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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玲珑杀 第73节

      一想到孟清禾要与自己玉石俱焚的行径,谢殊脸上便再也维系不住往日一贯的温和亲润。
    “瑜娘,你到底要我怎样?”
    男人眼尾泛红,他抬手捏住孟清禾的下颌,眸中瞬时划过一丝痛苦的神情,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映在了孟清禾的眼中。
    咦!原来他也会露出这种神色,还真是怪事。
    孟清禾微偏过头,伸手一把握住男人分明的腕骨处,用了一股巧劲生生将谢殊的大手从自己脸上移开。
    “你别碰我,我嫌脏!”
    她眼底晦暗不明,自得知阿弟死讯的那一刻,她对谢殊的爱意也一并葬送了去。这个男人在朝堂上无所不用其极的争权夺利,昔日是自己太天真,竟妄想铸一座金笼困住他,殊不知是作茧自缚了。
    觉察到女人眼底泛起的深深恨意,谢殊的瞳孔重重一缩,内里涌出一股迟缓而尖锐的钝痛。浓密的羽睫压下一片阴翳,盖住他为数不多的喜怒。
    “把真正的遗诏交出来。”
    谢殊与容景衍曾被先帝当面授之今后辅佐傅珵的重任,傅曜不过是个得宠的皇子,帝王的宠爱除了荣耀,还有蛰伏在暗处的诸多威胁。
    先帝何等精明,又怎会置自己最爱的儿子于重重危险之中,太子确实资质平平,可大燕开国百余年来,并非每一任帝王都堪称贤德出众,治国关键在能臣。
    孟清禾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像是终于看穿了他近来的伪装,下颌轻抬语声淡漠“交出?如何交出?先帝驾崩那日就被我烧了的那块皇帛么?”
    谢殊不可置信的抬眸,愈发确信了一件事,既能叫孟清禾如此决断的毁去,那其中必然有危及傅翊的性命。
    “傅翊已死,你留着亦无大用,交出来我尚可……”
    “夫君在开什么玩笑,我阿弟不是正好端端的立在前头么?”
    孟清禾挑起车帘一角,引谢殊的目光往那方望去,神情满是讥讽鄙夷。
    前方的皇家车舆已然停下,年轻的帝王携着太后缓缓登上城楼,‘母慈子孝’的场景落在百姓眼中纷纷高呼万岁。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
    轩车骤停,谢殊也不顾她的意愿,直接拉着孟清禾的柔荑行在一众皇室后面。
    孟清禾面色不虞,复又抬头望了一眼已至城门顶上的‘皇帝’。这等神情气态,哪有半分肖似她阿弟的样子。
    绫华就着沈尧安的手立在‘皇帝’身后,听着他一字一顿的宣读着祷天祈福的誓词,心下只觉别扭至极,倏尔低声朝着一旁的沈尧安问道:
    “尧安,你说若是本宫来宣读,会不会比这个‘冒牌货’做的更好?”
    “那是自然,殿下才能出众、封地官民皆是心悦诚服。”
    “绫华,你给哀家收敛着些……”
    谢太后就站在‘傅翊’身侧,与绫华挨着距离极近,自是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尽数收入了耳中。
    绫华垂眸正要惺惺作态的一番请罪,谁料还未开口,端王身旁的乳娘怀里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的目光齐齐聚了过去。
    恰在这时池皊鸢上前接过傅琛,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嚎声渐止,众人的心稍稍放松了,却见那道身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越过城墙外厚厚的石槛,纵深抱着孩子直直的坠了下去。
    “林鸢——”
    孟清禾率先反应过来,一下冲到最前面,向石壁外伸出手去。
    一抹滑顺的衣料自她掌心错失,孟清禾星眸睁大,亲眼看着池皊鸢抱着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另半块香木,在傅翊身上!”
