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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墙

      宋霁辉把手机扔在座椅扶手上,屏幕自动亮了起来,显示正在充电,“说要冷静一下,冷静了是让她去找野男人的吗?”
    “老板,太太听到了,又要吵架了。”阿银看着显示屏上的时间,说10分钟就是10分钟,一秒都不能少。
    宋霁辉皱起眉头,刚想说句‘你是老板还是我老板’,转念一想,纪月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他看向窗外,车旁的树梢上,叶片被雨水打得乱颤。
    10分钟一秒不多,也一分都不少。
    湖边的那几个太空舱,其中最靠近湖滩的一个亮着灯,雨水打在银色的铝制外舱上,慢慢滑落,宋霁辉拿过阿银手里的雨伞,独自朝营地里走去。
    此时,纪月也从车上下来了,站在天幕下,她的长发编成辫子,荡在胸前,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下面是棕色的休闲裤,看上去就像在家中一样随意。
    他走上前,撑着伞的手也微微向前,想替她打伞,“走了,家里都在等着。”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到她身后的莫奇身上。
    她却直接走进茫茫的细雨中,走向不远处停着的车。
    宋霁辉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只能侧头去看她的背影。
    “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别乱想。”
    他的心绪,被莫奇的一句话拉了回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奇,“纪月是我老婆,有什么事我都会包容她,就当她排遣寂寞。”宋霁辉的口气很轻蔑,话也说得极度伤人自尊,可他嘴上是这么说,谁能知道,他此刻心里是多么的波涛汹涌。
    他很清楚纪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因为她就是不甘心,觉得委屈了。
    如果当时梁辀来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和自己分手。所以现在,宋霁辉其实很害怕莫奇对纪月说了什么,又安慰了她什么,他没等回应,就转身走了。
    阿银一直站在车旁,宋霁辉把伞交给他,随后坐进车里,门一关上,立刻就安静下来了,隔绝了外面茫茫的细雨声。
    纪月看着车窗外,像是在发呆,他俯过身,拉起她座椅上的安全带,绕过她的前胸,最后扣好,“走了,回家了。”像是在和她说,又像是在和阿银说。
    车缓缓起步,几分钟后,开上泊油路,再拐一下,就消失在山体后了。
    莫奇站在那,静静看着车影消失不见,耳旁想起昨晚两人的对话,他觊觎着,憧憬着的,和她的两人世界,差一点点就要实现了。
    “我把戒指带来了。”宋霁辉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戒指盒,递过去。
    纪月垂下眼,看到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戒指是一圈方型的钻石,像一排晶莹剔透的冰块。当时选结婚对戒时,宋霁辉几乎将市面上所有品牌的结婚珠宝都找来了,让她挑,最后挑中的“小冰块”一样的对戒。
    见她没有动,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她突然用力,抓住自己的裤子,手指攥得紧紧的,他也只能用力,试图掰开她的手,声音不冷不热的,“纪月,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二叔,三叔,还有Rainbow他们,把你当家里人,没有对不起你吧。”
    她的手突然一松,他拉过来,把戒指戴进她的无名指里,她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嫁给我,你觉得委屈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低下头,吻在她的戒指上,“我们只能选择继续下去。”
    “我们没有领证。”
    他猛地抬起头,提高音量,“没领证也不妨碍你在上帝面前说过的誓言。”他觉得自己脾气又有些上来了,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想去抚摸她的脸孔,可她头一偏,避开他的动作。
    他收回手,重新靠回座椅上,轻轻说了句,“我们不可能分开,就算你再怎么觉得不甘心,觉得委屈,也没用。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他看向窗外,护栏外就是千岛湖,湖水和青山都躲在雨帘后,“时间会过得很快的。”
    “这样有意思吗?”
