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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女宦 第70节

      容语恰在这时,已写完折子,盖下印信,交予玲华,抬目朝二人看来,“怎么了?”
    谢堰径直将她手腕拉出来,手指按在她手腕处,静息听脉。
    王桓气不过,愤愤地哼了几声,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谢堰那只手,怎么看怎么碍眼。
    谢堰看罢,一面写方子,一面吩咐玲华如何照料容语,玲华满口应下。
    王桓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神嗖嗖戳着玲华,不恁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玲华一愣,冲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奴婢自然是公公的人...”
    “那你干嘛事事听谢堰吩咐?”
    玲华不慌不忙道,“对我家公公好的话,我自然都听。”
    “行。”王桓扶颌冷笑。
    这厢容语费了一番功夫写折子,又累了,干脆闭上眼任由他们吵。
    王桓骤然眼珠儿一溜,计上心头,笑眯眯与玲华道,“卿言伤重,万一夜里有个什么事,没个人在身边不妥,这样,玲华,你去外间收拾一处出来,待会我吩咐侍卫抬来木塌,夜里我便守在外头....”
    谢堰笔头一顿,抬目朝他看来,眼神冷冷清清。
    玲华吃惊地望着王桓,她不是人吗?隔壁还有小内使的营帐,吱一声立马能过来,哪里用得着王桓。
    她挤出笑,“王将军,这不合适吧?”
    王桓双手搭在膝盖,大马金刀问,“怎么就不合适了?难道我对你家公公不好?”
    玲华噎住。
    王桓算看出这个玲华有些猫腻,卷了卷衣袖,凉凉道,“我与你家公公称兄道弟时,你还不知在哪呢?”
    这话明面上是说给玲华听,实则是在敲打谢堰。
    容语是东宫的人,你谢堰还曾想弄死她,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谢堰自然闻出味来,将方子递给玲华,又接过玲华递来的茶,不慌不忙浅酌一口,
    “王将军说的在理,容公公身负重伤,以防万一,营帐里确实得有人镇着,这样,玲华你再收拾一处来,待会我也搬入外帐,与王将军一同护卫。”
    王桓眼顿时直了,咬牙切齿,“谢堰!”
    塌上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嗓音,
    “吵够了吗,吵够了就出去。”
    二人被轰出了帐。
    容语这番精疲力尽,浑身松懈下来,连着月事也提前来了,这可苦了她,人瘫在塌上动弹不得。
    又不好与王桓明说,王桓得了机会便往她营帐闯,可愁煞了玲华。
    谢堰自然清楚容语帐中的一举一动,谢二公子不上心的事,旁人九头牛都拉不动他,一旦上了心,便没人是他对手,当即几道军令将王桓调度得团团转。
    王桓整整七日,来回在山西,大同与榆林几处奔转,连个歇脚的功夫都没有,每每气得牙痒痒奔去谢堰帐中控诉,人家慢条斯理丢给他一卷山河图,
    “王将军不是要建功立业么,将边关数镇山川地理熟悉了才是要紧。”
    王桓还未脱口的话,生生被他噎在嗓间。
    人家手续齐全,理由正当,王桓寻不到半丝错处,如同一条落在渔网里的鱼,翻不了身。
    第51章
    强敌在侧,闲适的日子终究是去得快,容语请罪折子递上去,皇帝心里有了数,明面上斥责了几句,说是待回京再行处置,实则让容语继续担任监军。
    知她差点丧了命,暗中遣小内使抚慰一番,顺带褒勉了谢堰。
    谢堰一来边关,便稳住局面,皇帝着实欣慰。
    但是蒙兀并未让大晋多歇上几天。
    以防大晋缓过劲来,仅仅是七日后,雪过天晴又卷土重来,猛攻三镇。
    新一轮战事持续了三天三夜,将士们精疲力尽。
    彼时容语披着外衫坐在塌上,喝完一盅燕窝粥,又接过玲华奉来的茶水,问战况如何。
    玲华禀道,“血战三日,咱们场场都败下阵来,不过.....”
    容语擒着茶盏皱起了眉,“不过什么?”
    “不过伤亡并不大.....比起以往,要好上太多,这一次只死伤了一千人。”
    容语将茶盏彻底放了下来,疑惑问,“这次主持战事的是谁?”
    玲华一笑,颇有几分骄傲,“是我们家公子。”
    谢堰?
    “周都督任他主政?诸位将士服他吗?”