    池皊鸢微弱的声音传至耳侧,随后便是城楼下重重一声巨响,以及百姓的尖叫声、嘈杂声,淹没了在场的一切。
    孟清禾缓缓收回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须臾之间,她恍若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
    端王疯了一般也想跟着一同跳下,所幸被谢太后身旁的宦人死死抱住,最后还是容景衍出手在他后颈重击了一下,将人打昏了过去,方才暂时止住了这场混乱。
    谢殊剑眉深锁,远远地与容景衍对视了一眼,架起小皇帝就飞速往舆车方向奔去。
    “来人护驾——有刺客!璟王傅曜,意图谋反,行刺圣上。”
    谢殊行至六神无主尚来不及的谢太后跟前,向众人解释着方才的端王妃无辜坠楼的意外乃是刺客所为,同时命令禁军将在场的所有宦侍宫女一个不拉的看守起来,押入大牢。
    只有孟清禾立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池皊鸢,昨日还鲜活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就这般轰轰烈烈的消逝了,嫣红的血灼得她双目刺痛。
    “清禾,无需太过忧伤,那亦是她自己选的路。”
    绫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孟清禾抬眸瞥了眼她镇静自若的神色,似乎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沈尧安上前,贴心的从袖子拿出帕子,递到孟清禾跟前。
    “阿瑜,过来我们这边,殿下才是众望所归的明主。”
    作者有话说:
    迟到啦,抱歉
    第93章 、兵临
    孟清禾耳边一阵喧嚣嘈杂, 她半跪在乌泱泱的人群重要,华服贵袍皆染上尘埃污秽,她尚来不及思索, 城楼之下已被重重包围。
    沈尧安立在绫华身侧,朝着孟清禾伸出手,他的倒戈合乎情理,可孟清禾的视线却直直的越过他们, 涣散在血肉模糊的池皊鸢身上。
    她怀中抱着的幼子亦未曾幸免, 只是不似她这般摔得体无完肤, 面目全非到难以辨认。
    “尧安哥哥, 我…阿弟…还活着?”
    孟清禾藏于袖中的手死死扣住那半块香木,撑着地面支起身子, 脱下外袍罩在池皊鸢母子一点一点失去温度的身体上。
    沈尧安猛地望向绫华, 却见她眼中亦划过的诧异丝毫不亚于自己。到底是谁做的局, 竟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可否劳烦殿下去查一查天牢里的国师白菡霜。”
    孟清禾眼底恢复了几分清明, 又趁乱将袖中的锦囊交到了沈尧安手上。
    绫华点头应下,心底却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这棋盘上除了自己与谢殊、容景衍之外,还有第三者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池皊鸢是我埋在傅珵身边的暗子,只是今日她的举动,非是全盘受我之命。”
    “但此事的罪责恐要尽数落于殿下身上了。”
    民众四散逃离的秩序难以维持, 大抵是新岁第一日发生在众目睽睽下的惨烈场景, 叫人背后渗出了一丝不好的错觉, 恐慌的氛围一旦弥漫开来, 四起的流言将会把矛头直指皇帝。
    孟清禾冷不丁的提醒了绫华一句, 眸光随之戒备的游移至立于城墙上收拾残局的谢殊身上。
    皇帝太后早在容景衍的护送下匆匆折回了皇城, 谢殊旋即下令圈禁了一众仆从, 想来并不想此事声张,折损了天家的颜面。
    “本宫也很是佩服谢大人不仅临危不乱,反倒以此为契机,彻底在百姓跟前定下了璟王的大罪。”
    绫华并不急着离开,她今日的本意是要揭穿‘假皇帝’并非傅翊本尊,借机向谢太后发难,逼她承认自己手上的禅位诏书,可偏偏她多年前潜心布下的暗子没有按照原定排布行事,且现下死无对证,毫无蛛丝马迹可循。
    “殿下还是先对付璟王要紧,以免节外生枝,叫傅曜黄雀在后了。”
    沈尧安护在绫华身后,城下四散的百姓一时冲破了官兵的桎梏,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孟清禾也被沈尧安攥住一只手腕,三人逆着人群,艰难迈步向城墙下的车驶走去。
    谢殊立于高处坐镇,尚无暇顾及到孟清禾目前的处境,方才见她提着裙摆匆匆奔向坠落的端王妃身侧,不由眉心微蹙,难道老实的呆在他身边就这么难?
