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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瞒我瞒

      阿银跟在宋霁辉的身后,他速度极快,上楼梯时,一步跨过两节楼梯,他的左手,攥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攥的死死的。
    幸好,这是栋文艺复兴风格老建筑改造的高级酒店,一共只有7层楼,纪月住在6层,宋霁辉跨上最后一节台阶,随后,攥着信封的手,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
    门外是装饰奢华的走廊,铺着柔软厚重的地毯,每走一步仿佛踩在云朵上,他的胸口快速起伏着,喘着气,而眼睛里只有那一扇门。
    阿银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只能保持距离跟在他后面,看见他在一扇房门前,站定。
    宋霁辉觉得,人死前会看到跑马灯,大抵自己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想到昨夜,想到看她试婚纱时,想到求婚时,想到在美国时,想到分手时,最后,想到那间办公室,她第一次来,站在门边上,“你好,我是纪月。天干地支,纪年纪月纪日的纪月。”
    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房门。过了会,房门开了,开门的是柳望群,他没有看她,眼睛直接望向房间内。
    窗边的沙发上,纪月仍旧穿着浴袍,斜靠着,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了一小截面包,刚准备放进嘴里,看到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笑了起来,“那么快,就吃完了?”
    宋霁辉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垂下眼,余光扫到柳望群的外套口袋里,信封一角,他猛地抬起头。
    柳望群扶着门,她背对着纪月。
    纪月也看不见,此刻,她面无表情地和宋霁辉对视。
    见他没有说话,纪月吃完手中的面包,拍了拍手,“宋霁辉,你站那干嘛?”
    柳望群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点空间,可他似乎并没有走进去的意思,“宝贝,”他感觉说不下去了,张开嘴,停在那好几秒之后,才继续说话,“Rainbow到了,就在楼下的房间休息。”
    纪月没有任何怀疑,只是笑着揶揄他,“你发个微信不就好了,还特地来说一声。”
    宋霁辉弯了弯嘴角,“忘记了,就想着告诉你。”
    宋霁虹站在窗边,和楼上纪月的房间是一样格局的套房,窗外同样是美丽的莱茵河畔,现在,那个信封到她的手中,里面装了一沓照片。
    照片里,一辆黑色的奔驰MPV边上,站着阿银,她又翻了一张照片,车门打开了,宋霁辉弯着腰下车,她继续往下翻照片,这次,宋霁辉走在前面,而车上一个女人正在弯腰下车,宋霁虹紧接着往下翻,这张照片里,宋霁辉回头,而身后的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这个女人,宋霁虹可不陌生,谈不上多漂亮,但是眉梢总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照片看完了,宋霁虹塞回信封里,看向套房里的卧室,“吴阿姨,你带宋怀衍去楼下玩会。”
    “好的,太太。”吴阿姨抱起坐在地上玩玩具的宋怀衍,“衍衍,我们去楼下逛逛。”
    宋怀衍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只要有玩具就可以了,也无所谓在哪玩,他被牵着走出卧室,看到宋霁辉时,立刻挣脱了阿姨的手,“小舅舅”,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笑着跑了过来,一下靠在宋霁辉的腿上,抬起头,“吨吨来了吗?”
    “来了。”
    “吨吨在哪里。”
    宋霁辉看了眼二姐,此时,她早已转身,面向窗外站着,“明天,就能看到吨吨了。”
    阿姨很有眼力劲,宋怀衍还想说什么,就被牵住手,往外带。
    房门一关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信封连同照片一起被甩在茶几上,宋霁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冷冷地看过来,“宋霁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对不起。”
    “你解释一下。”
    “一年前,她把民宿抵债给了我,那天,我们去律所签一下文件。”说完,宋霁辉慢慢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次,是肯定句。
    宋霁辉低埋着的头,点了点。
    宋霁虹有时候觉得,宋霁辉真是被所有人惯坏了。长年父母不在身边,二叔也忙于工作,物质是满足了,精神上就有些无暇顾及,难免显得有些孤独,就像他最好的朋友,永远是那个小学时就认识的张恒。
    宋霁虹那些火气,好像又慢慢熄灭,“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以前吃点小苦头,以后就不会吃大苦头了,你为什么不听。”
    宋霁辉舔了下嘴唇,他终于知道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了。
    宋霁虹视线扫在照片上,“你知道,这些照片意味什么吗?”她没有等他回答,直接说出了答案,“那个人,对你的事情,一清二楚,你以为你瞒得很好吗?”
