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还没说什么，贺之遥已经提着竹筐，径直往水池走去, 流水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倾泻而下, 修长白皙的模样与他手上拿捏着的黑色菌菇对比鲜明。
    云时一边往电饭煲里头倒着两人份的大米, 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人确实是好看。
    许是察觉到云时暂缓的动作，贺之遥偏过头来，看向云时：“你是要用水池吗？”
    云时点头, 走到贺之遥旁边，对方稍微甩了甩手，面色如常地接过云时手上的电饭煲内胆，熟练地淘洗着。
    云时把电饭煲按上的时候，贺之遥那边也把牛肝菌清洗完毕，非常自觉地拿起刀具，询问云时：“这个要怎么切？”
    “……中间部分切厚片，其他部分切小块就行。”
    这边不比寻味的后厨，工具和空间都非常有限，很难让两个人同时工作，贺之遥把事情接过去，云时就有些没事情做了，她站立在一旁，抱肘看着贺之遥的动作，真心实意地夸赞他：“你好勤快。”
    贺之遥手上的动作微顿，“我只是想让你清闲一点。”
    云时难得地被噎住，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应该不是想多了吧……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的云时：“那……谢谢你。”
    眼看着对方手上的牛肝菌就要处理完毕了，云时打开电磁炉，把油锅烧热，然后等贺之遥把切好的牛肝菌倒进来。
    在高温的作用下，切成薄片的牛肝菌色泽变得焦黄，边缘微微蜷曲，浓郁的鲜香飘满了整个舱室，云时深深地嗅了一口，久违了，就是这个味道。
    牛肝菌本身肥美多汁，这么一煎，冒着气泡的汁水也缓缓地流淌出来，等熟透之后，云时把牛肝菌连着底油和香甜的汁水一块儿倒进煮得差不多的米饭里，只稍稍加了点盐调味，尽可能地保留菌子本身的香气。
    最后再撒上一把葱花，鲜美的牛肝菌焖饭就出炉了。
    她给自己和贺之遥各盛上一碗，便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
    焖饭不如炒饭那么干爽，但会更加软糯细腻，野生菌特有的清香完全融在了里面，牛肝菌本身肥厚鲜美，煎过之后油润香甜，回味悠长，让人欲罢不能。
    贺之遥也吃得很是满足，之前应彤说这菌子味道不行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犹豫地就买下了，因为他觉得，不管是什么食材，只要到云时手里，就没有难吃的。
    但当真实的美味在舌尖蔓延的时候，贺之遥发现自己之前的想象还是过于浅薄了一些。
    云时放米的时候特意多拿了不少，但两人还是把这一锅牛肝菌焖饭给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之后，机器人把餐盘拿走，尴尬的气氛又开始蔓延，云时赶紧找了个累了的托辞回到舱室。
    ……
    第二天上午，云时被一阵浓郁的香气唤醒，有些迷惑地揉了揉眼睛，下床、打开舱门，往香气的源头走去。
    贺之遥这会儿正把煎好的牛肝菌倒进电饭煲里，青年侧脸清隽，下颌线清晰流畅，袖口随着动作向上缩了一大截，露出精瘦有力的手臂，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云时本来就没清醒，见到美貌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忘了自己出来是干嘛的了。
    贺之遥听到开门的动静之后偏过头来：“抱歉，是打扰你睡觉了吗？”
    云时没说话。
    贺之遥顺着她的眼神往自己附近看了一圈，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在看什么？”
    “看你长得好。”
    “……”
    这话不仅让贺之遥沉默了，云时自己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故作镇定地：“我是说阿弗尔星的牛肝菌长得真好，这味道太正宗了。”
    贺之遥：“哦。”
    “……”
    场面再一次沉默了下来，云时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回去换下衣服。”
    关上舱门，云时用力地揉了揉脸，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尴尬过，实在是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但在里面待着不出去似乎更显得心里有鬼，云时把外套穿好之后，在里面静坐了一会儿，然后估摸着饭好的时间，往外面走去。
    果然，这时候贺之遥已经把牛肝菌焖饭盛好，他并没提刚刚的事情，而是自然地开了另一个话题：“老师评价一下这饭怎么样？”
    云时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油润软糯、鲜香多汁，她有些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挺好，你学的速度很快。”
    两人吃到最后，默契地留了一份，打包好之后往昨天同一块地儿赶去。
    应彤如她所说的那样还在捡着地上的菌子，见到云时跟贺之遥的时候，她显然很意外。
    可能长得好看的人会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癖好吧！应彤这样告诉自己。
    但她也不会拒绝上门的生意。
    “你们是还要买吗？”
    见两人点头，应彤：“你们叫一辆无人驾驶汽车过来，定位到安蒂亚城北区，我带你们回我家里去。”