    这次,沉默那一方换成宋霁辉了,他不再开口,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也许有天会发现真的没意思,那在此之前,他只能捆住她。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午餐安排在大哥宋霁耀家,甚至连外面的厨师都没有请,大嫂唐如珍亲力亲为准备了一个星期,细细一想,就知道原因了,怕是要给纪月赔礼道歉。
    宋霁辉很细心,给她带了行李,换过衣服,刚才那种居家的味道消失了,纪月又变成了那个纪老板。
    连衣裙是优雅的蓝色,设计精致,丝绒面料贴着她的身体曲线,在室内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她拿着手提包,他顺势搂上她的腰,炙热的手掌下,感觉到她的身体,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拉开了,开门的是宋怀宴,小女孩甜甜地喊了声,“小舅舅,小舅妈好。”
    宋霁辉摸了下小女孩的头,这时,又跑来一个孩子,宋怀衍一头扑在宋霁辉的怀里,“小舅舅,小舅妈好,”说着,去看他们身后,“吨吨呢,吨吨呢。”
    “吨吨没有来。”
    宋怀衍显得有些失望,嘴角都弯了下去,宋霁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那么喜欢狗,你妈又不给你养。”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纪月,“小舅妈,吨吨能来我家做客吗?”
    她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个,有些尴尬地笑着,“衍衍,要先跟你妈妈商量好,才能邀请吨吨去做客噢。”
    “两个小孩子回来,让舅舅、舅妈进来说话。”说话的是宋霁虹,她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纪月,笑着点点头,“来了啊,马上就吃饭了。”语气自然又亲昵,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纪月觉得,她应该知道自己正在和宋霁辉冷战。
    两个小孩又一溜烟跑回客厅了,只剩他们俩站在玄关,他在她腰上的手,拍了拍,轻声说,“我们进去吧。”
    穿过长长的走廊,眼前就一片开阔,客厅中间是硕大的沙发,宋怀汎坐在那,手里拿着手机,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彩色笔和填色本,一看就是那两个小孩刚才在这玩。
    纪月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宋怀汎抬起头,看到她,立马放下手机,站起身,“小舅妈”,先是喊了她,随后才喊了一声“小舅舅”。
    宋霁辉“嗯”了声,自顾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而刚才还在和他们说话的宋霁虹和小孩子们,不知道去哪了。
    于是,这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纪月对着宋怀汎笑了一下,“这次休假没有集训啊,汎汎,坐啊,马上就吃饭了。”说着,她在沙发一边坐下,捋了捋裙摆。
    那天晚上,唐如珍对宋怀汎说,“你对我有意见,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应该伤害你舅舅和舅妈。无论你出于什么想法,他们的事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他们是一家人,说什么都可以。你把这件事摊开来了,逞了一时之快,有没有想过怎么收场。”
    宋怀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见小舅妈纪月拿过茶几上的填色本,一张一张翻了一起来,看得很津津有味,其实就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而小舅舅就像习惯了一样,坐在那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
    她想起,以前见到舅舅和舅妈时的情景,他们俩总是坐在一起,头挨着头聊天,小舅妈要什么,就指使小舅舅,有时是倒茶,有时是拿点心,他脸上总是挂着宠溺的笑,也不嫌烦。他们两个也是很好的人,那天见到她,第一句话,还是在帮忙打圆场。
    宋怀汎突然就眼睛酸了,张开嘴,一个‘对’字刚想说出口。
    正在翻画册的纪月,抢先开来了口,“宋霁辉,帮我倒杯茶。”
