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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48节

      “皇上与诸位主子请看,”尤安指了指那块紫红色,“这筐的下边有一块紫红色的印子,原本这印子还要更大些,奴才发现时,用帕子擦了擦,立刻便擦掉了一些,瞧着像是女子用的胭脂。”
    尤安并不是会乱说话的人,他说像女子用的胭脂,那十有八九就是胭脂,可宫里的玫瑰胭脂都是正红色,这紫红色的胭脂……
    我与冯静仪对视一眼,冯静仪对我做了个口型:
    “紫茉莉。”
    尤安将帕子递给太医,太医查验一番,道:“这的确是女子的胭脂,似乎还是……还是用紫茉莉做的,净霭宫可有宫女用过紫茉莉胭脂?”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杨才人抽泣道:“容嫔娘娘,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虽五年前年少无知,不慎冒犯了你,可你也不至于对我下此毒手啊……”
    皇上道:“杨才人,你既身体虚弱,便不要哭哭啼啼的,浪费力气了。”
    杨才人道:“是。”
    皇上看向太医,道:“你确定这是紫茉莉胭脂吗?”
    张太医对于众嫔妃突然看向我的动作,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臣确定,紫茉莉是贱花,在乡下都是一大片一大片地长,臣幼时经常能见到,也见过农家女子用紫茉莉做胭脂水粉的,而且紫茉莉可入药,臣这次给杨才人开的药里,就有一味紫茉莉,臣从医数十载,对紫茉莉还是不会认错的。”
    淑贵妃道:“紫茉莉在田间常见,在宫里却不常见,宫中只有容嫔养了紫茉莉,且用紫茉莉制了胭脂,容嫔,你可有将紫茉莉胭脂赠与青藻宫外的人使用?”
    我道:“妾身未曾将紫茉莉胭脂赠与他人,但妾身那天当着诸位姐妹的面,公布了紫茉莉胭脂的方子……”
    杨才人道:“容嫔娘娘,你虽公布了紫茉莉胭脂的方子,可宫中除了你,还有谁能弄来紫茉莉?你的紫茉莉花种,不也是三皇子从宫外给你带来的吗?”
    我看了眼三皇子,他正低着头,不言不语。
    事已至此,我也明白了,我这是又被人坑了,紫茉莉花种是三皇子从宫外带给我的,是为了一解我离家之苦,如今却被人用来陷害我,三皇子想必十分难过。
    第60章 疑无路
    我拍了拍三皇子的肩,权作安慰,然后道:“张太医也说了,紫茉莉是贱花,极易成活,青藻宫这会儿就有一大片紫茉莉开放,这花在青藻宫开了五年,五年间,风吹鸟啄,花种能落于宫中何地,也说不准,杨才人如何能断定,宫中只有我能制紫茉莉胭脂?”
    冯静仪道:“宫中不止我和容嫔能做紫茉莉胭脂,这是其一,另外,紫茉莉胭脂是涂在脸上和嘴唇上的,这药筐是如何干净,能让女子用脸和嘴去蹭筐底?且不论紫茉莉胭脂的主人究竟是不是害杨才人的凶手,就这筐上的紫茉莉胭脂,说不定还是有人为陷害容嫔,用手抹在筐外的,方才尤公公也说了,这药筐常年悬挂在墙上,将紫茉莉胭脂抹在药筐底侧,岂不是更显眼?这凶手是生怕别人看不见这点紫茉莉胭脂啊。”
    在场众人静默了一瞬,贤妃笑道:“冯静仪巧舌如簧,我笨嘴拙舌的,也说不出什么,但有一点,冯静仪说女子不可能用脸和嘴蹭药筐,我很同意,我远远地瞧着,这药筐上的痕迹,确实像是用手抹上去的——”
    贤妃顿了顿,道:“只是,如今夏季炎热,茶间更是闷热潮湿,若是有人将致人不孕的药物带进茶间时,身上发汗,又没带帕子,便只能用手擦汗,这胭脂不就会蹭到手上?接着,这女子再用染了紫茉莉胭脂的手搬筐挂筐,难免会将手上的胭脂抹到筐外,而这女子既是要害杨才人,想必会心里发虚,行事匆忙,就算留下痕迹,也未必能留意到。”
    淑贵妃道:“贤妃说得有理,既然这女子只能用手擦汗,连帕子都没有,想必不是后宫嫔妃了,应当是哪个宫女。”
    贤妃道:“臣妾不过是乱猜的,若是猜错了,诸位莫怪呀。”
    良妃道:“贤妃既知道自己是乱猜的,为何还这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您说者无意,可在座听者可都是有心听呢。”
    贤妃冷冷一笑,正要开口,皇上道:“好了,张太医,你仔细看看,筐上的紫茉莉胭脂,是否有可能是被女子用手抹上去的。”