    她为了省钱每天都是走过来的，不过她知道这两人不缺钱，估计他们也不愿意走那么久。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们有飞行器，但是对不起，我这么小，不能坐陌生人的飞行器，不安全。”
    云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应彤的脑袋，这小孩——
    应彤撅着嘴，她最讨厌有人摸她头了，看在他们给钱的份上就算了。
    很快车就到了，二十来分钟的车程并不算长，下了车，应彤又带着两人七拐八拐地，好一会儿才走到一栋矮楼里。
    一开门，一个长得和应彤有五分像的女子走出，后面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应彤，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好好学习就行了，不要去不安全的地方，家里不用你操心。”
    应彤被说习惯了，才懒得顶嘴：“有人要买我们家那些难吃的东西。”
    应秋凝这才看向应彤身后过分好看的一对男女，“你们……”
    云时眼尖地看到女子身后的桌上，摆着好几盆菌子，看得出来还没清洗，上面还带着泥，但看起来很新鲜。
    “她说的没错，我想收购您手上的牛肝菌。”云时解释道，“就是您桌上中间那盆。”
    “别的种类的菌子也要。”
    应秋凝有些怀疑地看向云时，这玩意阿弗尔星南部到处都是，除了喝不起营养剂的人家，谁会要这些。
    云时接过贺之遥手上的餐盒，当着几人的面打开。
    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专门收拾，这餐盒就是先前装绿豆糕、蛋黄酥用的，没什么保温功能。
    这会儿里头的牛肝菌焖饭已经有些凉了，但浓郁的香气不减，随着盖子的打开一下子从里头窜了出来。
    应彤也觉得这气味实在诱人，但她更疑惑的是：“你们不是来买东西的吗？”
    云时神色不变：“这是用昨天你卖给我们的牛肝菌做的。”
    应彤：“……”
    她昨天赚了一千星币的事情还没跟家里说……
    应秋凝瞪了应彤一眼，然后看向她手上的餐盒：“我们……能尝尝吗？”
    云时当然同意，这餐盒就是为她们准备的。
    “这一盒都给你们。”
    应秋凝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尽管这焖饭已经冷掉，口味仍然超出了应秋凝的预期太多，远不是她之前吃的那些一股泥土味的烂糊糊可以比拟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云时：“我能知道这是怎么做的吗？”
    云时想了想，把“寻味_chinese food”的主页地址发给了对方：“下周我应该会在这上面发视频。”
    应秋凝这边没有相关的厨具，她也懒得一对一地教，这次她来主要还是为了收购菌子，当地的居民是最知道哪些能吃的。
    云时走到桌旁，挑拣出她需要的种类摆到一旁，然后报了个数字。
    应秋凝先是惊讶，然后开始犹豫，自己一个人是肯定弄不了这么多的，但是可以雇隔壁的钱大姐、孙大叔之类的帮忙做，若是真能做成，那数额……
    云时静静地等待着应秋凝考虑，她说从应秋凝那里买，那就是把这件事交给应秋凝，至于她是自己捡菌子，还是从别人那里收购，抑或是雇佣别人去捡，这些云时都不管。
    只要这些牛肝菌、松茸、鸡枞菌等能以云时预期的价格和数量定时送到寻味的店里就行。
    应秋凝看着旁边瘦弱的两个小孩，一咬牙：“可以。”
    云时语气淡淡地：“我对种类和质量都有严格的要求，不能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我，我知道阿弗尔星会辨认菌子的不止你一家。”
    应秋凝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如果能够做好，她的两个女儿不仅再也不用挨饿，还能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付了定金之后，应秋凝看向桌上的几盆：“这些您要带走吗？”
    云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这些菌子还得是最新鲜的才够美味，所以她要求应秋凝必须是当天采摘的菌子用加急的星际快递送到斯卡纳。
    若是用飞船带回去，味道会很大程度地下降。
    ……
    两人离开应彤家之后，贺之遥带着云时回去取了飞行器。
    “你要去哪？”云时有些困惑地。
    贺之遥唇角微微上翘：“到了你就知道了。”
    透过飞行器的窗口往外面望去，不同于满是星云的外太空，阿弗尔星内部的景色也非常美丽，漫天的卷云尽在眼前，天空一碧如洗，下面是起伏的群山。
    越往前飞，景象变化越大，逐渐地，皑皑的白雪铺满了云时的视野，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迷人的光泽。
    贺之遥找了个地方降落下来，两人走到飞行器外。
    刚刚那壮阔的景象没有任何阻隔地显现在云时面前，碧蓝色的湖水如同宝石一样镶嵌其中。
    云时定定地看向远处，忽然感觉肩头一沉，是一件男士外套。
    这举动属实是有些暧昧了。
    这会儿对着大自然，云时也开始静下心来思考。
    每天给她打白工可以认为是想学做菜，主动提出开飞船带她出来可以认为是他自己也想旅游。
    云时开始到处找补着，却发现很多事情都说不通，就比如为什么对方会说以后想去哪个星球都随时奉陪，为什么在飞船上这几天，对方总会掐着她起床的点把饭菜准备好。
    ……好像只能那么解释了啊。
    她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贺之遥的目光。
    云时面色不变地：“你看我干嘛？”
    贺之遥想了想：“看你长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