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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金枝(美食) 第190节

      对没有任何回应,季崇言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若是什么人都能不消他说完就能给出回应,那他早就知己遍天下了。
    “不过江南道离长安远的很,便是个吉地那似乎与天子也毫不相干,只能为民间百姓所用。”季崇言说到这里,突地笑了笑,而后动了动手里的缰绳转头对的卢道,“走吧!天亮之前赶到宝陵!”
    晚上姜老夫人闹了一场,隔日一大早,方知慧就过来了。
    “好不容易把那老太太送进去,这还没关几天呢,怎么又放出来了呢?”方知慧一见姜韶颜便开口抱怨了起来,“姜二夫人的大义灭亲不行啊!”
    昨儿宝陵城里不少百姓都看到了这一幕祖孙温情,这话传到方知慧耳朵里时,她险些没吓的跳了起来。
    祖孙温情?开什么玩笑?姜四同姜老夫人要祖孙温情那才是见了鬼了。
    对此,姜韶颜只是笑了笑,一边对着一大篮子的萝卜挑挑拣拣,一边道:“那对主仆人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姜二夫人的大义灭亲自然失败了。”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口说无凭。
    这话好似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方知慧闻言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低头看着姜韶颜在认真挑萝卜,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问她:“你在做什么?是准备下厨做萝卜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一边挑着手里的萝卜一边道:“我在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况且,这跟挑萝卜有什么关系?方知慧有些发怔。同姜四在一起说话总让她有种自己脑袋瓜子欠缺的有些厉害的感觉。
    “等到午时,他要是不来,我就去找他。”女孩子如同挑西瓜一般抱起一个圆滚滚的萝卜站了起来,远远便看到从门口急急跑过来一脸欢喜之色的香梨。
    香梨一边跑一边高兴的嚷道:“小姐,世子来啦!”
    世子?方知慧怔了怔,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姜韶颜,动了动唇,默了默,道:“你二人感情还挺好啊,不是你去找他,就是他来找你!”
    就知道那季世子没来由的七夕那日特地从晏城跑回来找姜四就不正常。
    就算要找姜四,别的什么日子不行?偏要挑七夕这等日子?那一日这季世子一来宝陵就带着姜四出去了,把她这个巾帼同香梨他们丢在了家里。
    这季世子又不是傻子,七夕特意跑来陪一个女子过节,难道不怕误会不成!除非他要的就是这样的误会!
    没成想这季世子的长相瞧着不大靠谱的样子,做事倒还挺靠谱的嘛,尤其这眼光……跟她一样的好,真是不错!
    方知慧这般越想越是不住点头,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女孩子的身上,想着女孩子的身旁站了个季世子。这瞧起来……呃,反正她觉得挺登对的。觉得不登对的都是眼睛不好使。
    女孩子闻言却只是略略一怔,似是有些诧异,不过旋即便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要乱说!”
    季崇言过来当然是有正事,而且还是同她眼下在做的这件事有关。
    转到大堂前的主道之上便已经能看到季崇言了。
    赶了一夜的路,眉眼间到底多了几分倦意,往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微凌乱,不过放在季崇言的身上却反而让他更多了几分肆意风流之感。
    姜韶颜听着身后的方知慧不住地感慨赞赏道:“这季世子的长相真是没得挑,难怪杨仙芝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也一眼瞧中了。”
    跟在方知慧身后的烟花周闻言沉默了一刻,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词来反驳:毕竟这位的长相真是怎么都不能说长的有些错了。
    是以顿了半晌,烟花周提醒她道:“长的再好看人家也名草有主,不要乱看了!”
    她就随便看看怎么了?方知慧瞪了一眼烟花周,脚下却停了下来,没有再跟过去了。
    这季世子好看是好看,却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也只姜四站在他身旁能镇定自若了。
    “世子!”姜韶颜看向起身的季崇言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顿了顿便开口道,”你如此一路赶来……可是为近些时日闹到江南道都府的姜家旧事而来?”