    “窕枝,你去把瑜娘带回来。”
    他冷睨了眼脚下纷乱人群中的那一抹艳色,庄重朝祭的冕服外袍被她毫不珍惜的盖在死人身上,因着百姓慌乱下的无意践踏而污秽不堪。
    端王妃的死活根本无人会刻意去管,一个出生卑贱的农女,搅了他原先排布好的一切,小世子是太后的心头肉,倒是免不得要她老人家伤心一段时日了。
    窕枝顺着谢殊的目光,在被沈尧安紧紧牵着的素手上顿了一顿,孟清禾已经上了公主府的车驾,正往皇城的方向驶去。
    “看好她,如有必要,可杀了沈尧安。”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与他惯常儒雅截然不同的戾气,背在身后的指节不自觉收紧,他不允许孟清禾被任何人觊觎,尤其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窕枝略微愣神,她确实对沈大监下不去手,即便临阵倒戈,自己也不曾对昔日同僚兵刃相见过。
    蹲下身子,埋头应下命令后,窕枝单牵了一批烈马,翻身上马直冲过人群,扬鞭去追赶绫华他们所乘坐的轩车。
    皇城上下守备森严,不消两个时辰功夫,原本浩浩荡荡祭天出行的仪仗车队,又匆匆折返回来,值守的将领正觉奇怪,倏尔平静已久的侧边宫门有一队人马杀出。
    太后的凤驾最先被围住,数十个身着玄色甲胄的兵士提剑向前冲杀,这群人目的明显,就是奔着皇帝来的。
    谢元昭坐在晃动的马车内,听着外面的厮杀,神情呆滞的看着被击昏的傅珵,方才池昤鸢抱着世子自她面前一跃而下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正一点一点的卸掉了她所有的气力。
    这是她悉心养大的亲子,不知醒过来又会疯成什么模样,经由颐芸那一事后,傅珵再受不得一点刺激了。
    容景衍只带了十余名护卫守在太后鎏舆周侧,面对突如其来的伏击,他反倒是异常的镇定,这种奇袭危局,他在北疆征伐蛮夷时,就遇着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眼下只要撑到禁军到来,这些人必败无疑。
    绫华的车驾赶到皇城门口时,也遭到了突如其来的埋伏,沈尧安当机立断持剑护在了轩车外围,与几人缠斗起来。
    “本宫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去前面保护母后和‘假皇帝’,区区几个蝼蚁本宫应付得来。”
    绫华旋身下马,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佩刀,徒留下一辆空置的轩车。
    “眼下‘假皇帝’还不能死,今日伏击阻截的人,都是八方诸侯留在京中的残党。”
    绫华挥手奋力一甩刀尖上的血迹,果然池昤鸢的死只是个诱饵,为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圣上殒命。
    “若是容将军今日真的命丧于此就好了。”
    孟清禾远远瞥见前方的车驾上跑下来一个穿着明黄龙纹黄袍的人,又转头看了眼侧方愈战愈勇的容景衍,他的脸上满是血污,活像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修罗恶鬼,叫人仅一眼便不寒而栗。
    她霎时收起了这个荒谬至极的想法,容景衍与谢殊是同一种人,他们或许会在某件事情上异常执着,却是万万不会将身家性命搭进去的。
    跟随着容景衍身侧的护卫仅剩下不足五人,但凡他们中有身受重伤难以动弹的伤兵,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人作为诱饵扔出去,并借机阻隔扰乱对方的攻势,真真是人尽其用到了极点。
    他的刃所向披靡,剑指的却是重重杀戮。
    皇城守军被这两波人的交战弄的一头雾水,重兵皆在城外驻扎,他们值守皇城玄关大的驻兵,大多是空有花架子的肥差,惯常唬唬人还可以,又哪里见过真刀真枪的拼杀,登时便慌了手脚。
    绫华、沈尧安和孟清禾三人将假皇帝护上他们身后的舆车,穿着玄色甲胄的士兵手中长矛锋利,稍不留神就在他们的身上划出一道深色血痕。
    “快去通知谢殊,叫他领禁军过来平叛。”
    窕枝见此猛然勒住缰绳,马蹄前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她的视线,前方混乱一片,两方厮杀景象尤为惨烈。
    孟清禾朝她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倏尔眸光一愣,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身着将领铠甲的熟悉面孔上。
    璟王傅曜,他竟在人前现了身!不惜鱼死网破的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想来也是被谢殊这段时间的打压逼到了极点。
    往昔人前风光无限的璟王殿下,现在却像只丧家犬一样舍命一搏,看来静安太妃的死对他打击不小。
    “绫华,你看那边——”
    围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不要命的冲向宗室的轩车队列,护卫听由容景衍的调遣纷纷撤去保护最前头的太后和皇帝,放任诸多亲王命妇成了叛军的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