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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她不太想殉葬 第20节

      秋仪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她是一个祭品,是一个任打任杀的妾。
    第29章
    秋仪挣扎了几下,勉强用手掌撑起了身子,她的裙摆被冷汗和伤口崩裂流出的血粘在了一起,。
    永秀在不远处已经吓的呆滞了,嘴唇抖了几下没敢说出话,只是不停地磕着头。他想劝陛下放过娘娘,可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此刻说话就是找死。
    贵妃的神色很平静,她的嘴角开裂,有些刺痛不用看也知道脸颊此刻已经微微红肿。可是这些伤哪里比得过此刻心中汹涌的情绪。
    ——她在愤怒、怨恨,却丝毫没有恐惧。
    在宫中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她昼夜不停地穿针引线,用数不尽的图样传递着信息。也许是之前太过顺利,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行走在刀尖上。
    她是女子,没有一日入朝为官仰仗天家恩德。按照常理而言,她能进宫做这个贵妃是祖辈积德积福换来能入皇陵的机会。
    她的父兄,就算病死累死在当差的过程中,也只不过落的一句“为陛下鞠躬尽瘁是福气。”
    秋仪觉得自己疯了,她现在疯了一样的愤怒怨恨自己的遭遇。她何尝不怕死,但是被逼到绝境时,她更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伤害秋家的人生吞活剥。
    贵妃死死咬着唇,别人都以为她怕了,她在委屈。可只有秋仪知道,她竭力压抑的是想要反抗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丝毫胜算都没有。
    高傲的美人低下了她的头颅,做出屈服卑微地模样,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颤抖:“臣妾斗胆问您,哥哥做错了什么。”
    老皇帝睥睨地看着她,许是他给的恩宠过多,让这个小贵妃放肆多回。现在她的兄长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有脸问。
    可是贵妃挨了打乖巧柔顺的样子让他的气顺了几分,他沉吟不语丢出一份密报:“你自己看!”
    秋仪一目十行,上面仔仔细细地写了秋翰到达灾区后丝毫没有作为,整日在城门口游手好闲,将全部重任压给了副手刘平。
    “你可知,朕是从探子的尸身上找出这封信的!”
    若是有人直接递上来,皇帝或许还会疑心几分。可是探子拼死才将密信带出,正是坐实了秋翰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秋仪听后低着头无声笑了一下,真狠啊,为了污蔑她的哥哥,这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刘平说,哥哥病了。”她突然提起了这句不相干的话。
    帝王冷哼一声大步离开,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最好是真的病了,病死在外面。”
    秋仪一下子脱了力,这句话的意思何尝不明显。秋翰病死在外面尚且能留下一丝体面,若是回来了,就要落得个畏罪潜逃的下场。
    秋仪想,她知道什么是权力的滋味了。
    ——谁是当权者,谁就有着唯一的决定权。只要帝王不挑明,所有人就必须陪着装傻充愣。他明明什么都打算好了,却只含糊任由下位者揣揣不安地琢磨,被自己心中的恐惧折磨地不得安生。
    服侍的宫人们随着皇帝离开,永秀猛地扑上来查看秋仪的状况,他明明是个男人,此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他颤抖着用布包着手想抚摸秋仪的伤口,却被美人一把按住,永秀抖了一下,他撞进了一双决绝的眸子——“永秀,我从前只为自保的。”
    永秀打了个寒战,现在呢?
    永宁殿的贵妃失宠了——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往日同她交好的兰贵人与丁贵人也不免受了影响,纷纷躲在自己的宫里闭门不出。
    永宁殿里,秋仪坐在宫门口附近的回廊上,静静看着天空中划过的一群鸟儿。
    她的永宁殿彻底回到刚入宫时那般安静吊诡了,除了永秀没有丝毫的人气。清婉被赶回了兰贵人那。
    她眨了眨眼,整个人都被浓浓的死气包裹着,看到永秀小心翼翼地上前,她轻描淡写地询问:“还是送不出去?”
    永秀连忙跪倒磕头:“奴才无能,那守门的侍卫听说是永宁殿的东西后说什么也不收。”
    “永秀啊……”
    “奴才在。”
    秋仪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你说,若是本宫死了,秋翰是不是就知道不能回来了?”
    永秀惊出一身的冷汗,他没有想到娘娘会这么狠绝,又红了眼眶抱着她的腿——“娘娘,娘娘,您看开点。大人一定会没事的,那些想害您的人就想看着您这样,您不能如了他们的意啊!”
    永秀就像一只忠诚的狗,在冷风中蜷缩在秋仪的脚边,他虽然此刻依靠着主人,但是何尝没有给对方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
    秋仪的眼神有点放空,语气也变得缓和下来,陷入了从前的记忆:“小时候他就总是生病,明明是哥哥,却总是要我照顾他。”
    “那个时候家里穷,他馋东街巷口的糖葫芦,我就带着他啊……去找人家要。”
    “老板好心,给了一串,他只咬了一个。”
    “他说,他不贪心的。他说他是做兄长的,要照顾妹妹。”
    秋仪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神也变得幽怨起来:“他不贪心的,他一辈子愚忠愚善……他怎么可以死在自己鞠躬尽瘁也想要辅佐的君王手里,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冤枉的事呢?”
