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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君 第25节

      他静默地一下一下擦拭着早已被擦拭干净的手,在林怀庚和刘璋以为他什么也不会再说时,声线极平淡地道:“没有喜欢。”
    不会喜欢那样一个慕富嫌贫、心机深沉的女子。
    纵使现在还喜欢,给他时间,也一定能放下。
    ~
    柳渔这几日往集贤斋又去过两回,一次是取绣样,一次是还绣样。
    不得不说,集贤斋这位少东家陈昇,要拿下来约莫是要比陆承骁容易许多,至少,第二次见就自报家门了。
    柳渔甚至反思,若非她一开始就挑了陆承骁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如今时间上或许不会这般紧张被动。
    因着前番在陆承骁那里吃到的教训,又误了许多时间,柳渔这一回不敢再托大,把林九娘荐的另三个人选对比了一番,剔除了年近五旬和品性有瑕的那一个,把另一个原配病亡的鳏夫也放进了自己的攻略目标里,继室虽不好做,也强过皮肉场里打熬千千万万。
    此人姓李,据林九娘说这位李爷今年二十八,原配体弱,生了小儿子后身子就一直不好,之后也请医延药的将养着,还是没熬几年就去了,这位李爷为前妻守了三年,家里老人今年正有为他再娶的打算。
    其人相貌端正,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李家倒没有在长丰镇开什么铺子,却是置办了几个田庄,平素靠的是几个田庄的产出,瞧着不显,其实家中也颇殷实,是以也是今年镇上几个媒婆手里的香饽饽。
    柳渔也往李宅附近转了几回,只可惜,她试了几天也没找到能与这位李爷照面的机会,在左近找了个小孩儿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一回,听说是外出未归。
    柳渔心不在焉打着络子,心里默默寻思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文氏今儿是与柳渔一处做活计的,柳渔打络子,她则习练柳渔教授的针法。
    她素日里对这刺绣最是上心,今天却有些走神,时不时的拿眼觑柳渔,她做得隐秘,柳渔又有心事,一时竟是未觉。
    要说文氏,从前待这继小姑子也只是面子情,然而这些时日跟着柳渔学刺绣,却也渐渐有了转变。
    柳渔为了替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是拿捏着进度教文氏的,可文氏不知道柳渔有重活一回这样的际遇,自然不知刺绣原是柳渔上辈子就习得了的。在柳渔看来放慢了许多进度拖时间的教授,在文氏看来已经是极快了。
    偷师学艺哪里是件容易事,文氏把柳渔的天分一并算上,自己综合估了估,再一对比柳渔教她的速度,得出来的结论是这个继小姑子太实心眼儿了,对她这个嫂子真真是做到了毫无保留,学多少就教她多少,都不带一点儿藏私的。
    文氏自问自己要是有这么一门手艺的话,是绝不舍得这么大方教出去的,吃饭的手艺,可不得拿捏得死死的。
    老爷子和林氏打的什么主意文氏心里门清,老爷子的想法且不说,应该是指望她教,林氏恐怕盯上的是柳渔,文氏心里只笑林氏蠢,柳渔这年岁了,又生得这样貌美,不定哪天就嫁别人家去了,有什么比自己现学到的强。
    至于说柳渔嫁出去后,还能让老爷子强按头,压着她去教,她当然会教,可她教的别人懂不懂那就两说了。
    正因自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对教授自己毫不藏私的柳渔,文氏才越发感念她的好。
    正是午后,文氏瞧着四下无人,悄悄把凳子拉近靠向柳渔,压低声音问道:“大妹妹,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柳渔心一凛,面上还是一脸懵懂,以疑惑的眼神回望文氏,微微摇了摇头,学文氏一样,把声音放低,问:“三嫂指什么?”
