看着小猫的声音，努力地想要说话，看着翻倒的汽车还有在全城各地爆发开的毁灭场景，想要给自己的大哥解释，他向怪兽揭发这件事情，所要看到要得到的并不是眼前这样。
    不过才走了两步，一头铁头鹰的翅膀豁然弹出，以根本无法想象的重量轰在了他的身上，他乃是大宗师境界，在实力上和这两头怪兽相差无几，心中再惊愕再慌乱可还是做出了反应，双臂护在胸前，磅礴元气形成了一面圆月盾，护住了这足够让他直接变成烂泥的进攻。
    怪兽的身躯力量还是远比人类强大，他仍然止不住倒退了十几步才停下身来。
    轰轰轰——
    一头头白毛铁头鹰接二连三地降落，眨眼之间，就有十多头落在了他的身边。
    在胡棋惊愕的目光中，所有铁头鹰蜂拥而上，他大宗师境的力量只能勉强地招架几下，然后便倒在了血泊当中，被一只只硕大的鸟喙所叼啄成白骨。
    本来指望着依靠出卖来换得一线生机，可是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出卖，加快了这座城市灭亡的进城。
    “喵——”
    人畜无害地叫唤了一声，三尾猫重新蹿回了黑暗里。
    ……
    ……
    城市的轰然声响起来的时候，寒续正在山道上迅速地朝着联邦内部赶去，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将是虚门，确定虚门的情况之后，他还要马不停蹄地去寻找白琉衣。对付兽皇，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根本不肯能完成的使命，而要想做到这一点，他还需要其他力量。
    黑暗的山野里城市的轮廓依然清晰，而在轰然声的吸引下转头便看到，恢弘的城市正在接受末日的碾压，普天盖地的怪兽们正在对城市展开势如破竹的冲击。
    这画面敌不上在岛屿上他们所面对的存在，但是对于这座边境城邦来说，对于这所城池中已经颤栗着苟且了大半个月的百姓们来说，却已经足够毁天灭地。
    寒续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两只手攥紧在一起，手汗长流。
    他愤怒，他也痛苦。
    他隐约能感知到，事情和他有关。
    他不知道眼前这一幕，这对于心理上久经折磨的城中人们来说，究竟是磨难降临还是解脱。
    一批批怪兽部队仿佛是湖泊中溢出来的水，朝着四面散开，这些队伍，看态势很有可能就是来搜寻自己。
    寒续深吸口气，不再停留，马不停蹄地朝着联邦内里赶去。
    留给他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短。
    ……
    ……
    远在北方两千公里处的皇都内，所有百姓都在城中瑟瑟发抖不敢外出，因为城内城外的几乎每个角落，都由密密麻麻的怪兽们占领。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里居住的也不再是帝皇，而是那位名为盘古的兽皇。
    拥有着神玄帝皮囊的兽皇缓缓睁开了双目，寒续回到人类世界的事情还有处罚，它已经通过三尾猫的嘴传递了下去，屠杀区区一个城市的人，对它来说已经是很大程度的让步。
    “人类是需要恩威并施才知道臣服的存在。”盘古合上手中一本名为《古郎兵法》的古书籍，眼角中有着淡淡的不屑。
    公输采尧缓缓躬身，夺舍了人类的，又潜伏了有段日子，人类的繁文缛节也都贯彻到了它的骨子里，实际上乃是寒霜巨龙或者说名叫“应”的他冷冷一笑，道：“只屠一座城池够么？我觉得直接屠尽全人类可能更合适。”
    “够了。”兽皇颔首，“两次大意两次我都差点死去，我需要小心一些，接下来全人类会帮我找到轩辕夏禹剑，会帮我杀死那个有着古怪玄卡的小毛头。”
    盘古忽然有一丝他没有表现出来的痛苦，低头撇了一眼心脏，缓声道：“让人类都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