    她抓着永秀的手,她的泪终于流了下来:“我好恨啊,永秀,我好恨啊。”
    因为父亲官职低了些,不通世故,所以她就被推出来送死。
    因为他的哥哥善良了些,不懂争功,就被嫌他挡路的人陷害至此。
    她觉得委屈,却不知道与谁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古至今,奸佞青史留名,忠良以死明志。
    永秀紧紧贴着秋仪的脚旁,他不知道如何能宽慰娘娘。
    就只能默默听着那些童年的往事被她翻过来调过去地讲。
    外面的风言风语传了十几天,秋翰大人若是聪明的话可千万不能回来的。可是,永秀的心抖了一下,如果秋大人逃跑,死的一定会是娘娘。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让事情快点过去吧。
    三日后,宫门大开。
    秋仪穿着一身素净的白站在殿上,冷漠地看着黄德全走进来。
    “娘娘,请吧。”
    秋翰被抓住了。与其说是被抓,不如说是他主动回到了京城。
    他醒来时这场风波已经传到了江南,那些受他恩惠的百姓纷纷求他不要回去,因为玩忽职守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他会丢掉性命的。
    可是秋翰没有犹豫。
    他拖着大病一场的身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妹妹还在宫里。
    第30章
    永秀想跟着秋仪一起走,却被黄公公拦住。老太监神色凝重地对他摇了摇头。
    贵妃娘娘上了轿子,却一路被抬着往宫外走。她冷着脸撩开帘子询问:“怎么,皇上要废弃本宫不成?”
    黄德全谄媚一笑:“这怎么会呢?这是去诏狱。”
    诏狱。
    秋仪的心沉了沉。一旦入了诏狱,从没有站着出来的人。
    黄德全看出她的心情不好,微微一笑:“娘娘不必担心,您这次去是接秋大人出来的。”
    秋仪一愣,这件事怎么会被重拿轻放?她看着黄德全有些遮掩着同情的眼神,心又紧了几分。
    到了诏狱,她搭着老太监的手下了轿子,那诏狱的门十分矮。她想到当初入宫时孙嬷嬷说的话,民间认为死人不会弯腰,所以用矮小的门困住枉死的冤魂。而生人每次出入,都是在给死者鞠躬行礼。
    这便是诏狱,一个空气中漫着血腥气的地方。
    她刚想低头进入却被黄德全拉住,老太监给了她一方锦帕——“诏狱恶臭难闻,太子殿下担心娘娘不适。”
    太子竟然在此处等着,恐怕今日秋翰之事也少不了他的手笔。他这是什么意思。一根新的橄榄枝?一个给她的台阶?
    秋仪冷笑一声,接过了锦帕。
    诏狱昏暗闷热,四处都是被施了重刑的囚犯在痛苦的□□,或是有的已经看不出人形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声音。秋翰在这里,就算捡回一条命想必也是受尽折磨。
    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被眼前一幕惊地晃了一下身子。
    她的哥哥,她那么清俊纯良的哥哥此刻被绑在肮脏的刑木上,一身衣裳已经被鞭打地七零八落,同绽开的皮肉搅在一起。
    此刻她的膝盖抑制不住地疼起来,她的浑身都在疼,疼的快要喘不上气来。黄德全强迫地挡在她的身后,她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兄长受刑。
    秋翰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他看到秋仪的一瞬间还是挣扎了一下。他怎么能让妹妹看见他此刻的样子,她该有多害怕。
    秋仪咬着牙问黄德全:“请问、黄公公。本宫可以带兄长走了吗?”
    黄德全老实地低着头,嘴上却丝毫没有退让:“陛下说了,真正的刑法得让娘娘亲自看看。”
    秋仪终于压抑不住怒火:“难道这还不够吗?!”
    黄德全昏花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耐,示意行刑的人动手。美人在看清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的一瞬间再也压抑不住凄厉的声音:“不,不——”
    他们拿的是烙铁,上面只有一个字“窃。”
    这是何等的鄙夷,对一个傲骨铮铮的文人来说,被烙上这个字无异于被扒皮抽筋。这个字是讽刺,讽刺秋翰是一个行窃的小人,偷走了他人的功绩,偷走了朝廷命官的尊严。
    可没人比秋仪知道他的冤枉,他才是那个被偷走全部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要让秋翰来承受。
    秋仪浑身都在抖,她发了疯一样地抓着面前的牢门,当她发现无力回天时只能崩溃无助地转过身去死死捂住嘴。她觉得哥哥一定不想让她看到这个场面,不想让她在这些敌人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模样。
    但是秋翰说:“小仪,睁开眼,看着我。”
    黄德全比他的话还要快,他领了太子的命,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死死按在牢笼的边缘,她和秋翰近在咫尺却无法碰到对方。她痛苦地发出非人般的声音,但是被黄德全捏着下巴眼睁睁地看着那烧红的铁印在了哥哥的胸前。
    秋仪的泪疯了一般打湿了整张脸,一切声音和动作都和她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助的她自己。
    黄德全说:“娘娘,太子殿下想让奴才给您带个词儿。”
    秋仪跪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应。
    老太监笑眯眯地说:“下场。”
    秋翰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他的嗓子里全是血,但是说话却十分清楚。他说:“小仪,这是我们的下场。”
    这就是没有权势的下场。
    一直低着头的贵妃死死攥着那张锦帕。她叫住黄德全:“公公。”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