    她的话刚说完,就看见,对面的宋霁辉,瞳孔慢慢张大,瞬间,又收缩回去,她刚想继续说,房门被敲响了。
    响声中,她第一次看到,这个骄傲的弟弟,眼睛里流露出那种类似哀求的情绪。
    柳望群等开门的时候,脑子不由又想到刚才的画面。早餐车推进房间,纪月显得很有胃口的样子,主动将餐盘放到茶几上,“这个闪电泡芙看着不错,我今天还挺想吃点甜的。”
    她把茶壶拿起来,原本靠在茶壶边上的信封,掉了下来,纪月眼角的余光看见,“外甥女,怎么有个白色的信封。”
    她弯下腰,拿起信封,信封捏在手里有点分量,上面还有个玫瑰图案的印章,她有些好奇,拾起的时候,就直接打开了信封。
    几张照片,几下就翻完了。
    纪月把餐盘都放在了茶几上,拿着手机,正在拍合照,“嗯?望群,是什么东西?”
    她听到自己心跳,跳得猛烈极了,随后,又咽了咽口水,“我要了几张酒店的明星片,送餐的时候一起带来了。”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如果纪月好奇了怎么办,不过,纪月并没有好奇,她只是“噢”了声,听着随意极了,依旧专注在给早餐拍照这件事上。
    开门的是宋霁辉,可柳望群看也没有看他,而是看向窗边的宋霁虹,喊了声,“Rainbow。”
    等到房门关上,她才看向宋霁辉了,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信封,“啪”地扔在他身上,他一动没动,也不说话,信封滑落到地毯上,“宋霁辉,你没有想说的吗?”
    他微微蹙眉,抿了抿嘴唇,“望群,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背叛她,也不会背叛她。”
    “那你告诉我,照片里的是谁?”
    “一个认识的人,去律所办点手续。”宋霁辉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天衣无缝,可瞬间就被柳望群无情地拆穿了,“你在说谎,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刚才不会那么惊慌失措的。”
    站在窗边的宋霁虹,终于开口了,“阿辉,你还要骗多久?”
    柳望群看向宋霁虹,随即又看向宋霁辉,满脸的疑惑不解。
    过了很久,久到柳望群觉得,听不到事实时,宋霁辉才开了口,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出来的时候,再也没有犹豫了,“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前妻。”
    柳望群惊讶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半晌之后,才喃喃地说,“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你结婚了。”她突然想到,最后一张照片,“宋霁辉,你结过婚,你还有个孩子?”
    “我结过婚,但是没有孩子。”柳望群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他的眉头拧着,不像说谎的样子,倒也信了个8.9分。她知道,纪月也结过婚,她从不觉得离婚是什么丢人的事,再开口时,声音也不像先前那般激烈,“小舅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干嘛要瞒她。”
    宋霁辉的心微微松了下去,他知道,柳望群多半不会怀疑了。
    “不对,”柳望群突然反应过来,“宋霁辉,这事没那么简单吧,能让你那么害怕事。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离的婚?”
    宋霁辉知道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了,他就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可柳望群太聪明了,也许就是因为在柳家,地位微妙,她察言观色,聪慧异常。
    所有的念头,所有的答案,在大脑中冲撞,她的脸上一会红一会白,最后,变成厌恶,”宋霁辉,你太让我厌恶了,小舅妈那么好一个女孩子,聪明能干,你真是配不上她。”
    宋霁辉闭上眼睛,“对,是我配不上她。”就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段日子,他才觉得像梦一般美好,他低下头,郑重地说了句,“对不起。”
    柳望群第一次,在眼前这个骄傲的小舅舅身上,看到哀求的情绪。
    “不行,我没有办法,瞒下去。”
    “望群,我求求你。”
    她摇了摇头,“如果你爱她,你就应该毫无保留。”
    “望群……”
    窗边的宋霁虹,突然开口了,“阿辉,你上去陪纪月,我和望群说两句。”
    宋霁辉走后,房间里只剩她们俩人,可柳望群的眉头拧着,一直没有松开,“Rainbow……”
    “我把事情告诉你,你再自己去判断。”
    她们坐在沙发上,两个白色的信封被扔在面前的茶几。
    “照片里的女人,叫应慈。8年前,阿辉在法国看球时认识的,是一个旅游团的领队。他们在意大利有了一夜情。之后,阿辉就回国了。1个月后,她去申市找了阿辉。那时候,他单身,两个人自然而然的继续了这种床伴的关系,后来,也尝试了男女朋友交往。不过3个月后,阿辉就提了分手。”
    宋霁虹长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看着照片里的人,像似在努力回忆着一点一滴啊,“分手后2个月,她突然找到阿辉,说自己怀孕了。”
    柳望群的眼睛瞬间张大,她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听后来发生的事,可宋霁虹并没有停下叙述,依然将故事娓娓道来,“当时,我们都是反对。但是,阿辉说,他不能让小朋友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宋霁虹突然觉得眼眶一酸,好像看到了他孤独的少年时代,“他还把她带到了二叔那,其实,二叔也是反对的,他甚至说了,如果要结婚,我是不会干涉的,这种话。她也选择了流产,拿一笔经济补偿。我们都以为事情这么结束了,没想到,事情才刚开始。”
    宋霁虹直起身,看向柳望群,她也忍不住坐直身体,宋霁虹不愧是集团接班人,瞬间,气势就凌利起来,“她突然又变卦了,找到阿辉,说舍不得孩子。阿辉,就这样被她哄着,两个人结了婚。”她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你知道她为什么回来吗?”
