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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

      医生推开门,一只玻璃杯飞了过来,砸在门上,又落在地上“砰——”碎个彻底。
    梅枫低吼:“梅森!”
    其他人根本不敢说话,沉默地跟在医生后面进门,低头干自己的事情。
    “滚出去!都出去!”梅森如一受伤的野兽拒绝他人的靠近。手往旁边胡乱抓去,奈何身边的东西已经被他砸了个干净,手扑了个空。
    “你给我闭嘴!”梅枫冷冽地开口。
    医生使了个眼神,两个男医生上前把他钳制住。身后的护士将消毒的钳子递给医生。
    医生也不说话,手脚麻利地剪开纱布、查看伤势、换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梅森也从一开始的挣扎,最终偃旗息鼓。
    英俊的脸有些苍白,头发被剃成了寸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周身散发出旁人勿近的气息。紧蹙的眉峰下一双眼睛呆滞无神,没有聚焦点——原来是个盲人。
    来看望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了,哪一个不是叹息一句“可惜”。
    是啊,梅家那么骄傲的小公子,风光无限,曾经要星星不会给月亮的人,就这么在车祸中失明了,往后余生都是一个瞎子了,谁不可惜。
    看热闹的、可怜的、同情的……梅森在醒来的两个月里已经听到了太多太多的声音。
    别人的遗憾压在了他的身上,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被压垮了,爆发了,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只要有人进那间门,就会被他用东西砸出来。
    原本脾气顶好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变得暴躁,爱摔东西。
    家人怕他自残,把很多东西都收了,豪华的VIP房看起来十分简陋,连柜子都没有。一是被梅森砸了,二是怕绊到他的脚。
    房间变得很静,医生们已经出去了。梅枫看着弟弟额头的疤,于心不忍,刚刚是不是对他太凶了?
    “伤口有没有很痒?头还疼吗?”他关心地问。
    车祸很严重,一半的车身都被撞没了,当时送进医院梅森全身是伤,昏迷了一个多月,本以为要成植物人躺床上一辈子,结果又奇迹般地醒了。
    虽然失明,但是对家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毕竟,比起失去一个儿子的痛苦来说,这是可以接受的。
    梅森低着头,不说话。
    梅枫也不介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你现在好好养伤,不用操心其他。”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长的假……”梅枫开玩笑,“我还羡慕你小子有这么清闲的生活呢。”
    梅枫长得和梅森不太像,哥哥像爸爸,弟弟像妈妈,但是笑起来眼睛的轮廓如出一辙。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梅枫只有对家人才会流露出冷酷以外的感情。
    就像现在,那双眼睛带着笑意,温和地看着面前的梅森。
    此刻唠唠叨叨的样子说出去谁相信这还是那个端博集团的掌门人?
    梅枫将床下的
    “妈妈说给你炖了点鸡汤,晚上给你带来。”梅枫单手将被子抱在腋下,上面沾了血迹,是刚刚梅森崩裂伤口染在上面的,“对了,小何家里有点急事,请了叁天假,等会我重新安排人来照顾你。”
    小何是一直以来照顾他的护工。
    “不用。”
    梅森终于开了口。
    “……”“我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我只是瞎了,不是手脚断了。”梅森开口就是一股自嘲味。
    如果一生都要让别人照顾,那活着有什么意义。
    梅枫只能安慰说:“好好养伤,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会好起来的。”
    “……”
    无意外,又是空气的回答。
    在梅枫踏出病房的最后一步时,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谷音回来了,要见吗?”
    “不见。”
    意料之中的答案。
    房间重新回到了安静,窗户被关上,病房太闷太压抑。
    梅森用手在眼前晃一晃,什么都没有。慢慢摸索着下床,用手指摸索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的那一刻,风轻柔地划过脸庞。
    闭眼感受,深深地呼吸空气。
    他慢吞吞地摸着墙壁走,手缓慢地摸索,如象牙般雕刻且骨节分明,散发类似阳光味道的手,却伤痕累累。
    车祸给予伤疤,而新伤是手摸到了尖锐和磕碰所致。
    指腹长出了茧子保护他。
    梅森总在旁人离去后练习黑暗的新生活。天之骄子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生活无法自理的人。
    室内有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哆咪趴在地上看到主人要走,起身要去引导。却被轻轻呵了一句:“走开——”
    哆咪委屈地呜咽一声,又趴回原地。
    感觉到湿热的狗舌头离开他,梅森放开了把手,慢慢走进浴室。
    浴缸里放满了水,流水的声音也越来越满,越来越近,很快就已经溢出在地。梅森像没听到似的,一直开着水,最后和衣踏入浴缸,沉了进去……
    门被刨得哐哐响,越来越急促,意识越来越渺淡……
    哆咪汪汪叫了几声,刨开门的一瞬间,梅森从浴缸里冒了出来。
    脸被大舌头舔了又舔,他摸着拉布拉多的方脑袋,轻轻说:“好了,我就想洗个澡。”
    哆咪扑在他身上,不停地扭动,尾巴在他腿上打来打去。
    “不许告状!”梅森警告它。
    “汪!嗷呜呜~”
    “听到没有?”
    “嗷呜呜~”
    “听懂了是吧,很好。”
    男子靠在浴缸边缘,将狗抱在怀里,头发上湿漉漉的水汽,此刻温馨得像一幅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