    “噢,”他收回视线,弯腰拿过茶盘里的玻璃杯,茶炉上,各色茶叶正在透明壶里上下翻滚,他提起茶壶,斟满后,放到她面前,“饿了?要吃点心吗?”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抚摸了下她的肩膀,低头亲上她的脸颊,“我去后面看看。”
    纪月这个人,其实心很软,她看不得宋怀汎内疚,不如演一场戏,可以让女孩好受一点。宋霁辉也知道,也乐得配合。
    “小舅妈,”女孩怯生生的说,“你和小舅舅和好了吗?”    她合上画册,拿过茶杯抿了一口,笑着说,“吵一架就好了。”
    宋怀汎眼眶里的泪水,好像要流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哭什么啊,傻孩子,我们不是挺好的。其实,你舅舅一直想说,就是没找到机会,还要谢谢你。”
    宋霁辉的父亲,纪月的公公,人在国外,除了他,其他人来得齐整,桌子上的菜肴也精美,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贵妇之手。宋世荣吃的清淡,家宴一向都是跟着他的口味来的,今天却例外了,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今天,是纪月嫁进我们家之后,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也托了纪月的福,可以尝尝如珍的手艺。”
    唐如珍嘴角含笑,望向纪月,“我也很久没有下厨了,弟妹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瓷白的碗中,给她盛了一碗荠菜黄鱼羹,她尝了一口,调味像极了华府会下面做本帮菜的私房餐厅。她和宋霁辉去过几次,开在贝聿铭在申市的别墅里,主打的就是各种难寻的食材,即使过季了,也能寻来送到老饕们口中。等到客人走得时候,伴手礼已经准备好了,有时是小小一盒樟树港辣椒,有时是后厨当场包的黑松露粽子。
    一碗黄鱼羹都不是当季的食材,找来也要费点心力。
    莫奇没有回家,买了那么多,总不能浪费,他坐在天幕下,雨下了一上午,被风吹进来,四处飘散。
    他还是拿了两副碗筷,摆好。鱼头已经炖得酥烂,他在锅里下了一片鱼片,没一会,白色的鱼肉卷曲起来,带着锅底的红油和花椒。
    他夹起来,放到那个空碗里面。
    午宴结束,纪月和宋霁辉坐在沙发上,看两个小孩玩玩具,唐如珍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叔喊你去书房一趟。”
    她原以为是来劝和的,没想到,书房里只有宋世荣和宋霁虹在。
    宋霁虹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手边的位置,“来,坐。”
    她微笑着,走过去坐下,捋好裙摆,手自然地搭在腿上。
    “上次你和Rainbow谈了你们营地铺开的无线充电方案,我觉得挺好,与其中标了之后,再让别人来做这块,不如交给你做了。”宋世荣看到纪月脸上有些惊讶,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也是Rainbow和提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生意给外人做的道理。”后面半句,说得轻描淡写却语重心长。
    纪月又不是傻子,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了,多半是因为宋霁辉的原因,把生意中的一块分给她,有了这次,以后这块利润都会给她。她猜,如果没有宋霁辉隐瞒婚史的事,也许不会发展的那么快,就像上次,宋霁虹只是和自己谈谈生意而已。而现在,大概就是为了补偿她,也为了稳住她,说白了,是家里宠宋霁辉。
    见纪月只是笑着,却没开口,宋世荣又说了句,“伍书记的夫人,很喜欢做美容,Rainbow知道她什么时候去香港,到时候一起见见她。”
    她看向宋霁虹,她对着自己扬了扬眉,“哎呀,做生意,哪个人手上干干净净的。”
    宋世荣走到书桌后,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不就是行贿么,没事的,别担心,家里不会让你坐牢的。”他在文件上一页一页签字,“之前,阿辉要改信托,是我没答应,原因我就不说了。现在,再藏着掖着就没意义了。他一定坚持要改,我也同意了。”
    纪月觉得,这就像抛给自己的花环,一个连着一个,如果再和宋霁辉闹脾气,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宋世荣把文件放进纸袋里,她猜,签的应该就是委托更改协议,随后,站起来,“明天上午扫墓,中午柳先生设宴了,你和阿辉一起来,吃过饭再回去。”
    她笑着“嗯”了一声,这个饭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多数,又是另一个花环。
    书房里只剩宋霁虹和她了,她站起来,走过去给纪月倒水,“还和阿辉闹脾气呢?”
