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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灵魂的疏漏

      叁月总是下雨,可以淅淅沥沥连着下几天,没停两天,又会接着下,绵绵细雨,滴滴答答,车子沿着沪渝高速,她刚开出申市就看到天空飘起丝丝绵绵的小雨。
    他们在嘉兴服务区停了会,纪月站在门廊屋檐下,她抬头看到风吹起一阵阵的雨雾,雨水沿着屋檐滴答流下。
    顾景和拿了咖啡出来,在她身边站定,递给她一杯,她接过,道了句谢,随后两个人无言,他们站在门廊下,看到雨落在水塘溅起水花,却看不出对方的情绪。
    过了一会,顾景和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纪月看向他。
    “我们,”他顿了一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是,以后不会再见了。”说完,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纪月却依旧看着他,她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站在学校门口交谈,他也是这样笨拙的样子,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是她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他这种笨拙的感觉。
    “你就像我弟弟一样,”她笑着说,“不会不见的。”
    顾景和弯弯嘴角,纪月知道她在闹别扭,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勾了勾他的手指,他没理她,纪月又用力捏了捏,他这才回过头来,两个人对视,纪月冲他露出一个笑容,“难得出去玩,开心点,顾景和同学。”
    他牵了牵嘴角,牵出一个苦笑。
    叁月江南烟雨蒙蒙,细雨绵绵,像文人墨客的水墨画一样,乌镇的青瓦白墙落在雨雾里。
    乌镇和北京的古北水镇一样,同属一个文旅集团,所以纪月她后来拿了古北水镇的数字项目。
    古北水镇在司马台长城边儿,师范大学又在北二环,她在北京调研开会的那几天,梁辀的学生过了几天放牛班的好日子,粱辀每天中午开两个小时车过去陪她,第二天一大早又开回学校。
    文旅局的人还以为规划院的梁老师是来开会的,特地在景区里的酒店给他开了间房。不过直到结束,梁老师都没去住过。
    无论是乌镇还是古北水镇,它们同宗同源,都是一脉相承的规划思路与设计风格。景区酒店多是就地取材,然后改造,变成原汁原味的江南风。
    前台登记完了信息,做了两张房卡,礼貌地放到他们面前的托盘里,纪月轻轻地说了句谢谢,拿起其中一张,递到顾景和面前,然后冲他笑笑。
    纪月的动作自然又亲密,可是顾景和却读到一点刻意的疏离。
    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两个人门对门,一人一间房,纪月的房间枕着水,能看到窗外流水人家,顾景和的房间临着街,能看到西栅景区里林立的酒吧和闪耀的霓虹灯牌。
    纪月放完行李,敲了敲对面的门,她倚在门边,手里提着电脑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发微信,看到他开门了,她停住手上的动作,“我去开会,你自己在景区里逛逛。一会我们一起吃饭。”
    纪月看他不言不语的样子,歪着头笑,语气也有点撒娇,“一会,我回来找你。”
    古镇的景区里,能有什么好逛的,特别是一个人,顾景和想,其实纪月又何尝不知道呢。
    古北水镇还有长城可以爬,而乌镇只有乌篷船可以坐。
    纪月和乌镇合作了很多次了,最开始纪月替他们做数字景区,后来又做数字国有资产管理,每年都要合作一次,几次下来,同纪月已经很熟络了。她刚到办公室坐下,负责文旅市场的李副总就亲自起身给她泡茶。
    “前段时间我还去了密云呢。你知道吧,古北水镇入选了北京国际旅游度假区,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哎呀,那边确实打造得好啊。”他边泡茶,同她客气地聊起了天。
    纪月习惯性地捧着领导的话头,“两边风格不一样,江南古镇有江南古镇的美。”
    “对了,规划院那个梁老师,是你先生吧。”他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她,“那天,发布会上看到他了。”边说着话,边把茶杯放到纪月面前,“梁老师很能干啊,又那么年轻。”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跟我说起你,他不说,我都不晓得原来你们是夫妻。”李副总笑了起来。
    “嗯。”她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茶杯。
    后面的话,她听得叁心二意,她就记得,面前人说的这句话,“下次去北京,梁老师说,让我去你们家吃饭。”
    纪月从没想过,离婚之后,他们会怎么和别人说起对方,在她的想象中,也许应该是闭口不谈吧。一开始会有一些难以避免的痛,但痛苦总会有尽头,然后两个人越来越远,提起对方时,只留下客气的招呼。
    这话,再算上上次赵子健挑明的话,纪月便再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了。
    她站在廊下,看到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很久,石板路上还留着潮湿的水渍,廊檐下也偶尔有滴滴答答声落下。
    “傻不傻啊,粱辀。”纪月轻轻地念叨着。
    他们在酒店里吃了午饭,下午纪月带顾景和在西栅景区里随便逛逛,这里纪月来了少说有十几、二十次了,她逛得也很马虎,他逛得也毫无兴致。
    两个人像敷衍一般,虽然并肩走着,却稍微空着一点距离。
