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小琴说：“但你每年都给他们寄东西，他们心里可高兴了，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二姑姑，我们也不方便去沪市，你难得回来一趟，好歹让孩子们见见，也要让他们记人情，懂得知恩图报。”
    如果说之前唐晚吟还怀揣着一会儿哪怕开饭了也找机会溜走的话，听到这句话，只能打消念头了。
    她自己也养着好几个孩子呢，尤其最小的子硕，正是认知世界的时候，不管大人如何，好歹下一代是无辜的。
    因着这个，唐晚吟也放平心态，留了下来。
    屈小琴十分热情地问唐晚吟喜欢吃什么菜，唐晚吟摇头：“不用，家里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又不是缺这一顿饭。
    屈小琴也不勉强她，只跟田招娣商量：“妈，我去外面称点儿肉吧，还要啥？我一起带回来。”
    田招娣看了屈小琴一眼，说道：“你看着办吧。”
    “哎好，那我这就去了。”屈小琴说着，跨上包就走了。
    走之前还叮嘱唐晚吟：“晚晚你可千万要留下来，我一会儿就回来，好歹让两个孩子见见你。”
    这话让唐晚吟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她当然知道屈小琴是个心气儿高的人，当初嫁人的时候，虽然有些瞧不起唐家人，但是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至于她跟田招娣之间的争斗，唐晚吟还真不确定是谁对谁错。
    唐晚吟就是有点儿不适应，以前那个知道她考大学了，知道她工作了，甚至知道唐中薇唐卫民唐晓媛发迹了，都没改过脸色的人，如今怎么这样了。
    或许是唐晚吟盯着屈小琴背影的目光太明显，田招娣一边择菜，一边开口跟她解释了：“你真当我就只是为了你大哥啊？你这些年也不回来，打电话也少，有些事就只有晓媛那个死丫头知道，但是那死丫头成天不着调，只怕是没跟你说吧？”
    唐晚吟不确定田招娣说的什么事，只含糊了两声，问道：“大嫂怎么了？”
    “唉”，田招娣叹了口气，说道，“你大嫂也不容易，这么些年跟着你哥，没享什么福，去年她娘家的大哥拉人出事儿了，翻车，死了两个，伤了一个，家里赔了不少钱，他大哥也落下了残疾……”
    “她爸妈一把年纪了，要出去干活挣钱赔给人家，但年纪到底是大了，做了没多久，她妈就大病一场，不能再出去做了，所以她就把老二放在她娘家，说是给她妈看着，她好出去找事儿上班，就这个，一个月补贴他妈十五块钱，孩子在那边吃饭饭，我们做爷爷奶奶的，总得送点儿东西过去，或是鸡蛋，或是条鱼什么的……”
    唐晚吟没吭声，她从前就知道田招娣这个人尖酸刻薄，但是对于遭逢大难的人，又会有些善心，当年对吴老师就是这样。
    或许这就是市井小民的模样吧——若是别人过得比她好了，她便各种不舒服不顺眼，没事儿也要找点儿事，但若是谁家出事了，谁家过得不好了，她又显露出善心来，默不作声也要拉拔别人一把。
    何况屈小琴还算是自家人呢。
    田招娣说：“她是个心高气傲的，说实话，她这性子不好，但是也没给你们添过麻烦，对吧？”
    唐晚吟没吭声，但是心里点了点头。
    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两三个极品亲戚什么的，谁家都有，诉苦都能诉出一箩筐来。
    屈小琴虽然不讨喜，跟他们关系不好，但扪心自问，也真没给他们找过麻烦。
    第485章 我不想去上学了
    屈小琴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买了菜回来，顺便还把两个孩子带回来了。
    大的叫唐海，小的叫唐江，一个九岁，一个四岁。
    被屈小琴从自行车上拎下来，两个都怯生生的，咬着手指不说话。
    唐晚吟一看两个孩子脏兮兮的手指，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家的孩子，除了子清子敏子礼他们刚来的时候有些脏之外，后头的孩子个顶个的爱干净，看上去就不一样。
    但是眼前这两个面容跟唐卫民家的橙橙有几分相似的孩子，却能让人一眼就从根子上觉得他们跟橙橙子硕完全不一样。
    屈小琴见唐晚吟的目光落在孩子脏兮兮的手上，连忙看了一眼田招娣，急忙拉着两个孩子：“怎么玩得这样脏！去洗手！”
    说完，扯着两个孩子去了胡同的一头——老房子老胡同，用水都要去胡同公共的水龙头那边打水，洗手也是。
    唐晚吟转过头来问田招娣：“两个孩子平时就这样？”
    田招娣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以为跟你们城里一样啊？我们这小地方，孩子不都这样？我还要说你，眼神别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孩子看，跟嫌弃人似的。”
    唐晚吟：“……我没嫌弃。”
    就是觉得太脏了，不卫生。
    但显然也犯不着跟田招娣说。
    屈小琴领着两个洗完手的孩子回来，把孩子推到前面去，鼓动孩子：“喊二姑啊，以前不是口口声声念着二姑吗？现在二姑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怕了？快喊二姑。”
    小的唐江被屈小琴这么一推，跟着喊了：“二姑。”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清脆，还带着一丝胆怯。
    大的那个却怎么都不肯开口，抿着嘴，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面，不动。