    纪月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二姐,没有了。”
    “放心,家里不会让你坐牢的,”她靠在书桌上,“顶多判两年,家里疏通一下,换成缓刑。”
    纪月也笑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现在,也是没影的。不就是被巡视组带走么,也不一定是我们的事。”
    宋霁虹点点头,“对,我就喜欢你这个性子,”她把茶杯放在她面前,“家里不会撇清关系的,你放心。真出事了,也简单,你怀孕又哺乳,两年不就过去了么。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抬起头,“哪有那么巧。”
    宋霁虹挑了下眉,“到时候,把人都买通了。无非就是,以后小朋友要白白多长几个月年纪。”她坐下,挽住纪月的肩膀,“阿辉对你,是没话说的,别和他怄气了,他现在也后悔。”
    其实,如果没有后面的事,纪月早就原谅宋霁辉了,至于现在她为什么不原谅,这原因,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晚上,他们再次住下了,还是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里,落地窗外,远处是波涛汹涌的钱塘江,雨水打在窗户上,模糊了近处隔壁楼的灯光。
    纪月站在洗手台前卸妆,一双手从背后拥住她,见到她没拒绝,他的声音带着笑,“宝贝,不生气了?”
    她挣脱后,往边上站了站,“卸妆,有事一会再说。”
    宋霁辉看着镜中的她,灯光下,她的脸不施粉黛,整个五官都柔和起来了,多了些许温婉,以前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这样的她,这让他有些怀念,“好。”,说完就转身了。
    纪月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摘掉项链、耳环,又拿了两片化妆棉,倒满卸妆水,随后闭上眼睛,覆在眼皮上,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手腕上有一条冰凉的链子。
    她睁开眼,看见他靠在洗手台上,低着头正给自己戴手链,搭扣很小,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按着,大气都不敢出,眼睛都不敢眨。
    终于,戴上了。
    他笑了起来,“好看吗?”
    她举起手腕,细细的手链,头顶的灯光照得钻石更加璀璨闪耀,“好看。”
    听到她这么说,他也心情愉悦,搂上她的腰,“老婆,别生气了,我已经赔罪了,今天的诚意够了吗。”他指的是礼物,也是下午书房里的事,说着,他低头,在她的秀发间,吻上她的脖颈,原是吻了一下,后来变成了吸吮,她感到脖颈上一阵微刺。
    他吸吮着,手也终于忍不住,原本停留在她的腰上,现在,其中一只手一路往上,直接握住她的乳房,重重地捏在手里。
    “老婆,我很想你。”另一只手,如法炮制,握上另一边的乳房。
    双手开始有节奏的揉捏,他太用力了,她只能撑在洗手台上,才能稳住身体。
    他不再满足于亲吻她的脖颈,匆忙把她扳过来,去找她的嘴唇。他太心急了,心急到忽略了她毫无反应的身体和面无表情脸孔,他掀开她的裙摆,手摸到她光滑的大腿,上下不停抚摸。
    “别碰我。”她终于说话了。
    宋霁辉手上的动作停滞,他突然想到,上一次纪月拒绝自己的求欢,就是在游轮上,就是因为她那个前夫。
    他放开她,往后退了步,裤子中间膨胀着,胸口也快速起伏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有些暗哑,“纪月,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你别碰我。”
    终于,他再次被她的态度激怒了,火气取代了欲望,冲上胸口,“纪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极了,反倒笑了起来,“你不甘心,对不对,嫁给我委屈了,对不对,”他止不住地点头,手重重按在太阳穴上,他觉得神经跳得生疼,“你当我是什么?行,我不碰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你了。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互相折磨到死好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洗手间,过了会,房门重重地被摔上,重到她心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重到门窗都一起跟着颤抖了一下。
    一道墙隔出两个房间,黑暗中,一个人站在窗前眺望着钱塘江,一个人坐在床前掩面哭泣。    那道墙,变成了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