    文氏见她还无知无觉的,有些可怜小姑娘在这家里也挺不容易,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太对。”
    想提醒柳渔小心着些,总觉得好像是和柳渔有些关系的,又没凭没据,自己都没弄清楚,也不知从何说起,文氏想了想,道:“今天早晨,你前脚出门,我瞧大嫂后脚就悄摸着跟了出去,要不是她娘家村子里嫁过来的那小媳妇正好来找她,我瞧她像是想跟着你出去的样子。”
    文氏一边说,一边观察柳渔神色,她自己是不明就里,也想瞧瞧柳渔知不知道些什么。
    柳渔心下一紧,知道伍氏恐怕是提防她察觉了他们意图,怀疑她天天往镇上去的动机了,想跟着去看究竟。
    看来最近得加小心了。
    心下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表现得就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乍听这消息一脸茫然的模样。
    文氏见她这样,就知她比自己还不如了,也不试探了,提点道:“我虽不知她想干嘛,却总觉得不是好事,大妹妹你教我刺绣,我也不能没良心,和你通个气,你自己要注意些才好。”
    几个妯娌一屋里过活,文氏最是清楚,这家里论心眼儿,没人多得过伍氏,那就不是个善茬。
    柳渔教文氏绣活原是替自己争取筹码和出行自由的,却不想意外收获了文氏一点善意,虽对柳家人印象极不好,文氏今日这份心意柳渔还是领受的,点头道:“多谢三嫂,我省得了。”
    见柳渔承她的好,文氏这心里就舒坦了,今儿这话没白递。
    柳渔也没事人一般,仿佛确实不知伍氏的行为有哪里不妥,文氏也尽心了,姑嫂俩个继续做活不提。
    直到日头西沉,天色渐暗,文氏收了针线回自己房里,房里只剩了柳渔一人,她才颓然放下手里的络子,残阳把窗外照得橙红一片,柳渔却瞧不见光明,只觉哪里都藏着大张的兽口,踏错一步,便要被吞噬,又一次陷进万劫不复之境。
    ~
    安宜县里,上午才与陆承骁别过的林怀庚,也在斜阳夕照时踏进了陆丰布铺,找陆承骁。
    甫一照面,他两眼放光:“承骁,今天上午你说的事,我有点想法,你帮我参详参详。”说罢就要拉着陆承骁往外走。
    被一旁的的陆洵叫住,笑道:“怀庚,晚饭的点儿,这都登门了,什么大事也先搁一搁,留下来吃个便饭。以往承骁不在家里也不见你上门,这来了两趟了,没有不留个饭的道理,要真有话现在就想说啊,你跟承骁后院说去。”
    林怀庚这才想到还没同陆承骁家里人打过招呼,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笑着一一与几人作揖:“我想到点事,兴奋过头了,失了礼数,陆伯伯、陆大哥、陆二哥莫怪。”
    陆洵笑呵呵的,说:“作这生分模样干什么,家里备了些好菜,晚上就留这吃饭。”
    一锤定音。
    陆承骁也相邀,林怀庚小时候就没少蹭陆家的饭,这时也不客气,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陆伯伯招待了。”
    两人也不出去了,铺子里此时不忙,用不着陆承骁,一同进了后院,陆承骁引他往花厅坐下,一边替他泡茶,一边问道:“什么事这么激动。”
    原来早上陆承骁说了那番话后,林怀庚就上了心,回了镖局就一直琢磨这事,这不刚有点眉目了,来找陆承骁,此时听得他问,就把自己想法一一说来。
    “你说我镖局这份工先做着,趁着在县城的便利,不用出工时,把家里的营生复刻到安宜县如何?”林怀庚家里是做熟肉生意的,林怀庚娘有一手好手艺,在家里做些熟鸡、鸭、鹅、肚、肺、鸡杂等吃食,就在长丰镇一家铺子外侧墙边,同房主租下位置来,自家搭了个摊棚,年复一年这么经营了下来。
    林怀庚两眼冒光,道:“手艺我家是现有的,就连备货也是家里每天都要做的,顺手带出来就成,我都不需要额外的投入,这些东西在长丰镇能赚得银钱,想必在安宜县也不会没有路子,我挑个担子试卖卖,要是真有做头,再把镖局这工给辞了,这个熟肉摊子在长丰镇能养得我家一大家子,放到安宜县来,安知不是个能养家糊口的营生呢?真叫我做成,我姨母到时必定再没什么不乐意的了。”
    陆承骁把一盏热茶奉到他面前,笑道:“是个好主意,操办起来也便宜,很可以一试。”
    从前三人一处玩时,林怀庚和刘璋向来是以陆承骁为首的,习惯了凡事听他的主意,陆承骁不在镇里这几年还好,他这一回来,林怀庚就又将他作了准星,此时听陆承骁也说好,一颗心就落定了下来,一脸笑模样地接了陆承骁递过来的茶,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未来。
    陆洵打外边进来,在院子里就把林怀庚的话听了一耳朵,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笑道:“怀庚长进了,不过这与你姨母怎么牵扯上了?”