    想当初她刚入四卫军,愣是狠狠整顿了一番刺头,谢堰这厢刚来北境,北境久事沙场的将士不可能服他。
    玲华再笑,“论理是不服的,不过边关人人皆知咱们公子立了军令状,一个文弱文书敢将头颅悬在腰带上,便是最大的魄力,不服也得服。”
    容语微愣,惘然颔首,“没错,以你家公子的心智,猜到他一个书生领兵,必定遭至将士不满,而战事吃紧,他没功夫与这些将士周旋,是以,立下军令状,以最短的时间内震慑边关。”转念又思忖,“不过场场吃败,伤亡却又这么少,不太对劲....他人在何处,我要见他。”
    玲华见容语要下榻,连忙拦住,“监军稍候,您要见谢公子,奴婢去知会一声,等谢公子忙罢,必来见您。”
    玲华擅长察言观色,已将谢堰对容语那番心思揣度得透透的,她心中钦佩容语,自然乐见其成。在她看来,以谢堰对容语的心思,怎会舍得容语冰天雪地去寻他。
    容语只当玲华护着她,严肃道,
    “我整日躺在塌上无所事事,岂能劳动侍郎亲临,你替我更衣,我去见他。”
    玲华鼓了鼓腮囊,只得应她。
    替她披上厚厚的貂皮大氅,又递上一手炉,愣是将她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方才搀着她出帐。
    账外薄暝初覆,寒气扑面而来,容语乍然还有些不适,不过她修养了这十来日,身子已大好,很快便适应。
    篝火熊烈,满营熙攘。
    刚结束一场战事,到处有士兵抬送伤员,整理辎重,人来人往。
    到了晚膳时辰,厨营方向也传来热火朝天的呼声,
    “开饭,开饭,谢大人说了,今日给诸位加了肉食,各营派人来抬!”
    容语每过一营,皆有士兵肃立给她行礼。
    “监军好!”
    “见过监军!”
    上次她奇袭蒙兀粮营,舍生忘死,一人捍杀数千人,至今在将士心目中跟神话似的,谁也没料到,一芝兰玉树的中官,竟有这等功夫与风骨,打心眼里敬佩她。
    容语四目望去,虽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战士疲惫也是真,不过眼里并无颓气,反倒是有不少人围绕篝火,纵酒畅怀。
    终于在末后的医营前寻到了谢堰。
    他披着一件银色大氅,正在查看伤员,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回眸望了一眼,却见容语立在不远处的营帐侧,一身黑色大氅,清清落落,秀逸如竹。
    他已数日不见她,眼底微微荡漾着些许笑意,大步迈了过来。
    “监军。”谢堰立在三步开外,拱手行了一礼。他虽是擢升三品侍郎,品阶却在容语之下。
    容语颔首回礼,正色道,
    “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堰抬眸望了望暗沉的天色,温声道,“不如去你营帐内。”他担心容语冻着。
    玲华听了这话,低低掩嘴笑出一声。
    就知道谢堰是这般反应。
    容语轻咳了一声,“不必,我有几句话问谢大人。”
    谢堰也没坚持,与她绕开众人数步,来到一侧墙垛下。
    天际光色未曾彻底褪去,远处矮山绵延伏卧,如镶在天际的勋章。
    各营已开席,将士们围绕篝火而坐,些许酒兴上头的士兵,载歌载舞,其余将士疲惫之余,也在一旁喝彩,并没有战败后的颓废。
    容语环视一周,侧眸,目光恰恰撞在谢堰的眼,“谢大人,这场战事你且战且退,是否佯败?”不然,死伤也不会这么少。
    谢堰神色微亮,颔首道,“果然逃不出卿言的法眼。”
    容语放下了心,“谢大人有何计划,可否说来?”
    谢堰只有四字,“请君入瓮。”
    “哦?这么说来,谢大人有一举破敌的法子?”
    谢堰瞭望四处篝火燎原,喟叹道,“战士们足足打了半年多,这场战事也该结束了....”
    容语心头微微一震,旋即眉头一挑,“谢大人,此话可不是儿戏。”
    谢堰凝然望着她,眼底灼色艳艳,比那篝火还要明亮,“不然,我干嘛来了?”
    旁人说这话,容语只当对方轻佻,可这是谢堰哪,心中忍不住升腾一股希冀。
    “什么法子?”
    “蒙兀铁骑纵横天下,几无敌手,这数百年来,四境邻国不堪其扰,这些年我一直在暗自琢磨,寻思能克这骑兵的法子...”
    “哦?可有所得?”
    “正是!我在京营演练过好几回,极是管用。”谢堰眸眼言笑湛湛,“监军大人,容我卖个关子,你且拭目以待如何?”
    看来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容语神色复杂望着对面的人,一身月白常服,白玉而冠,那双眼明湛又深邃,明明年轻,浑身却流露出岳峙渊渟的风采,已经够出众了,却犹然深藏不露,让人探不见底,当真是个出色又难缠的对手。
    谢堰只当容语还不信,语气温柔了几分,“卿言,我与你保证,我定能将蒙兀赶出河套一带。”
    容语不由喟然,“好,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王桓回到军营,头一个去容语帐中寻她,见无人,又追着四处找,绕了大半个军营,堪堪望见容语与谢堰在草垛下言笑晏晏,当即俊脸垮了下来,大步上前将手搭在容语肩上,神色不善望着谢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