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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璋 第93节

      戚三正看到一处胡人杂耍,正在酣乐之际,被这冷不防的一句吓得手上一抖,回了好一会儿神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便放下车帘,调侃道:“大郎,打探人家小娘子的行踪,这不好吧!”
    不想他脸皮甚厚,笑声传进来,“那是你将来的嫂夫人,为兄还问不得了?”
    戚三吐吐舌头,“人家可是跟太子一伙的,大郎你总害东宫,还指望她嫁给你,我要是楚九娘,早就与大郎断绝往来了,我瞧着常与她一块儿玩耍那个左八郎便很不错,长得也好看,出手还阔绰呢,上回我瞧他买茶,出手就是一锭黄金,都不叫找补的……”
    他正说着,一锭黄金便从车外掷进了他怀中。
    他忙嬉笑道:“不过他比起大郎你来,还是差得远了,昨日他们去城外北山踏青,他连个纸鸢都舍不得买,还是上回那个公主给楚九娘买了一个,不过她又不爱玩,敷衍几下就跟她表兄看斗蛐蛐去了,气得那个公主跟她闹脾气……”
    方晏久未见她,听着戚三描述,心中思慕又重起来,却记着长生观里的事,一时气她对自己无情,一时又觉得自己也无情。
    只如此想来,倒令他发笑,两个无情人,活该凑做一对,正好互相折磨。
    不觉间,这架破陋的驴车便从楚府门前缓缓驶了过去,方晏借着面上这假皮,毫不遮掩地向内探视着,看到门口几架车马,猜测她或又是要出门玩耍,心中竟是隐隐泛了点酸意。
    顾妙娘初下马车,正见到一个面黑貌寝的青年人怪模怪样地看着她的马车,一转头便张大眼睛瞪了回去。
    方晏一见是她,心头那点涩意好歹减了些,收回视线方去了。
    而顾妙娘一等见到楚姜,便抱怨道:“长安怎么出些怪人,我刚在你家门口落脚呢,就有个丑郎君瞧着我,那样子,活像是我从他碗里抢了饭吃。”
    楚姜失笑,“怕是见十一姨华贵美丽异常,忍不住多望了几眼,慕美之心,哪里就怪了?”
    顾妙娘被她这一说,倒与高兴起来,短叙了几句,又带着她与楚衿去看自己带来的新鲜玩意儿。
    夜里楚姜刚沐浴罢,她窗外一株梨树开得正好,夜中无风,犹有香气拂窗。
    采采收拾起湿衣,正要开窗,看到有几瓣梨花落在窗棂上,捡了去与楚姜笑谈。
    “今日十一娘说她养了一盆花在屋子里,能控制花期,落进来这几瓣太淡了,女郎,不若我们也在屋里养一株梨树?等到了冬日里,催着它开花。”
    楚姜失笑,捏着那几瓣来到窗前,“我可不爱侍弄,你要养了,可不许叫我帮忙。”
    她说罢,借着月色望向那株梨树,忽见伸来的一枝上有一点绯色,压过枝条一见,正是一支玛瑙翠玉簪。
    采采瞬间便猜到是谁所系,调笑道:“簪子到了,人却未来,莫不是徒惹女郎相思?”
    楚姜握着簪子,将枝条放回去,任其掸落花瓣,笑喃道:“他这是怕来了,我又给他下药呢!”
    作者有话说:
    1相风铜乌:铜质乌形的候风仪,可指示风向。
    2《观象玩占》:是一本研究占卜星相的著作。
    3“有星孛入于北斗”这句史书里记载是凶兆,箕星是二十八宿之一,古人以其明亮为起风征兆;北斗第四星也叫天权星,文曲星。文中星象是我瞎编的。
    第113章 舞弊
    非大祭之礼,本不必天子亲至,却实在与天子心事相关,一场祷问之礼,倒成了盛事。
    当日,天子端坐祭台正前方,诸官也沐浴焚香,分列祭台左右。
    一句“尚飨”念罢,太史局中两位官员便迎向楚崧与左融,请其呈上佳卷,待接过卷册,又念了一遍祭文,才要送至炉中。
    不妨祭台上还未起烟,宫城东北角一座阁子竟先燃了起来。
    众人讶然,看祭台上动静都停了,便都垂首等着天子的反应。
    不想天子只是面色平静地看了那方一眼,问向太史令道:“何不继续?”