    便知道瞒不过她!季崇言眼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笑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那对主仆。”
    只说了这四个字,女孩子的唇角便微微翘起,接话道:“明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们应当会找人一直盯着他们,对不对?”
    这也是她没有插手那对主仆的原因,这样一眼便瞧得出问题的人,林彦和季崇言若是问完就放手不管了,那这玉面判官可以提前致仕了。
    听着女孩子的话,季崇言眼里笑意加深,点了点头,顿了顿,又对女孩子说道:“不过也因着那对主仆,我发现了一些江南道的旧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 抽丝
    “木易和喜子这一对主仆同一般的江南道百姓相比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两样。”季崇言说道,“不过我和林彦查到二十年前这对主仆背后似乎与一件百年前的旧事有关。”
    “江南道风水宝地不少,大靖文帝时的太史令陈让在江南道发现了一个风水宝地,觉得风水绝佳,遂改名九龙岭,说是出天子明君的吉地。不过江南道相距大靖都城长安路途遥远,这风水宝地天子想用也用不得,于是太史令陈让派出了同师门的师弟陈先来江南道这里开了个江南道太史府。”
    “陈先在江南道太史府做了什么,正史与市面上的卷宗野史之类的都没有提及,只知道没过多久大靖朝廷便撤销了江南道太史府,”季崇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事发突然,就算查一时半刻动用的人手也是不够的,更何况那都是百年前的旧事了,所以他查到的不多,“只是虽然撤销了江南道太史府,被派来的陈让师弟陈先却没有回京,而且之后也再没有什么消息了。”
    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陈先若是出事,师兄弟情深的陈让必然会有所反应,可事实是没有。之后事关陈先这个人的一切记载便都在大靖史官笔下消失了,就似是凭空不见了一般。
    “这之后江南道九龙岭一代便建了几个道观,有百姓曾言在道观中看到过陈先,还有人说这些道观的第一代观主都是陈先的弟子。”百年前的事相距甚远,卷宗也不详,说起来就多了几分道听途说的意味。
    总之看着好似就是朝廷彻底放弃了这个地方,倒是几个道观借助风水吉地在这里驻扎了下来。
    而后一晃便从百年前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最乱的那几年,江南道一代有几个百姓曾经上书江南道都府想自立一个圣道教的教派,不过兵荒马乱的,彼时江南道都府的官员根本没有理会那些百姓。”季崇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对姜韶颜说起了那对主仆,“木易和喜子那一对主仆宅子所在之处名唤七修坊,如今已是一片平地,不过当年那几个妄图自立教派的百姓户籍所在地就是七修坊。”
    金陵府被付之一炬,但只要存在过的未必就查不到。
    这些是林彦自江南道都府里那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前朝卷宗中找到的,也是目前为数不多查到的线索了。
    百姓自立教派这种事……虽说有些一言难尽,却不是没有的。不过多数都是小打小闹甚至被朝廷派人镇压了,如佛、道这等传承下去的教派还当真不多见。
    “这个圣道教是做什么用的?”姜韶颜问道。
    “说是自称道教正宗什么的。”季崇言想起那个江南道都府的老官吏说起此事时一言难尽的表情,“世子,这一看便是那些百姓听大街上的老骗子吹牛,又或者是看了几本神仙妖怪的话本子魔怔了,无凭无据搞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教。又是天下正乱的时候,林少卿,季世子,你们说说那个时候哪能让他们添乱?”
    这倒不是他们推脱,换了任何一个都府都不会理会的。
    当然就这么放任他们回去也是不行的,待这群百姓离开之后,江南道都府责令金陵地方官员盯着这些人以免他们闹事,不过他们没有“死心不改”,而是老老实实的听话了,之后便没有再理会了。
    所以木易和喜子这一对主仆竟是同这个曾经想要自立的圣道教有关?
