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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小户女 第47节

      这百斤的米已经不算是小买卖,通常米铺都会派人送,伙计提笔记下就笑:“晚食前准给娘子送来。”
    等到晚间,鱼姐儿看着院子堆的米就扭头问娘:“咱们家没米了?”
    李氏想想道,厨房的米还够家里吃一个多月,张阿公是个实打实的仓鼠精,从老张头那儿学得一手囤积癖,从来不许家里没存粮,平日里怎么都得有一个月的存粮,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得亲自出门买够小三月吃的才睡得着觉。
    要说主妇骗男人的法子多得是,一片肉切成两半他也看不出来,但张阿公打小就精似鬼,老爱往库房钻,看着粮仓丰足的样儿能乐一整天,就算不当家也没人能哄了他去。
    今儿张阿公一进门就瞧见院子里的米堆,果然一张脸又笑成朵黑菊花。
    但想起今儿赵掌柜才在保和堂被涨价的药材气得直跺脚,就问:“这米多少钱一斤了?”
    李氏将伙计的话儿一说,张阿公就喷:“个老东西,还没饿到咱们这儿来呢,就敢往上涨价,谁家买去?”
    李氏想想那米铺外头的人叹气道:“没地的人家还不是别人说什么价就什么价?”
    可不是么,他们家今儿不就买了?
    张阿公忽然觉得膝盖有些疼,不乐意说这个了。
    夏姐儿却忽然抱住鱼姐儿笑:“大姐,米比去年多了两倍是不是?”
    此话一出,夏姐儿顿时收获全家震惊的眼神儿,连水姐儿都没吃莲子羹了,呆呆地看着她喜道:“夏姐儿竟会算数了。”
    张阿公素来怀疑这个孙女儿是生傻了,属于天蓬元帅错投女儿胎,一想起这事儿就愁,以后可怎么说婆家,还不得当老姑娘吃家里一辈子?
    听她一说激动得险些掉凳儿,拉住夏姐儿问:“你怎会算了?”
    夏姐儿一挺小胸脯指着深藏功与名的鱼姐儿道:“大姐教的呗。”
    张知鱼环视一圈儿眼露崇拜的家人谦虚地表示,他们老张家有这样的爷奶爹娘还能出什么坏种子不成?
    这通马屁拍得在场所有人都身心舒畅,还每人出了道数学题考夏姐儿。
    什么三文钱的米和五文钱的豆加起来是多少钱,张知夏小盆友表示这都太简单了,眼也不眨地回了后,清清嗓道:“我也有一个要考你们。”
    张阿公摸摸她的肥脸蛋儿笑:这孩子,说她胖还喘上了。但他老人家见人吃过多少亏,从不肯轻易给人绊跟头的机会,他可是水乡人儿,多少大船翻在阴沟里的故事都听过。只浅浅一笑便指着儿子道:“你想考阿公,先考过阿公的学生。”
    张大郎也笑,小样儿还能把你爹考住喽。
    夏姐儿嘿嘿一笑道:“爹,我要说了,你准备好了吗?”
    张大郎嗯嗯点头。
    夏姐儿装模作样地沉思一番,道:“不知道多少鸡兔在一个笼子里,只知有35个头,94只脚。问:里头装的什么鸟儿?”