    太史令忙禀道:“回陛下,神其有灵,兆不吉也。”
    “何时再祭?”
    “再待吉日。”
    天子微微蹙眉,看他面色踟蹰,肃声道:“若有言,不必遮掩,下一个吉日,是西南角再起火,还是西北角再生烟?”
    楚崧闻此语,心中明白天子要做这场祭祀,并非认为祭礼有用,天子可是连神医都舍得叫他放走的,一个连延寿养生都不期的帝王,怎么会以为凶兆吉兆能左右太学试。
    鬼神之后,不过是人心在缠斗。
    是谁京中放火,是谁将太学试卷进流言之中,是谁让这场祭祀做不成?
    连他,也分不清幕后之人是谁。
    “陛下,或是卷册不对,该当另择佳卷。”太史令跪地道。
    天子冷笑,“是哪一份不对?索性去将三千多份卷册都拿来,一并给焚了,再有不够,往年封存的也一并取来。”
    太史令闻声,再不敢抬头。
    日阳高升,东北角的动静早已下去,正在场面渐僵之时,立在楚崧与左融二人身后的一个太学博士出列拜道:“陛下,臣有奏。”
    天子闻声只是轻轻挥手,便有内官开口道:“当奏。”
    众人视线过去,正见那博士执笏出班,朗声道:“昨夜臣在太学外救下了三个书生,遇时正是深夜,街道尚无行人,那三个书生身后却有数人追赶,皆兵刀在手,幸而臣昨夜自家中返值,尚有部曲护送,追赶之人见臣身后有势,方遁了去,那三个书生却意识混沌,臣便将他们安置下,今晨方见他们意识清明,五感灵醒,甫一见臣便高呼悔矣,求臣相救。”
    此言一出,顿有蚊声起,连天子也微微俯身向前。
    又听他继续道:“这三人皆是徐州人士,去年十二月抵的长安,为的正是此次太学试,而三人无一人赴考,却惊奇甚者,其中一位却在榜上有名。”
    一语既出,祭台上下皆哗然。
    下一刻,这博士又道出更为惊秘之语,“三位书生还告知臣,早在太学试前两日,他们便已经拿到了太学试题。”
    “荒唐!”天子拍案,“寒士久苦,孰人再误?”
    众臣看不明白,这究竟是对谁发怒,然而两位主考官却不得不出来表态。
    左融道:“回陛下,太学试题乃是诸位博士在禁□□拟,刻印后由御林军看守,至考试当日,诸博士与看守卫士无一人离开禁中,饮食皆有看护,便连臣,也是考试当日才知试题如何,如此缜密,若仍有疏漏,必不可轻忽。”
    楚崧也道:“回陛下,太学取士关乎我朝文运,若卫博士所言非虚,必深察之。”
    天子目光阴郁,又听下方几位重臣附和,复看向卫博士,“三位书生试题何来?又何以早日不告?”
    “有人比他们更早得到,三人遂以孔方换来,然考试前日惴惴其栗,不敢赴考,匆匆回乡,却在驿站听说有一人名字在榜上,心中惧甚,急忙回京,三人无胆,不敢前往衙门,只往太学告屈,却言被一博士阻拦,受唾数句,三人不敢相斗,不想才刚离开太学便被追杀,藏躲几日后,终想一搏,才叫臣遇见了。”
    他每出一句,便叫此间人声沉下一分。
    他身后数位博士俱面有异色,似在彼此疑猜赶走三位书生的博士是谁。
    天子忽问道:“赶走他们的博士是哪一个?”
    “三人不识,只道是容长脸,面白,有须。”
    几位容长脸的博士都面面相觑,其中几个面白的更是惊惴,然而只如此看着,实在不能辨出是谁。
    天子又问:“那在榜上的,叫什么名姓?”