    说着人已进了花厅。
    问话的是陆洵,这里也没有外人,林怀庚倒不扭捏,把事情囫囵和陆洵说了说,言语间也极有分寸,不中听的是一句没有,只说自己有意中人了,就想赚份家业,好上门求亲去。
    这话听得陆洵心情是格外的好,期间瞧了陆承骁好几眼,陆承骁一看就懂,他和林怀庚一般年纪嘛。
    他无奈地低头饮茶,直接避开老父亲关怀。
    这一点不妨碍陆洵的好心情,倒没和陆承骁说什么,而是细问起了林怀庚的打算,比如东西在哪售卖,目标群体是哪些,可有注意过竞争商家等等。
    又指出的一个问题,长丰镇离安宜县太远,每天的熟食怎么带过来,夏天天热了又是不是好存放,会不会坏在路上。
    果真是积年经商的行家里手,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说话间周氏来唤开晚饭了,因家中有男客,周氏索性和帮工的婆子在灶间另开了一小桌。
    陆洵请了林怀庚一道去了饭厅,拉了林怀庚就在他边上坐着,陆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索性边吃边聊了起来,又有陆家兄弟也参与进来,饭桌上一时谈得热闹,推杯换盏,戌正方歇。
    陆承骁索性留林怀庚再搭个铺子了。
    林怀庚今天可没醉,不好意思再占了床,自己抱了昨夜用过的铺盖打了地铺,把床还给了陆承骁。
    陆承骁也无所谓,洗漱后各自躺下,林怀庚还畅想了会儿他的事业和未来,酒劲儿上来了,渐渐有了困意,睡前迷迷糊糊的觉着陆承骁今儿似乎格外的沉默,只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就过了,很快沉沉睡去。
    陆承骁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哪怕他也小饮了几杯。
    他满脑子全是柳渔,从相识起的种种,酸甜苦痛全咀嚼了个遍。一时是初见的美好,一时是重逢的欣悦;一时是柳渔的心机、欺骗,每一桩都搅得他心乱如麻。
    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合上眼,心思却自己飞驰着,想柳渔会怎么与陈昇相识、又如何相处。只把自己和柳渔的种种,都换成陈昇去代入,一颗心就油煎一般,再定不下来。
    翻来覆去至夜半,好不容易睡着了,竟做起梦来。
    梦里是和柳渔初遇时的情景,柳渔整个人撞进他怀里,然而视线一转,他才发现,哪里是撞进他怀里,撞进的分明是陈昇那厮怀里。
    陆承骁一下子气醒,发现身周一片黑暗,只有窗纸处透进来一抹厚重得与昏黑无异的微茫晨光,才知是梦。
    然而理智知道这是梦,心里却管不住自己不乱想,柳渔对他会这样,对陈昇难道就不会吗?这一下真是坐卧不宁了。
    林怀庚在镖局养成的习惯,觉浅,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问:“是不是我在这让你不习惯,睡不好啊。”
    “没有的事,你睡你的。”
    陆承骁心烦意乱,心里还是窝着一团火,又想到山里那回……她,对陈昇也会这样?
    陆承骁说不清心里那团暴躁非常左冲右突的火气从哪儿生出来的,反正是一刻也坐不住了,掀被就下了床,利落的套上了衣服就向外行去。
    林怀庚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一看,见本应该睡觉的人大半夜的衣着整齐要出去,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哎,你这大半夜去哪?”
    陆承骁头也没回,“回镇里,回头你跟我爹说一声。“
    话音落,已经取了挂在墙上的马鞭开门出去了。
    林怀庚急得一下跳了起来,鞋没套稳就追:“陆承骁你疯了,天还没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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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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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却不过同窗秦耀盛情相邀,随一众同窗同往书院山脚下秦耀家中为客,遇见那灵秀得根本不像是这篷门寒户里该出现的女子,遇见了让他此后多年煎熬磨折的求而不得。
    他听秦耀称她五妹。
    裴寂不知,寒门贫户,被称为妹妹的未必是亲妹妹,还可能是“童养媳”。
    就因为二十两药钱,她就成了秦家人默认的秦耀准未婚妻?
    裴寂一把折断手中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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