    张大郎愣了,张知鱼爆笑出声。
    夏姐儿一看大姐这样子也迷糊了。
    张知鱼喘匀了气才跟爹道:“别听她胡说,问的是里头鸡兔各有几只。”
    这是她布置出来的课后习题,夏姐儿在算数上还有些悟性,上回见她在巷子里跟牛哥儿买糖找钱,自个儿的手指不够,还借别人的,来来回回算了多少遍都不对,顿时教育病发作,回头就给她开了小课,而且她一直按现代的法子教夏姐儿。
    夏姐儿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算,但只要她肯算就可以算得很好,有时候把竹枝巷子唯一的读书种子顾慈都能比下去。
    惹得顾慈最近很怀疑自己的智商,在家狂打算盘。
    夏姐儿听大姐一说,哦哦哦道:“对!大姐说得对!爹来说说看你的想法儿。”
    张大郎认输,这跟看字猜鸟儿也没什么区别。
    保住清名的张阿公拍拍屁股就要溜。
    夏姐儿赢了一回心头高兴,早忘了考阿公的这桩事,就怕大姐逮住她学算学,看着米就学着阿公的口吻道:“这个米,好贵哟。”
    李氏笑:“不须你操心这个,只跟着你大姐多学点儿,我就烧高香了,再怎么也饿不着咱们。”
    要问为什么,李氏也说不上来,她长这么大虽也见过几次高价粮,但也从来没到饿死人的地步。
    就说小时候沈老娘常给她讲金陵大水,整个江南都人心惶惶,但官家后来找了人挨个到乡里讲,若非金陵雨如天漏,原也有得救,就这死的人也比别的地方少。
    这才多少年工夫,已经旧骨深埋,高楼再起,俨然一副繁华景色。
    但鲁地没有这么深厚的根基,又接连受创,逃出来的流民都不愿意再留在寸草不生的老家,忙不迭地往江南跑。
    谁都知道江南足而天下无饥馑。
    但他们没想到今年的江南天气这样炎热,又累又饿,还不等开仓赈粮,许多人体弱的老人小孩儿被高温一照,便悄没声儿的死了。
    叶知县没在,官府不敢开城门,只让大户开了家仓在外头施粥,又出人手搭了些避暑的草棚,每天都得派人出去收尸,拖到僻静处焚烧掩埋。
    鱼姐儿听张大郎在家一说,便皱眉跟阿公道:“再这样下去,非出瘟疫不可。”
    张大郎也叹:“叶知县下乡劝收还没回转来,等他回来这些人日子又好过一截。”
    无他,实乃叶知县过于有钱,有钱到大家都认为他是在贴钱当官。
    叶知县家里便是江南有名号的大粮商,族中好容易出了个做官儿的子弟,族老早早就将这房人分了出去,只留了叶知县同胞的弟弟在老家经营庶务。
    等着叶知县外任,族长还拉着叶知县嘀咕:“在外头别想太多,也就是开回祠堂的事儿,家头都想着你。”
    河南道的事还没传到南水县,金陵已经将消息递到他案头,叶老爷做为族中庶出还能将生意做得这般大,也是个有能力的主儿,经常自己下地亲自耕种,佃农地里的出息都必须得比他种的强才能租他的地。
    老爷子活到一把岁数俨然一副老农相,足足写了六七张纸让他把底下的粮食收了。叶知县顿时精神一振,在南水县不怕有事儿,就怕没事干,叶家并不打算让他当一辈子小县令。
    叶知县还当得苦劝老农,谁知他带着人去的时候,乡间大部分人都在晒新米了。
    论对天时的敏锐,再没有一个比得上种田的人。
    叶知县走得几个乡,劝服了几个钉子户,如今到的是最后一个乡,在南水县最深处,看完这一个他就回县城了。
    这次出来,叶知县只带了师爷一个人,走到半途见着地上晒的稻子,便蹲在地上碾开一粒就跟师爷叹气:“都说农人笨,书上到处都是不会看天,专等着官儿来劝说的愚农,来了才知道,愚的是信书的看客。”
    廖师爷见叶知县被晒得满脸的汗,还蹲在地上看不知谁晒在这儿的稻子,扭头就想寻主人家要点水。
    结果脖子伸快断了,才见着一个黑瘦汉子躺在稻米堆里,要不是胸膛还有些起伏,他都得以为有人挺尸了。
    主从二人正要开口,忽见田间深处转出个身骑大猪的少年,把手一掷,一根野树枝精准地插在黑瘦汉子身边。
    叶知县看着那少说二百斤的黑肥猪,吓得拉住师爷便藏在草里,只当遇见了猪妖国人,两人藏妥当了还偷偷拿眼去瞧。
    那少年面色微黑,一看就跟身下那头出自同宗,只身形还未足量,看着九十岁的样儿,哼哼唧唧地走到黑瘦汉子身边便骂:“狗儿的张有金,一下没把你看住就开始躲懒,正好小宝想换个窝儿,你把你的卧室让了它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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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药典留名
    叶知县不在, 何县丞敢开点儿粮仓却不敢放了人进来。
    河南道实在太大了,城门口那一溜儿面黄肌瘦神色麻木的流民,大部分都互相不认识, 周围有人死了,若没有官差日日检查, 发臭了都不一定能让人知道。
    这样的人一进城,那不是行走的毒罐子么?