    张太医揉了揉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筐,道:“秉皇上,这胭脂的痕迹在筐上已经好几天了,又有尘土掩盖,臣无能,实在看不出来。”
    皇上道:“尤安,你带人去查一查,净霭宫的宫人是否用过紫茉莉胭脂。”
    “是。”
    淑贵妃道:“皇上,容嫔说的没错,三皇子引进宫的紫茉莉在青藻宫开了五年,的确有花种落到别处,一年前,便有洒扫的宫人禀报,说是青藻宫两条路外的墙根底下,就有紫茉莉开放,当时臣妾想着,紫茉莉非名花异草,宫中没有种植紫茉莉的先例,便命宫人将紫茉莉除去,又因紫茉莉可入药,便全交给了太医院,当时臣妾还下了令,宫中除青藻宫外,其他地方均不可种植紫茉莉,如发现,便交与太医院处理。”
    贤妃道:“容嫔今年才公布了紫茉莉胭脂的配方,一年前开放的紫茉莉,想来也不会有宫人私藏,容嫔向来与人为善,谁会提前一年,来布局陷害她呢?”
    良妃道:“那可说不准,树欲静而风不止,贤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如此纯真无邪呢?”
    贤妃道:“我不懂什么叫纯真无邪,但我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容嫔可不像良妃娘娘一样直言快语,说话从不夹枪带棒,谁会无故为难她呢?”
    良妃正要开口,皇上道:“行了,女儿就坐你旁边,你还逞口舌之快,也不怕女儿笑话你。”
    良妃看了五公主一眼,五公主对她回了个笑,良妃便不再说话了。
    淑贵妃道:“臣妾下的令,都记录在文事处宫令册呢,皇上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看。”
    皇上道:“你办事一向妥帖,朕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淑贵妃笑了笑,也不再出声。
    皇上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垂眸不语,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尤安走进来,擦了擦脸上的汗,道:“皇上,奴才细细查过了,净霭宫没有宫人用过紫茉莉胭脂。”
    “皇……”杨才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被皇上瞪了一眼,又闭嘴了。
    皇上道:“温嫔,净霭宫的茶间,每时每刻都有宫人在吗?”
    温嫔跪下道:“皇上,按宫规,茶间需得有宫人值班,不得离人,只是夏季茶间闷热,奴才们在茶间待不住,常常会离开茶间,去墙根或树底下纳凉。”
    淑贵妃道:“既是轮班,在茶间待一个时辰都待不住吗?茶间奴才好逸恶劳,玩忽职守,罚俸三个月,杖十,温嫔……身为净霭宫主位,管束下人不力,罚俸一个月。”
    尤安道:“温嫔娘娘,茶间无人时,闲杂人等能进入茶间吗?”
    温嫔看向杨才人,杨才人看向宫女慧,宫女慧道:“尤公公,茶间旁边开着一个小角门,若茶间无人,旁人可从小角门进入茶间,净霭宫大门有人守着,闲人无法入内。”
    皇上道:“尤安,去查一查,净霭宫茶间什么时候是没人的。”
    尤安刚把脸上的汗擦干净,就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木棒敲击皮肉的声音,还夹杂着宫人的嚎叫。
    待杖刑的声音停住,又过了许久,尤安进来道:“皇上,那群奴才偷懒偷得多,每日清晨去茶间烧好茶水,过了辰时三刻便在外边蹲着赌钱,待午时后再烧一次水,就又出去了,晚饭时分才会再进茶间。”
    淑贵妃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宫中聚赌,罚俸半年,晨扫十日,鞭二十。”
    皇上道:“容嫔,宫中都有谁用过你的紫茉莉胭脂?”
    我起身道:“妾身与冯静仪一共只做出了四小盒,一人拿了两盒,妾身给了贴身宫女阿柳一盒。”
    冯静仪也起身道:“妾身给了贴身宫女小兰一盒,其他人都没得,但阿柳和小兰有没有转赠他人,妾身便不知了。”
    小兰道:“主子赏的东西,奴婢怎会转送他人?”