    姜韶颜听到这里,倒是从中感慨起了另外一件:“能从江南道都府的库房里,那些堆砌成海一般的前朝卷宗里找到这些,林少卿倒是好记性。”
    这位玉面判官至少从她所见而言确实是名副其实,有几分本事的。
    至于季崇言找到了木易和喜子这一对主仆同这个还没来得及诞生便被都府打回去的圣道教有关的线索之后为什么要急着来找姜韶颜……
    “太史令陈让是风水大师这一点世人皆知,他师弟陈先也在太史局任职这一点也不奇怪。”季崇言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目光撞进了女孩子的眼中,女孩子的瞳孔黑白分明,神情专注,认真的听他所言,“陈先比起陈让来不论名望还是其他都低调的多,不过据我所知,他在太史局时是为当时的文帝制丹药的。”
    制丹药的太史局官员?见女孩子挑了挑眉,面露古怪之色后,季崇言却笑了,他道:“我原先想的与你一样,觉得这陈先同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道士一个样,也就是靠着一张嘴唬住的文帝。”
    自古以来沉迷炼丹的帝王不在少数,多文帝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会少。
    “不过这个陈先同一般的骗子道士不一样,他的丹药据说当时太医署太医都啧啧称奇,有不信邪的太医剖开丹药研究了一番,发现其内药草确实符合药性原理,而且这丹方,或者可以说是药方开的极为高超。”季崇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女孩子闻言,笑了笑,了然道:“这个陈先于医术上怕是有几分造诣。”
    不错,陈先于医术之上的手段想必很是厉害,一个这么厉害的精通医术的,不是招摇撞骗,而是确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太史局官员去了江南道都府之后便从史书上消失了?
    这显然有些不对劲。不过这些到底太过久远,并没有查到缘由。倒是另外一件事要告诉面前的女孩子:“姜四小姐,你可知道当时建立一年便消失的江南道太史府在什么地方吗?”
    女孩子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已然明白过来了:“九龙岭毗邻金陵,且金陵也是江南道名城,这江南道太史府建在金陵既方便陈先等人入城做事又方便陈先等人探查九龙岭,可谓一举多得的好事。再加上先前你特意提及的木易和喜子主仆所在的七修坊,我想这昙花一现的江南道太史府的旧址应当就在七修坊。”
    她不知道百年前的江南道与如今有多大改变,也不知道当时的局势如何,只是陈先等人既然与太史局有关,再加上师兄陈让是风水大师,因此也当在风水上有些讲究。
    江公那些包罗万象的藏书里就有不少同风水有关,她看了并懂了个皮毛。七修坊的位置在金陵城以东,万物日出东升,是好的开始,再加上藏山落水,确实是个不错的风水宝地。
    所以,陈先把江南道太史府建在七修坊的位置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听着女孩子脱口而出的话,季崇言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赞许:“那个太史府确实就在七修坊,再加上二十年前那几个百姓还要自建教派圣道教什么的,两者之间虽隔了数十年,却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如果这两者之间存在巧合的话,陈先是个不“招摇撞骗”有几分真才实学的炼丹大师,与此有关的木易和喜子却牵扯到了姜家,这般一想,季崇言自觉这一趟非跑不可。
    “那对主仆与陈先有个这样的旧,又无缘无故给姜家送了万两白银,况且据那位姜二夫人所言,那时候正是姜老夫人缺钱的时候,”虽然他觉得这等缺钱的理由有些叫人无话可说,可不得不说,这世上确实是有姜老夫人这等人的,“这一切实在太巧,叫人不得不怀疑……”
    “怀疑他们同姜老夫人达成了什么约定,譬如在我娘生产时下手是不是?”女孩子收了脸上的笑,神情平静的看向季崇言。
    季崇言盯着女孩子面上的神情认真看了半晌,见女孩子只是没了脸上的笑,神情还算平静才点了下头。
