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百姓？”
    “没错。”
    方正点了点头。
    “的确，俗话说的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确，你宫廷内的史官，或许会因为大王的逼迫，不得不对原本昏庸的大王大加赞赏，又或者将原本英明的大王写的昏庸不堪。这也很正常，毕竟史官靠王家吃饭，不敢不从。但是黎民百姓谁关心你一个千里之外的大王什么想法？他们只会说，当初我奶奶那一辈的时候，世境可比现在要好的多又或者当初比现在惨的多……而这样的记录，也是最真实的记录，他们会口口代代的传下去，甚至说不定过了千年之后，他们还会告诉自己的子孙后代，当初那个什么年间，这边战火不断，我们的祖先就是如何如何……”
    说道这里，方正一摊手。
    “你能把他们怎么样？这种传承不会断绝，祖先的记忆和对过去的记录会一直延续下去，你们可以改史书，立碑设传，但是你们如何改变民间的说法？莫非还想要让他们都不张嘴说话，还是全部杀光？”
    “这……这是巧言舌辨！”
    之前那个文士此刻也是脸色发白。
    “这和我之前说的又有何关系？”
    “好吧，是扯的有点儿远了，那么就把话题拉回来，再说之前的话题。的确，现在信陵君大权在握，势力庞大。然而几百年后呢？那个时候信陵君还有这等风光吗？或者说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他？然而巴公子呢？”
    方正笑呵呵的拍了拍巴筹的肩膀。
    “他解决的是勾股术的难题，也就是说，只要巴公子将此解集合成书，发行成册，日后所有学习这方面知识的人，都会学习巴公子的勾股术之解，自然也就知道了巴公子的名字……除非这世间不再存在勾股一术，然而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
    这一次，终于再也没有人说话，甚至就连信陵君和龙羊君也沉吟起来，开始思考。他们一直以来都把眼界放在眼前的数年或者数十年，完全没有像方正这样，从数百年乃至千年之后来看世界的眼光。
    而眼下被方正这么一说，他们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确，乍一听方正的说很刺耳，但是并非不无道理，名门望族的确风光，但是要说覆灭也就是翻手之间的事情。可是要说以后整个世间不用三角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由生出一种感慨，自己辛辛苦苦，都不确定日后能否青史留名。而这个巴筹不声不响就预定了一个位置？
    这什么世道啊！
    这么一想，杯里的酒也不香了，眼前的美人也没心思看了，纷纷告辞离开，都回去怀疑人生去了。
    方正也丝毫没有搅了人家宴会的愧疚，笑呵呵的便打算拱手告辞，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纪大家居然直接跑了下来，拦在自己面前。
    “方公子所说之语真是让人茅塞顿开，如不嫌嫣然冒昧，不如留在这雅湖小筑，与嫣然秉烛夜谈如何？”
    第二千10章 逍遥宫
    换了其他女人，方正绝对认为这是留自己过夜享受的托语，然而纪大家不亏是纪大家，人家居然真的打算和自己秉烛夜谈……
    你看，这蜡烛都摆好了！
    “方公子的想法真是非常奇特，说的都是嫣然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很简单，只要你换个角度去看就行了。”
    方正倒也没有特别想要和纪嫣然发生点儿什么的意思，本来嘛，如果对方想要以身相许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她打算来个精神上的交流，方正也不在乎。
    换了其他人，方正或许会多少在意一下，但是纪嫣然这个人物虽然在寻秦记里算是一号女主角，不过事实上在整个历史上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即便方正给她说了什么，她也没办法改变历史。
    所以方正倒也不在意找人聊天说话。
    “换个角度看问题？”
    “没错，就像猫和老鼠一样。”
    方正喝了一口酒，笑嘻嘻的看着纪嫣然。
    “你看，从我们人的角度来看，猫抓老鼠天经地义，做的都是好事，因为老鼠偷吃粮食，祸害庄稼，传播疫病，基本上等于万恶之源，所以站在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老鼠最好全部死绝为妙。”
    “确是如此……那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纪嫣然这会儿也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求知的欲望，看着方正，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正在如饥似渴的学习知识一般。
