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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63节

      三皇子道:“家书里?什么事?”
    冯静仪道:“就是那个什么……那个女人,叛军首领和他养母那点子痴男怨女违背人伦的事情,是真的吗?”
    三皇子道:“应该是真的吧,如果他们没说谎的话,我当时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所见所闻,就是如此,我也是听着此事实在惊奇,才在家书里写了告诉你们,冯娘娘,你就当听个故事吧。”
    冯静仪道:“我听故事,也要知道故事的结局呀,这故事的男主角现在已经死了,还死无全尸,那这故事的女主角最后怎么样了呢?”
    三皇子目光在冯静仪和我之间转了一圈,笑道:“陈娘娘,你是不是也很好奇?”
    我道:“那是自然,你说故事说到一半,我怎么能不好奇后续呢?你要不肯说,我就先去沐浴更衣了。”
    三皇子道:“既然你们都想知道,我跟你们说一说也无妨,论理那女人是敌军俘虏,应当充作军妓,但因着那女人提供了不少关于叛军的高级情报,也算是有功,沈将军就做主,不让她做人尽可夫的军妓,只将她赐给军中一位武将为奴为妾,就当是个奖赏。”
    “那最后沈辰把她赐给了谁?”我道。
    三皇子道:“这女人年纪太大了,军营里没人肯要,有一个士官还说,这女人老得掉渣,瞧着就硬邦邦皱巴巴的,嚼起来都咯牙,哈,虽然是乡野粗话,但偶尔听着,其实还挺有趣的。”
    我道:“有趣归有趣,你可别这么说话。”
    三皇子道:“我知道的,我毕竟是皇子,会时刻顾着自己的身份。”
    我点点头,冯静仪道:“那最后这女人究竟怎么样了?”
    三皇子道:“突厥将设驿站,接待途径官道的车马路人,方便朝廷传令,沈将军说,那女人提供过情报,且那叛军首领为了她连连磕头,博得军营众将士一笑,他便网开一面,不让她做女奴,只在突厥驿站做个女工便罢了,只要她老老实实的,也能了此残生。”
    一个曾舞弄权术,差点做了一国太后的女人,最终国破家亡,亲人尽死,如今只能做个驿站女工,真是命运无常,这故事的结局,实在是不怎么圆满啊。
    我和冯静仪唏嘘感叹一番,便也算了,这毕竟是别人的故事,与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干系。
    冯静仪道:“那这女人就没有心如死灰,没有寻死觅活,没有想随身首异处的叛军首领而去?”
    三皇子道:“没有,她若真不想活,也没人会拦着她,只是她看着沈将军手起刀落,那叛军首领的血还溅到了她脸上,她虽哭的伤心,却也还很有活下去的欲望。”
    冯静仪道:“我想也是,这女人做大妃时手段就不简单,绝不是个善茬,即便这叛军首领与她相伴数十年,她也未必会产生多深的感情,无非就是少了个长期银票加痴心人而已。”
    我道:“这叛军首领此生也真是……啧啧啧,果然,这违背天理人伦的风月之事,就是没有好结果,不管是哪儿的男女都一样。”
    三皇子道:“这也未必,毕竟谋事在人,这叛军首领若是安安静静地待在突厥,不趁河西郡危难起兵造反,他便能和那女人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他若真有那个本事,能让我和沈将军都敌不过他,把我们大宁朝的万里江山打下来,他就能跟那女人坐拥天下,美人江山兼得,享无尽荣华,可他没本事,又非要造反,挑的还是个这样的女人,自然就只能被人割了脑袋,死后到冥府,连跟心爱的女子一同渡黄泉都不能。”
    冯静仪伸手点了点三皇子,笑道:“焕儿,你这想法很是危险哪。”
    三皇子道:“危险吗?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我这话危险?”