    阿柳亦附和了小兰。
    皇上道:“你们四人,近三天都做了什么?”
    我道:“回皇上,妾身与冯静仪已有十天没出过青藻宫了,小兰一直跟着冯静仪,阿柳前天出去过两次,上午是为了去太学处接三皇子,下午是去演武场给三皇子送东西。”
    三皇子道:“父皇,前天的确是阿柳到太学处接的我,下午我和沈将军在演武场练武,阿柳是去给我送重剑的。”
    皇上意外道:“焕儿如今竟已能用重剑了?不错。”
    “谢父皇夸奖。”
    皇上道:“尤安,去青藻宫。”
    尤安道:“是。”
    淑贵妃身边的女官和尤安一同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阵阵痛哭哀嚎。
    此次我虽有不在场证明,但阿柳却有两次独自离开青藻宫,且正好都是净霭宫茶间无人时。
    若此事不能顺利过去,阿柳会不会也像外面这些奴才一样,痛哭着被杖毙……
    我心乱如麻,眼神无意识地乱转,最终看向杨才人,却见她也正看着我,我们俩静静地对视片刻,杨才人冲我微微一笑,脸色虽仍苍白如纸,脸上却再无悲痛之色。
    我心中震惊,面上强压住异色,见杨才人指尖微动,作拈花之状,同时做唇语道:“火烈花。”
    火烈花?
    我看向药筐上的胭脂,猛地松了口气。
    不过此时形势未明,我还是再等等罢。
    尤安从青藻宫回来,道:“皇上,容嫔娘娘所言非虚,只是青藻宫无人记得阿柳是何时出门,何时归来,只知道阿柳前天上午和三皇子一同回宫时,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下午三皇子去演武场没多久,容嫔娘娘发现三皇子未带重剑,便让阿柳送去了。”
    皇上道:“演武场呢?”
    尤安道:“奴才去过演武场,没人记得阿柳是什么时候到的,太学处也是。”
    淑贵妃道:“阿柳有紫茉莉胭脂,也有时间进茶间,如此看来,满宫只有阿柳一人洗不去嫌疑了。”
    三皇子道:“前天下午阿柳到演武场时,我从马场过去,正好经过日晷,看到那时正好申时差一刻。”
    我道:“三皇子每日都是未时四刻出门,那天出门过了大概一刻钟时间,我发现三皇子没带重剑,便让阿柳送过去。”
    尤安道:“那阿柳便是走了两刻钟了?算来也刚好,一个姑娘家,抱着重剑,走的自然慢些。”
    冯静仪道:“我记得,那一日我和容嫔巳时方起,小兰和阿柳伺候我们俩洗漱,用过早膳后,阿柳便去了太学处,焕儿,你记得阿柳是什么时候到的吗?”
    三皇子想了想,道:“那时太傅已经快讲完课了,阿柳应当是午时初到的太学处。”
    我道:“那你记得,阿柳是何时从演武场回去的吗?”
    三皇子道:“阿柳是和孔乐一起回去的。”
    “哦?为何?”
    “因为沈将军让我换重甲,我让阿柳帮我带轻胄回去,阿柳拿不动。”
    尤安道:“皇上,奴才去唤孔乐进来。”
    “去吧。”
    孔乐跪伏在地,皇上道:“孔乐,前天下午,是你陪三皇子去了演武场吗?”
    “秉皇上,正是奴才。”
    “你在演武场待了多久?”
    第61章 柳暗
    孔乐惶恐不安地抬眼看了看皇上,随后便低下身子,道:“奴才不记得了,三皇子在演武场待了两个时辰,奴才本该陪着,但奴才中途回了趟青藻宫,便……”
    “你回青藻宫做什么?”
    “沈将军让三皇子换重甲,奴才便将三皇子的轻胄带回去了,当时阿柳也在,阿柳到演武场给三皇子送重剑,奴才是和阿柳姑娘一起回去的。”
    皇上道:“焕儿,你才十三岁,用重剑还勉强可行,换重甲就是操之过急了,武学之道,最忌急于求成。”
    三皇子道:“父皇英明,儿臣当日用重甲的确有些吃力,师……沈将军便让我换回了轻胄。”
    皇上笑道:“怎么,你已经拜了沈辰做师傅吗?”
    三皇子道:“沈将军说,要等我在围猎场上杀了一只猛虎,斩下虎头做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