    “当然没有，不过我刚才说的，只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我们换个角度，假如我们是猫呢？猫才不会在乎人类种粮食干嘛，也不会在乎人类的疫病，对于它们来说，捉老鼠就是一项娱乐活动，挺好玩的。”
    说道这里，方正呵呵一笑，摊开双手。
    “那么老鼠呢？对于老鼠来说，它们必然不可能理解人类花费力气种植庄稼作物的行为，它们只是本能的寻找食物来吃，你们人类花了多少力气来种植庄稼，对于老鼠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人家关心的，只是繁衍后代，存活下去而已。”
    “所以……听方公子这么说……这三方似乎都没有错？”
    “本来就没有。”
    方正摇了摇头。
    “纪大家请记住，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完全的邪恶之物，每个物种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的。比如人开山辟荒，种植作物。自然会对山林中出没的猛兽恐惧不安，然而对于山林猛兽来说，它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眼下忽然来了一群两脚兽要占它们的地盘，它们也有权反击不是？”
    “噗嗤……”
    听到这里，纪嫣然却是忍不住不由一笑。
    “两脚兽……方公子这比喻着实有趣。”
    “难道不是吗？”
    方正耸耸肩膀。
    “我们人类自认为自己有七情六欲，远超禽兽之流，但是在豺狼虎豹眼中，我们也不过就是退了毛的猿猴罢了，有何古怪？”
    面对方正这番奇谈怪论，纪嫣然的表情也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说也是美女，被人说成是退了毛的猴子……这还是第一次。
    “听方公子的说法，方公子是道家信徒吗？”
    “我并不是某一家的信徒。”
    方正摇了摇头。
    “民间有句话说的好，无论黑猫白猫，能够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同样，无论什么样的思想，不管是道儒法墨，只要能够让国家富强繁荣，人民安居乐业，便是好的。反过来，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任凭你嘴上再怎么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这里，纪嫣然美目闪动了几下，随后低下头去叹道。
    “却是如此，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得知这些想法是否真的合理。”
    “这种时候，就需要进行实验了。”
    “实验……？”
    “没错。”
    方正点了点头，对于古人来说，或许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但是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个问题并非难以解决。
    “正如纪大家所言，我们不能够确认哪一种方法真的对国家和民众好，但是这并不难看出结果。我们大可以先以一郡一县为基础，在其上实行新政，若是好就推广，若是不好就撤销。这样一来，即便进行改革，也不会动摇国本，更可以看出其中的问题所在。”
    “方公子真乃旷世奇才。”
    此刻纪嫣然看着方正的眼神又是一变，随后低下头去。
    “若是方公子肯辅助君主，这天下混战的局面必然会结束，为何方公子不愿插手呢？”
    “因为已经有人插手了，我这人生性懒惰，既然有人已经去做了，那么我自然就懒得再多此一举。”
    方正说的自然是项少龙，这段时间他到处闲逛，对于项少龙的事情也是听到了一些。无奈古代毕竟通讯不发达，信息的滞后性太强。不过即便如此，方正也已经得知了项少龙在赵国出名一事，看起来历史还是按照原本的方向发展的。
    纪嫣然虽然对此颇为在意，不过方正明显懒得多谈，双方很快就略过这个话题，而后，纪嫣然又对另外一件事产生了兴趣。
    “我听巴公子说，方公子在山间建造了一座学堂，专门用来教授知识传授文化？如不嫌弃，嫣然能否也一同前往？”
    “当然没问题，纪大家有此雅兴，方某当然是无任欢迎的。”
    对于纪嫣然提出的要求，方正自然也是点头答应，毕竟——能多骗一个是一个嘛。
    于是双方约定了时间后，第二天一早方正就告辞离开，顺便一提，在那之后巴筹又找到方正，说那天宴会后信陵君派人找到自己，表示愿意帮助自己出版那本勾股图解。