    冯静仪道:“你不觉得很正常,年轻人嘛,年轻气盛,语带锋芒是正常的,实力至上这想法也没错,只是这些话,你在我和你陈娘娘面前说说就可以了,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说这些。”
    “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阿柳叫醒,阿柳道:“姑娘,尤公公来了。”
    我一惊,迅速翻身起床,待整理好衣装行至外殿时,却见尤安正好步出青藻宫门,三皇子则手里拿着个折子,正在相送。
    等看不见尤安了,三皇子返身回来,我道:“焕儿,你手里的那是什么?”
    三皇子笑道:“这是父皇批的休假折子,允我休假三天,这三天我不必上朝了。”
    原来是为了三皇子来的,亏我还早早地起了床。
    我打了个哈欠,道:“既如此,你还不赶紧去睡个回笼觉?”
    三皇子道:“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三皇子已是个大人,还不至于要我管着他吃饭睡觉的事,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他既然不去睡,我又打了个哈欠,便道:“那我回去睡了,你若要出宫,就早些回来。”
    “是。”
    阿柳扶着睡眼朦胧的我回到寝殿,我倒头就睡,再次醒来时,却是被冯静仪拍醒的。
    我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伸到了我的肚子上,顿时一激灵,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一看,发现是冯静仪的手。
    冯静仪笑着抽出手,道:“枸枸,你肚子好舒服。”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冯静仪继续道:“又软又热的,像……嗯,像裹了小羊羔皮的汤婆子。”
    “呵呵。”
    第81章 冰雪世界
    我梳洗完毕,与冯静仪一同去小饭厅用过早膳,冯静仪指了指外边,道:“枸枸,你看到外面的雪没?”
    我看了一眼,道:“看到了,怎么了?”
    冯静仪道:“昨儿下了一夜的雪,只是咱们青藻宫的雪都被人扫干净了,地上便只剩薄薄的一层,我听顺子说,早上那会儿,外面地上的雪直淹到人的小腿,扫雪太监都穿着筒靴。”
    我已料到冯静仪要说些什么,但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淡淡道:“所以呢?”
    谁让你刚才拿手冰我!
    冯静仪凑过来,低声道:“瑞雪兆丰年,皇上此刻必定很高兴,宫里的规矩想必也会松一些。”
    我道:“这是什么道理?瑞雪兆丰年,那只能说明我们明年的吃用份例会比今年好些,我又不出门,管宫里规矩松不松做什么?”
    冯静仪“啧”了一声,道:“你是故意的吧?你就不想出去玩玩雪吗?打雪仗,堆雪人,你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没说话。
    冯静仪道:“你不就是不高兴我早上冰了你的肚子嘛,你要是有本事,待会玩雪时能塞一团雪到我衣服里,这不就报仇了吗?”
    也是。
    肚子与脖子都是同样脆弱的地方,这个报复手段可以的。
    我道:“那你想好了去哪儿玩吗?”
    冯静仪道:“明月湖往西,穿过柳荫道,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原先那里种了几棵胡树,后来被淑贵妃下令砍了,移了梅苑的一棵老梅树过去,那儿比较偏僻,宫人扫雪也扫不到那里去,这会儿肯定积了很厚的雪,你去不去?你要是去,我就先换好筒靴。”
    我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吧,只是这地方,经过明月湖,穿过柳荫道……怎么总感觉有些熟悉?”
    冯静仪道:“你没到过明月湖吗?你没走过柳荫道吗?这两个地方你都去过,你当然听着耳熟了,但那片空地你应该是没去过的,我似乎从来没听你提到过。”
    我十年间一直与冯静仪玩在一处,冯静仪都没听我说起过,那想来我就是真没去过了。
    我道:“走走走,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去换好筒靴吧。”
    我们俩穿上皮质的筒靴,以防止弄湿袜子,与青藻宫其他宫人一同往御花园去了。
    柳荫道两旁的柳树叶子已经掉光了,我们进入光秃秃的柳荫道,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冰雪天地,一棵老梅树屹立在风雪中,枝干遒劲,花朵鲜艳似血。
    我道:“这棵老梅树倒是很有灵气——”
    话音未落,脖子里便被塞了一团雪,我一边抖衣服一边回头,见冯静仪已经跑远了。
    “哈哈哈哈……”
    “你别笑!”