    姜老夫人这样一个深闺妇人有什么值得这对主仆如此大费周章的?联想彼时已经怀孕了的姜四小姐的生母,同林彦一道见多了人世复杂的案子,以至于他立刻想到了这个推测,这才连夜赶来了。
    虽然姜四小姐的生母为什么会被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暗害尚且不知,不过既然此事事关她生母,他自是知道了就该过来告诉她。
    “多谢季世子告诉我这些,这些我也已然开始怀疑了,不过我怀疑却是因为姜二夫人的话。”姜韶颜解释道。
    季崇言闻言犹豫了片刻之后,再次看向女孩子,道:“你母亲的身份似乎与这些事并不相干。”至少他眼下查不到什么。
    要挖一件多年前的旧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韶颜垂眸,目光落到了地上,季崇言的脚下是他的影子,修长纤细,与此相对的是距离他身旁不远处的另一道影子,胖乎乎的似座小山一般,那是她的影子。
    她身上的毒是自胎里带出来的,那身上的毒自也是从姜大夫人身上来的。
    所以,于她而言,这不是怀疑,是几乎可以肯定的事实。
    想到留在西苑里的姜老夫人,姜韶颜沉了沉眉:姜老夫人既然甘愿做人的棋子,那她也不介意拿来用一用。
    不过要引得那些人出现,也得姜老夫人当真知道些什么才行。
    看着女孩子沉眉不语,季崇言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知道了这些,这个女孩子没有哭也没有喊,依旧静静的样子。是会害怕还是隐忍下来故作不知情,又或者静静蛰伏,等着有朝一日的反手一击?
    正想着,那厢沉默的女孩子开口了,:“我母亲的身份确实与此不相干,不过我外祖母听闻出自江南道。”
    具体出自哪里却是不知,不过听闻其身份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民女。
    问题并不在一个寻常民女的身上,或许是在江南道身上。
    季崇言想了想,开口道:“陈先是个精通医术的炼丹道士,百年前他来了一趟江南道,自此在大靖史中失踪了,不过九龙岭上却多出了不少的道观,直至如今仍在。”
    “九龙岭上道观不少,多几个精通医术的也不足为奇。”季崇言说到这里,神情微凛,看向抬头向他看来的女孩子,说道,“况且一个号称出明君天子的风水宝地就这般为民间所用确实有些浪费了。”
    这话的意思简直昭然若揭!姜韶颜有些意外的看向季崇言:他这个想法委实大胆,她自现代社会而来,没有君臣天子的想法,是以有一些在时人“离经叛道”的古怪想法不足为奇,可季崇言这样“简在帝心”的天子宠臣居然也是这样的想法……于生在长在大周的人而言,倒是一个异类了。
    不过于她这个芯子里自现世来的“异类”而言,眼前这个“异类”倒是更似同类。
    所以,对于季崇言的意思,她几乎一瞬便明白过来了。
    “你是说当年极有可能是陈先由明转暗,所谓的江南道太史府暗地里其实一直存在?”女孩子看向季崇言。
    季崇言听罢眼里多了几丝笑意,反问她:“你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吗?”
    “有这个可能。”沉默了片刻之后,女孩子定定的看着他,顿了半晌之后,又道,“而且这个可能或许还有证据支撑。我在姑苏库房里看到过一卷锁了的匣子,里头是一沓通缉的却未张贴的画像,画像中人大多眉目方正,而且据画像旁注释的身长体型来看大多高大威猛,似是……”
    “出身军伍。”季崇言一瞬便明白了她的话,接话道,“是哪个衙门发下来的?”
    “兵部。”姜韶颜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张贴。”
    “兵部发下来的通缉令的话,那这些画像中的人有两种可能,”季崇言说道,赵家祖上数代从军,即便他并未入军伍,可对军中之事还是远比一般人熟悉的,“要么是逃兵,不过兵部对逃兵一向手段严厉,这般发而不贴的温和手段可谓罕见,所以我倾向于第二种。”
    至于第二种……
    “他们在执行密令。兵部一开始不知晓,发了通缉令,待知晓之后被上头压了下来,自此之后,双方谁也不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