    “姓孙名显,字文普,世居扬州丹阳郡广德县,列于甲等第五十三名。”
    楚崧眼中微芒闪过,五十三名,那卷册是陆十九的字迹,阅卷考官中,只有他认得那字迹。
    那是个赤诚的孩子,第一眼见到自己便激动得跌了跟头。
    他赫然便明白了是谁人设局,目光越过祭台上的祭炉,看见对面的梁王面色肃然。
    在他前方的太子,也依旧温润平和,他身后,站着陆氏父子,陆诩的神色显然不如陆十一沉静,他暗叹着收回视线,目光掠过在祭台上捧着卷册的太史令,心中暗猜本该焚到第几册才是陆十九的。
    卫博士此时也从怀中献出一张绢帛来,交由内监呈上,“陛下,臣来前令三人提名画押,此次祭礼不成,或是上天昭示卷册不详,或许其中,便有甲等五十三名,臣所言是真是假,只请一核便知。”
    天子点头,内监立时便带着绢帛去祭台上。
    日阳高升,祭台上光明洞彻。
    刘峤看着内监手脚轻慢,躁意上了怀,又带着难言的兴奋。
    陆诩手心一片滑湿,紧紧盯着那方,眼中似要喷出烈焰,要去代替内监那双手,去焚了卷册,去烧了祭台。
    一只手轻轻拍在他臂上,内监的声音也响起来:“禀告陛下,其中并无甲等五十三名。”
    刘峤双手轻颤,抬眼前看,见到站在太子身后的陆十一身影镇定,连一阵风过,也不曾激起他衣裾。
    这不可能,卷册封存禁中,今日开阁去取,是他毁掉证据的唯一机会,若不然他也跟着放一场火是为何?星象、祭礼,不都是为了毁掉……
    怔然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陆十九所写的卷册,若是不在祭台上,也绝不会在封卷阁中,进了那阁中的人,翻卷之时,轻易便可调换。
    一旁的楚崧也不曾料到,正见卫博士面色不改,“想来便在封卷阁中,亦可辨出。”
    天子望了群臣一眼,看着这些精明深算的臣子个个低头不言,忽看向两个儿子,“太子与梁王,一并领人前去,将那甲等五十三名的试卷,拿来祭台上。”
    这句话,令太子与梁王都有些惊讶。
    这尚是头一遭,天子在群臣面前,将二人并提。
    二人心思如何,群臣不得而知,只看二人恭敬领命,一派兄友弟恭地去了。
    不多时,二人便已执卷而归,与卫博士呈上的绢帛字迹一比,果真有异。
    天子扫向群臣,手指在椅背上轻敲了几下,眼神渐渐沉重起来,直直看向卫博士,“三人可有说,谁人将试题卖与他们?”
    卫博士顿首,周身气势大义凛然,“正是如今甲等第十名与第十七名,言辞之间,牵扯其中者,当有十数人之众。”
    群臣哗然,陆诩与顾晟更是错愕,原因无他,只因他们入京之后也效仿北方世家,在书生中择挑了几人做女婿,这甲等第十名与十七名,正是两族分别选中之人。
    刘呈也面色微凝,之前他叫东宫中的年轻属臣们去访看书生们,看中的人中正有这二子,得知顾陆两族招他们做女婿时还十分满意,本想等太学试后对他们多加青睐,却在此时……
    他未深想下去,心中更怀疑那牵扯进去的十数人,或许大多是东宫看中的。
    刘峤垂着头,暗暗伸直了肩背,心中想着一个陆十九本就是引子,骈枝而已,没了便没了。
    天子的目光,也悠悠投向了东宫诸人所在,与太学博士们站在一处的楚崧与左融,对视一眼,已然猜到了天子要说些什么。
    “事涉太学博士与众位考官,诸卿认为,此事何解?”
    楚左二人当即领着身后博士们拜倒在地。
    楚崧道:“臣涉其中,不敢妄言。”
    其余人纷纷附和。
    “太子与梁王呢?”
    刘呈心中深明,他两位老师涉入,东宫也不得幸免,便回道:“回父皇,兹事体大,甲等第十名与第十七名,儿臣曾探知其才华,不敢妄发议论。”
    刘峤也随之道:“儿臣以为,该当严查。”
    天子蓦然眯起眼,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
    左丞相观此情形,略一想便道:“禀陛下,而今星象有异,正是上天昭示,事既现,便当如梁王殿下所言,一一查实,试题有泄,所图者尽已在太学之中,不如请太子殿下与梁王殿下共同究办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