    我迅速抓了一把雪向冯静仪丢去,冯静仪向旁边一躲,但还是被雪擦中了衣摆。
    我直接双手并用,两手同时将雪球掷了出去,这一下子便堵住了冯静仪逃跑的方向,最终冯静仪被右边的雪球砸中了腹部。
    虽然没能把雪塞进她肚子里,但勉强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我和冯静仪你来我往地互砸雪球,只要谁略占了下风,就要向贴身宫女请求支援,几番呼救后,阿柳和小兰也加入了战斗。
    阿柳历练多年,早已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丫头了,阿柳和小兰作为青藻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大宫女,她们俩一加入战斗,顺子围观了一小会儿,也加入进来,其他宫人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地搓雪球了。
    那些一被赐给三皇子,就被转赠给我,在青藻宫里守活寡的女孩子们跃跃欲试,最后不知是哪个胆子略大些的开了个头,往同伴衣领子了塞了把雪,她们也开始玩闹起来。
    一时间,这片空地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那些宫女们虽然是在玩,但到底主仆有别,她们原本并不太敢对我和冯静仪下手,直到一个女孩子向同伴砸雪球时,同伴跑开了,留下我被那雪球砸中了背。
    我甩下后背的雪,周围的宫人们噤了声,接着,我猛地回身,向他们撒了一大把雪,他们便彻底玩疯了。
    一场欢闹的混战。
    玩着玩着,我也想起来我为什么觉得这地方眼熟了。
    在我入宫第一年的冬天,李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冯静仪还在禁足期间,我被阿柳撺掇,领着殿内几个宫人在这里玩雪,那时也是个大雪天,跟今天一样,雪没到小腿肚上,阿柳也说过,这儿是个人迹罕至的好地方。
    可惜我当时不但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碰见了烫手山芋三皇子,还碰上了宫中地位最高的护犊子太后,和如今的天敌淑贵妃。
    不过太后已逝,三皇子出宫办事去了,年关将至,淑贵妃亦忙得昏头转向,我应当是不会再碰见谁了。
    当年我初入宫闱,第一次放飞自我,就被太后吓得直挺挺跪倒在雪地里,还遗失了步摇上的金坠珠,被辛婉仪不知怎么捡了去,作为日后陷害我的物件之一。
    我入宫后第一次不那么谨言慎行,便立刻遭遇了入宫后经历的第一次恐吓和第一次陷害,那件事给我的心理阴影不可谓不大。
    自那以后的十年间,我始终小心翼翼,处处留心,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尽兴地玩闹过了。
    想到那金坠珠,我立刻挥手示意冯静仪停战,躲过那个没刹住的雪球后,将身上的钗环首饰卸了下来。
    冯静仪停了手,边掏出帕子擦汗边走过来道:“你在干什么?”
    我道:“你也把身上的首饰卸下来吧,还记得孙贵人死时我那金坠珠吗?”
    冯静仪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对啊,你是在这儿遗失的金坠珠,难怪你会觉得耳熟,我只听你在霖泉宫提过一次,便没留下什么印象。”
    我和冯静仪将各种首饰卸下来放在老梅树底下,只留了根鲜艳夺目的红绸缎束发,阿柳和小兰清点了首饰数目,确认没掉东西,我们便继续玩了起来。
    不知玩了多久,我们个个都兴奋的不得了,浑身发热,出了层薄汗,彼此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像抹了上好的火烈花胭脂一样。
    我将个巨大的雪球向冯静仪掷过去,因捏的不够紧,那雪球在半空中散开,像一把盐朝冯静仪扬去,冯静仪却没躲开,生生受了这一击。
    我听见背后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这是皇上的声音。
    我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不是说好人迹罕至吗?
    上次碰太后这次碰皇上,我这是什么绝世狗屎运?
    我转过身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这地方本来雪就厚,这一下子,更是淹过了我的大腿。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