    柳望群摇摇头,她好像已经沉浸在故事里了,眉头松了,忧愁又上眉心。
    “她一开始就知道孩子不是阿辉的,分开后,她和人厮混,被人拍下了不雅视频。那人用视频敲诈她,她就想到了阿辉,想要借孩子拿一笔钱。所以,一开始,她就答应拿钱走人。但是,不知道她从哪知道,阿辉的二叔是天华的董事长。于是,改了主意,想要一张长期饭票。她不仅要长期饭票,她把阿辉当提款机用。她爸爸和弟弟的赌债,都是阿辉还的。如果只是这样,不会闹得那么难看。后来,她弟弟和几个朋友,借着天华的名义,在当地承包建筑工程,违法分包,拖欠供应商货款。最后,供应商跑到杭州集团总部自杀,事情才败露出来。”
    宋霁虹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柳望群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她接过,按了按眼眶,“她弟弟,和那几个人开着阿辉的车逃走了,最后车被撞烂了。只有她弟弟被抓住,可这有什么用。供应商公司几十个人,那么多家庭,都等着发工资。当时,我和他说了,让他去和二叔说一声。他不肯,自己筹钱把这个窟窿填上了。两个人结婚时,没有婚前协议,剩下的资产,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干净,所以,两年之后,才起诉离婚。”
    柳望群走到楼上,她刚想抬手敲门,动作却停了下来,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可她没敲门,门却开了,是宋霁辉。
    他似乎也有点惊讶,不过,瞬间,情绪就收敛好了,他抿了下唇,说了句,“望群,我求你了。”
    宋霁辉比柳望群大5岁,柳望群觉得,他从来都是摆长辈的架子,没有长辈的自觉。
    小时候,他来家里玩,奶奶们在聊天,茶盘上放着各式茶点。点心都是做的双数,最后总会留一块,倒也不是这东西有多珍贵,而是他们平日不能吃甜食,只有来客人时,才可以吃到。这对于柳望群和弟弟来说,是天大的幸福时光。可这最后一块,每次都是被宋霁辉一口吃掉,他说,我是舅舅,你们孔融让梨。次数多了,小孩就急了,脱口而出,“以后,不让我们家和你家做生意了。”
    其实,孩童间,无意识里的阶级划分比成人强烈的多,可宋霁辉就是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柳望群念小学的时候,他已经是6年级,他们在同一所国际学校读书。柳望群记得,经常可以在学校球场上看到宋霁辉。在小学生眼里,有一个高年级的亲戚,是特别不得了的事。远远看见他,她就会跑过去,开心地喊一声,“宋霁辉。”
    他”嗯“了声,“下次叫我小舅舅。”声音不冷不热的。
    再过几年,她妈妈来接姐弟两人放学时,偶然会碰上宋霁辉。有时候,他和张恒一起走出来,西服外套抓在手里,一看就是才踢完球。有时候,他又是独自走出来。
    她妈妈会说一声,“阿辉,到家里吃饭吗?”无一例外,都会收到一句,“不去”。那时,柳望群学到了“酷”这个词,她觉得,小舅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有点冷漠疏离,会直接拒绝的人。
    可她在家政课上做的蛋糕,送给他时,他又没有拒绝,蛋糕太难看了,歪歪扭扭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她原以为小舅舅要嫌弃的时候,他就说了句,谢谢。第二天,他又说了句,蛋糕很好吃。
    “阿辉说,不希望小朋友像他小时候一样。”
    终于,她看到小舅舅眼睛里的冰雪融化了,是他和小舅妈在一起。他们来淀山湖的别墅拜年,申城难得下雪,他们在花园里看雪,他搂着她,传来轻轻地笑声。
    看到柳望群从书房出来,他喊了句,“外甥女,我们去朱家角古镇买奶茶,你去不去?”
    柳望群转过身,“一会吃晚饭了啊。”
    他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小舅舅带你去啊,有什么关系,你不想喝吗?”
    柳望群想了下,“好。我去拿外套。”
    纪月看到她站在门口没动,头一歪,“外甥女,喝不喝奶茶,宋霁辉现在去买。”
    “好。”她看向宋霁辉,“我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勾了勾嘴角,“嗯,知道了。”
    擦肩而过时,柳望群听到宋霁辉轻轻地一声,“谢谢。”
    作者:点奶茶的梗,来源于他们第一次去淀山湖旁的柳家时,纪月说这里好大,宋霁辉说,这里也不好,外卖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