    对此方正也是内心暗笑，看来这信陵君也是有趣，居然打算用出版社这种方法来抱个大腿名垂青史。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巴筹虽然也算是名门望族之后，但毕竟家境一般，不像信陵君这般势力庞大，而信陵君为了完成把自己和巴筹捆绑在一起名垂千古这事，必然会下大力气推广这本《勾股图解》，这可比巴筹一本本上门推销要快的多，对于方正自己来说，也没有坏处。
    所以说，权力和学问也并非天然对立，眼下世道中人要么求财，要么求名。只要给出了合适的诱饵，那么剩下的显然就都不是问题了。
    在几天之后，纪嫣然处理完了手边的事情和方正汇合，随后众人一同离开大梁，前往了方正所说的“学堂”。
    方正选择的位置位于秦国与赵国的交界地区的秦国一边，一方面秦国毕竟是最终的胜利者，在这里显然更容易一些。另外一方面也容易让方正达成第二个目的，方正建造这个门派有两个主要目的，一个是怼佛教，另外一个就是怼匈奴。
    佛教现在还没影子，但是匈奴却是切切实实的麻烦，无论是秦国赵国还是日后的其他朝代，怼匈奴都是政治正确。对于方正来说，这也等于是给自家的弟子找了个提升经验值的地方。
    起码升级比别处方便容易多了。
    只要有老子在，五胡乱华你们是想都别想！
    在方正的带领下，马车渐渐驶入了一处深山老林之中，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田地和房屋，路过的人们看起来都很平和善良，这让纪嫣然看见这一幕也是不由的感慨起来。
    “嫣然从来没有想到，在这种边境苦寒之地，也有这种乐土。”
    “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乐土。”
    然而方正明显有不同的想法。
    “只有国家富强，不怕外敌侵犯，居民能够安居乐业才是乐土。然而，长久的安宁终将带来灭亡，我们如果不能够随时警惕外界的动向，迟早会出问题。在这里，匈奴的侵犯以及秦赵两国的战争，也是我们需要时时刻刻关心的问题……哦，到了。”
    一面说着，方正一面望向前方，而纪嫣然也好奇的探出头去，向着前方查看。
    而在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之后，她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峭壁，峭壁的中间有着仿佛被剑劈开一般的缝隙，按照方正的说法，这就是入口。而更让人诧异的，则是在这一线天的两侧，分别竖立着两尊巨大的雕像，它们身高足足有数十米，依山而建。
    两尊雕像都是身穿盔甲，手握长剑，看起来栩栩如生，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守卫一般。以至于就连纪嫣然和巴筹都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就在与此同时，马车也跟随着人群，缓缓穿过两尊巨大石像把守的大门，进入了其中。
    而里面的场景，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只见在山谷之内，纯白的楼阁此起彼伏，下方的涓涓细流汇入池塘，翠绿的草地与远处的花海交相辉映。让人感觉就好像是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到处都可以看见穿着白色长袍的孩子，他们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些人在操场上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呼喝练习拳法剑术，也有人三五成群，在廊桥或者庭院内背诵诗歌文字，更有人在山野间挥毫泼墨，看起来一派繁华平和的美景。
    就在与此同时，马车也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好了，巴公子，纪大家。”
    方正笑呵呵的做了个手势。
    “欢迎你们来到……逍遥宫。”
    第2011章 学园都市古代版
    纪嫣然和巴筹都听方正说过关于他的“学堂”的介绍，但即便如此，两人最多想象的也就是类似一个大家族般的家庭院落。
    然而眼下……这根本就是一座城池！！
    “这里的住民基本上都是因为战乱逃难到这里来的，他们现在都在这里居住。幼年的孩童都在这里上学，学习各种知识，我们有排了课表，一日从早到晚他们都要学习某些课程，其他时间看情况可以组成结社……”
    方正也是陪着两人一边走一边介绍起来。事实上，方正这基本就是移植了一个学园都市古代版，课程表他也是基本参照现代学校，除了基础知识之外，学生们还可以组成社团，学习关于天文地理医学音乐等知识爱好。
    而授业的人自然都是方正从各处请来的，除了像巴筹这样的学士之外，还有一些是方正从各个官院买回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