    何县丞忙得焦头烂额, 自个儿一个没钱没人的小官儿, 哪有叶县丞那许多资源可使。
    他实想不出办法,只得先关了城门,让几个巡检日日带着人巡逻镇压,防止流民暴起, 即便是本地人,出了城想进来都得让自家人去签字画押方能接回来。
    张大郎不用去外头巡逻, 每天也是在外的时候多, 在家的时候少。
    大热的天儿,晒死多少菜蔬,乡下的菜农原还焦灼,等见着这一圈饿着肚皮的人,只忙不迭跑回家把菜往家一收,拴上大门埋头晒做酱菜,现在少挣几个钱,冬日里等走商的船来贱价些倒也能卖得出去。
    但城里没那么多地能种菜, 少了食物供应,人心就有些浮动。
    张大郎便不得早出晚归, 鱼姐儿不用去保和堂了, 也一大早就起了身和娘一块儿送爹和阿公出门。
    张阿公戴了个大草帽, 中间掏了个圆洞将发髻漏出来,张知鱼给两人一人递了一大软壶的三花三草汤,和一小壶只够他们自己喝的金银花露。
    还嘱咐道:“在外头千万别逞英雄。”
    这话儿显然是对儿子说的,张阿公摸着胡子,只觉通身舒泰,这个家还是他张年最稳重啦。
    赵掌柜自从前两日喝了张阿公带来的茶水剂和熟水,心头就一片火热,半天就生了一嘴燎泡,亲自带着人去乡头收金银花,这东西从来没人要,一收就一大片,乐得他只恨生鱼姐儿的不是自己,又恨儿子不成才。
    那金银花据说还是赵聪送过去的,结果他学艺不精只认识炮制好的药材,还跟人说是野草,险没误人子弟。
    但幸好他早就慧眼识珠攀上张阿公这根老藤,不然如今哪有这笔生意做?
    张知公捧着水袋一进门就被众大夫捧着杯子环绕,保和堂里跟蒸笼似的,大家在里头都脱了鞋边泡水边看诊,还是心头燥热,身上到处闷上痱子。
    这三花三草汤和金银花露,真乃解暑良方,一日吃得一二回,热还是热,但心头却舒服许多。
    秦大夫想起鱼姐儿那圆圆的脸,伸手就接了一大海碗过来,边喝边叹气:或许对于大夫来说,是不是女儿真的没那么重要。他现在热得要死,别说鱼姐儿做的,就是他家狗捣的他也吃。
    蓝大夫感受着清凉的味道从舌尖慢慢送到四肢百骸,嫉妒地看着张阿公叹:“百年以后,药典重修,上头绝少不了张家的名儿。”
    众大夫捧着杯子都看向张年。
    发现一味新药,已经完全可以开书立传,往后所有用金银花的大夫,只要用一点心追根溯源,就能知道这是张家人找出来的东西。
    流芳百世,光耀门楣,哪个年轻大夫初初学医时没想过这件事?但要做起来实在太难了。
    但现在,他们眼前就有一个!
    张阿公一愣,摆手道:“这不是我们家研究出来的,是鱼姐儿从不知道哪本医书上翻出来的。”
    当时鱼姐儿还认真地跟他说了这事儿,张阿公本来想吹牛逼的心一下就歇了大半,现在爽了,以后被人找出来原方还不得遗臭万年?
    所以他老人家从没想过这件事,最多也就是从赵掌柜这里再敲一笔出来给家里姑娘们留嫁妆。
    众大夫问:“那书是什么名儿,又是何人研究出来的?”
    张阿公拍腿苦着脸道:“那孩子不知怎的,看的书太多,在这方面老是记性不好,总是忘记书名和人名,问她在哪看的,她也说不知道。”
    蓝大夫安慰他:“这一次大旱,此方必能活人无数,就算是整理出来也是功德无量。”
    赵掌柜也点头,不管谁研究出来的,只要这次金银花效果流传出去,那药典无论如何就都绕不开张家。
    跟张家合作把金银花推销出去的老赵家也可以说间接入药典啦。
    说着便拉着张阿公商量起一块儿合作卖汤剂的事儿,下午回家前两人连分成都想好了。
    张阿公看着那串数字就头疼,还装模作样道:“我得回家问问鱼姐儿,这是她的东西。”
    赵掌柜深表佩服,张阿公真是个稳重人儿,这么大笔银子都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