    逛累了,两个人坐在茶坊的屋檐下,看流水带着乌篷船慢慢划过,过了一会,纪月唤他的名字,“顾景和同学,”,没等他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说我把你当弟弟,是真的,我在想,等你研究生毕业,你愿意的话,就来我们公司上班。”
    顾景和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他直愣愣地看向她,纪月笑着接着说,“我们公司的GIS技术主管是个大佬,回头你跟着他的组,我会和他说的。”她说得是莫奇,两个人从上次事情之后,除了工作上避无可避,其余时间便没说过话。
    顾景和低下头,“纪月,所以,你一直是当我们的关系是闹着玩的吧。”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顾景和的发丝细软又顺滑,摸在手里像动物的毛,让她想起赵子健家那条边牧。他僵了一下,脑袋往边上挪了一点,正好避过她的手,纪月笑着,又继续去摸,顾景和便又往后避了。
    纪月也不恼,笑着起身,整个人蹲在他身前。
    他低着头,原先刘海还盖住他的眉眼,她看不清,于是现在她看到他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纪月伸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先是眉毛,然后是眼眶,最后落在他的唇上,“顾景和,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两个人四目相对,情绪一点点暴露,有一点脆弱,又一点痛苦。
    他低头亲上她的唇,小心翼翼又满怀眷恋,她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层层深入。他们都知道,结束这个吻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理由亲吻对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绵绵细雨,风吹起雨雾,飘进廊下,打湿两个人的外套。他搂着她的腰,她勾着他的脖子,他们都想着,再吻一会,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吧。
    宋霁辉回到家,对面楼的阑珊灯火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给黑暗的屋子带来一丝亮光,他把车钥匙扔在边柜上,顺手打开灯,瞬间照亮整个客厅。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晚上八点,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他手上拿着一个购物袋,走进书房,轻轻放在那个乐高搭成的蛋糕旁边。
    过了一会,他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家居服坐到书桌旁,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一张CD,有的连塑封都还没拆,他拿出其中一张,仔细端详。
    CD封面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几只粉色的水母漂浮在其中,泛起一点一点白色的泡沫。
    他拿在手里,面色冷峻,思绪飘到那天。
    那时,他还没搬来和纪月同居,她在他那过夜。
    下午的时候,纪月临时有个视频会议,宋霁辉便避开留给她一点空间,顺便去超市买菜做饭。他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我开你的车去吧,顺便帮你把车洗了。”
    宋霁辉一直去金虹桥下面的超市买东西,金虹桥的停车场里正好有个美车堂。
    “没见过女孩子的车能那么脏。”他接过钥匙,还不忘调侃她。
    纪月哼了一声,“老天没下雨而已。”
    宋霁辉笑着摇摇头。
    毛衣外套随意耷拉在后排座位上,两条围巾落在边上,还有一顶帽子,而白纸黑字一张一张A4纸,又散落在座椅上、座位下,他无奈地帮她把衣服、围巾收起来放在自己车上,然后又折回去收拾文件。
    把座位上的文件捡起来之后,他微微弯腰,捡起座位下的A4纸,纸下露出一个条纹购物袋。宋霁辉提起来,购物袋拎手却断了,一瞬间,里面的东西散落下来,纷纷砸在座椅上。
    他挑了挑眉,全是一张张CD落一地,他想了下,  他不记得纪月的车有CD播放器,也不记得纪月家里有。
    宋霁辉心里有点疑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张一张捡回购物袋里。
    一直到,他看到那张蔚蓝海洋和粉色水母的封面。
    白色的专辑名称,金色的签名,落款是歌手的名字,歌手潦草的字体他认了半天。
    但是上面另外一行金色的字,他却毫不费力地认出来——TO  纪月amp;粱辀。
    宋霁辉买完东西回来,纪月已经开完会了,她正窝在沙发上看综艺。他把她的衣服拿去洗衣房,出来后才再她身边坐下,纪月顺势靠在他的身上。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洗车的时候,师傅说怎么脏。”
    纪月眯着眼笑嘻嘻地圈住他的腰,他笑着说,“衣服回头我给你洗了,你那些文件呢。”她摇摇头,“扔了,没用的。其他还有什么吗?”
    宋霁辉顿了顿,开口却是声音如常,“没有了。”
    纪月点点头,“我的发票别扔啊。”
    他又低头亲她,“少了,我帮你去开。”
    那些CD连同购物袋一直静静地放在他的后备箱里,宋霁辉想起那天纪月烦躁又无措的样子,还有打电话时毫不客气地口吻,以及后来他问她重要么,她又毫不犹豫地点头。
    宋霁辉想到这,心里无来由的烦躁,他皱着眉头,把手里的东西粗暴地扔回书桌上,塑料外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