    屈小琴心里着急了，自家这情况，靠娘家是靠不住了，她早没了离婚回娘家的底气，只能靠婆家了。
    可婆家这情况，公公婆婆四十来岁就让了岗位，也没什么收入，唯一还在岗位上的唐卫东，那就不是个东西！
    屈小琴自己能跟唐卫东吵，把唐家上下都骂一通，但为了两个孩子，她不得不低头。
    唐海始终不开口，屈小琴的焦急转化为了愤怒，刚开始是推搡，后来悄悄拧了一下，见唐海一动不动，急得一巴掌拍在唐海的背上。
    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被屈小琴这么一拍，整个人扑倒在地，也不哭也不吭声。
    唐晚吟看不下去了，把唐海扶起来：“行了，不喊就不喊吧，子清他们也有过这个阶段，你先让……这衣服怎么都是湿的？”
    唐晚吟惊疑不定地伸手摸了摸唐海秋装的袖口、胸襟，全都是一手的水。
    屈小琴嘴唇嗫嚅着，半晌才说：“我刚才看他们身上脏……给他们洗了一下。”
    但清水怎么可能洗得掉孩子弄脏的衣服，白费力气罢了。
    唐晚吟头都大了，牵着唐海问屈小琴：“你还愣着干嘛？家里有干净的衣服吗？给孩子换上啊！”
    屈小琴迟疑了一下，这才把唐江牵着，进了屋。
    他们住的还是当年结婚的东屋，唐晚吟来过一次，那会儿刚粉刷完，墙壁白亮白亮的。
    屋子里的家具也是新打的，油漆崭新崭新的，贴上喜字，看上去是很像样子的。
    那会儿觉得这东屋还算亮堂宽敞。
    可现在再进来一看，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家具也还是那些家具，但就是泛着一股沉沉的暮气，令人觉得逼仄无法转身。
    屈小琴从抽屉里翻出来孩子的衣服，唐晚吟也懒得跟她多说什么，只给孩子换衣服。
    湿衣服脱了，要换上干衣服的时候，唐晚吟都麻了：“这衣服怎么这么小？”
    屈小琴背对着唐晚吟给唐江换衣服，闷声闷气地说：“他们平常都住我妈家，衣服……大多在我妈家。”
    “不可能”，唐晚吟斩钉截铁地说，“晓媛一年四季都不忘给孩子们寄衣服回来，就算你全拿走，衣服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唐晓媛做服装生意，有拿货价，对着唐中薇他们虽然还是少少的赚一点儿，但对孩子们还算不错，给孩子们买衣服不手软。
    唐晚吟看着衣裳，起码都小了两个尺码。
    就算小孩子长得这么快，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屈小琴不说话了，只沉默地给唐江换衣服。
    倒是小小的唐江站在床上，跟个布偶娃娃似的被屈小琴摆弄着胳膊腿换衣服，突然开口了。
    “衣服被我妈拿去换钱了。”唐江脆生生地说道。
    “唐江！”屈小琴连忙喝了一声，慌忙扭头看唐晚吟，目光却又在闪躲。
    唐晚吟心里烦躁，给唐海换好衣服，径直走了出去。
    这种憋闷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外出透气。
    她一出屋，田招娣就赶紧拉着她问：“她把孩子们的衣裳都给卖了？”
    唐晚吟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她可真行！我已经不跟她计较她补贴娘家了，但是也不能这么没数把孩子的衣服……”
    “你们别怪我妈。”
    田招娣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从唐晚吟身旁响起来了。
    是唐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听到田招娣念叨屈小琴，在旁边插了一嘴。
    唐晚吟对孩子总是多几分宽容的，伸手摸了摸唐海的脑袋。
    似乎是感到唐晚吟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可怕，唐海终于迟迟地开口，喊了一声：“二……二姑。”
    唐晚吟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唐海的脸，说道：“一会儿二姑带你去买新衣服。”
    唐海摇摇头：“二姑，我不要新衣服。”
    唐晚吟笑了一声：“那你要什么？”
    唐海垂下头，小声说道：“二姑，你能跟我妈说吗？我不想去上学了……”
    第486章 两个娃懂得多
    唐海的话让唐晚吟意外不已，唐晚吟惊讶地问道：“你不想去上学？怎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吗？”
    唐海依旧是沉闷地摇摇头：“我……没有，我就是不想上学了。”
    唐晚吟又不是没养过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孩子在说谎。
    唐晚吟半蹲下来，跟唐海平时，也放柔了声音，说道：“小海你别怕，你告诉二姑，为什么不想上学啊？要是不喜欢现在的班级，可以换一个班级，再不行换学校也行……”
    “不是的二姑，我就是不想上学了。”唐海这孩子很沉默，九岁是个尴尬的年纪，要大不大，要小不小。
    唐晚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这毕竟不是她的孩子，她也犯不着那么用心。
    但看着瘦瘦小小的孩子这样沉默，总让她想起以前子清他们的样子。
    唐晚吟不由得再温和几分，问道：“那你能告诉二姑，你不上学之后，想去做什么吗？”
    “我……”唐海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可以照看弟弟，可以帮姥姥干活……”
    唐海姥姥？屈小琴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