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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4

      上楼来验尸的一共有玄清、荧煌、冬凌、小净和沉樱、妮妮六人。
    室内温泉区仍维持着和刚才一样的景象。也就是说,除了稍早在大厅里的那些人之外,还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看着荧煌和玄清分别蹲在贺夫人的尸体两侧,四隻手对尸体又是翻又是摸的,就连冬凌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难受,更遑论和贺夫人相识已久的小净。她看了一会儿就捂着眼睛蹲到一边去了,时不时能听见从置物柜后方传来的呜咽声。
    玄清焦躁的「嘖」了一声,眉头间的皱纹是越陷越深了。
    沉樱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站在荧煌和玄清之间,对着尸体做起了笔记。妮妮在这头转了转,大概是觉得自己也帮不上忙,就鑽到置物柜后头安慰小净去了。
    冬凌蹲在一旁,想着这么近距离观察法医验尸应该会是十分宝贵的经验,可是那几人的动作他实在是看不明白,越看就越是犯睏。但这可是命案现场、死者尸骨未寒,他的心脏可没大颗到敢在这里打盹儿!
    冬凌朝自己的大腿上重重一捏,这才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然而这一捏,有什么从他的吊带裤口袋里滚了出来。他把那东西捞了起来,这才想起刚才在电梯口被玄清一催,自己便下意识地接过荧煌的房间钥匙,而此刻这支闪烁着古旧色泽的钥匙就躺在他的手心。
    ……十八号舱房。依这艘船的船舱区构造看来,十八号房就是最后一间房了。
    除去他和荧煌,目前已经打过照面的人有:赤龙及他的同伙乌鸦、山雀。伊芙琳和阿尔杰。露芝。熊宁。已经死去的贺夫人和她的助理小净。昨天晚上在酒吧遇见的姜老闆。警察姐妹沉樱和妮妮。还有此刻正对尸体上下其手的玄清。
    玄清站了起来,淡淡道:「死者是背朝地倒下的。她的背部及臀部两侧有固定尸斑,其他部位则完全没有,推测尸体应该没有被移动过。正常情况下,死亡后两小时会开始產生尸僵,四到六小时后扩散到全身,十二小时后到达巔峰。」
    「而且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了。」玄清说着,指了指周围,即使没有人在泡温泉,温泉区里依旧水气氤氳。他接着道:「但这座更衣室紧邻着外头的温泉,虽然有空调,但温度仍高于常温。这种温情况下,尸僵会更为迅速。」
    「唇口发暗皱缩,眼角膜轻微混浊,腹部已经膨胀,综合尸斑和尸僵的情况,我推断她于昨天凌晨十二点至二点之间身亡。」
    「尸体没有外伤,若是窒息致死,脸面会肿胀且为暗紫红色,但死者的脸部却呈现灰青色。因此我判断这恐怕是一起毒杀事件。」玄清说着,试就要扶起贺夫人已经完全僵硬的上半身,一旁的荧煌和沉樱见状,立刻上前搭把手。
    冬凌看着面色灰败的贺夫人,心里五味杂陈。一开始就是这位贺夫人将大家集结在一起、一直主持着这艘船的秩序,并且在谁都不愿意承担责任的情况下,主动跳出来替大家保管钥匙,而今天早上钥匙就消失了,她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钥匙……肯定就杀人动机了吧。
    冬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朝荧煌和玄清问道:「她身上真的一点伤痕都没有吗?像是打斗或是挣扎留下的抓伤或擦伤之类的?」
    玄清乾脆地摇摇头,「没有。」
    「如果真的是毒杀……」冬凌抿起唇,「难道她不会反抗吗?」
    玄清道:「如果事先让她陷入昏迷,像是让她服用安眠药之类的,她就无法反抗。」
    在场眾人的目光顿时全聚集到蹲在一旁哭红了双眼的小净身上。
    小净愣了半晌,缓缓睁大眼睛,那双红肿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喂……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一直搀扶着小净的妮妮慢慢松开了手,「不管怎么说,你的嫌疑总是最大的。你是贺夫人的生活助理,只要在她的安神茶里掺入安眠药就行了。」
    玄清也皱起眉,「而且贺夫人的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的跡象,也就是说,这里很可能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而贺夫人的死亡时间落在昨天夜里十二点到两点之间,那段时间,这座温泉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你又是贺夫人的生活助理,要想对她下药或者是接近她,都再容易不过了。」
    「唔,很有道理啊。」
    「趁着四下无人,从后头悄悄接近贺夫人,掐死她之后就将钥匙藏在某处,之后再自己撞墙。这么一来,无法在你身上搜到钥匙,你又是受害者,便可以暂时消除嫌疑。」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藏钥匙,更不可能杀害夫人……」见小净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努力地辩驳的模样,冬凌也不愿相信她就是杀害贺夫人的兇手。他仍是隐隐觉得,昨天晚上,和贺夫人一起待在四楼走道上的赤龙和这件事情拖不了关係。可他本人不承认,无奈自己也拿不出更多证据。
    小净没办法,只好将视线移到不知所措的冬凌身上,哀求道:「吶、冬凌,你会相信我的吧?我真的是无辜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冬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他直觉小净并不是会为了财宝痛下杀手的杀人魔,但他没办法替她辩解,他们认识甚至还不到两天。况且大家说的也没错,这整艘船上,和贺夫人最熟的非小净莫属,要想对贺夫人下毒或下药,都是小净最容易做到。
    冬凌默默的撇开眼睛。
    小净的肩膀无力的垂下了,半晌后竟发狂似的笑了起来,「好、好──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都说我杀了人,那我何不杀人呢?这个锅我是背定了,杀害夫人的真正兇手却消遥法外──不、不仅如此,他现在甚至就在船上的某一处偷笑你们的愚蠢!既然如此──!」
    小净倒退了两步,从怀里抽出一个长形的罐状物体,一边飞快在狭窄的更衣区中扫视一圈,双眼腥红如血,「你们谁要赶再靠过来,我就把这里炸成灰烬!」
    沉樱脸色骤变,「不好,是手榴弹!」
    「船上怎么会有手榴弹?!」
    「小净,快住手!」
    「要是真炸了手榴弹,别说是这里!说不准这整艘船都会沉!」
    「你们全都退后!」
    大伙儿不敢再刺激她,纷纷朝更衣室深处的方向后退,妮妮仍不放弃说服她,一边退一边尽可能地放柔声音道:「小净,我们知道不是你、不是你杀了贺夫人,你能不能──先把手榴弹放下?」
    「不、不!你们全都不相信我!全都不安好心!」小净举起手榴弹,表情狰狞的狂笑起来,「呵……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这艘船上还潜伏着一个疯蟒──是疯蟒杀死了贺夫人!是疯蟒想嫁祸给我!才故意引导你们抓我!疯蟒──肯定就在你们之中!」
    「对……全都退后……」
    小净举着手榴弹,一边缓缓朝靠近更衣室门口的拐角退去。眼看她就要转进去,一旦转过了那个拐角,距离门口就只有一步之遥!也就是说,只要让小净转进了拐角,要想捉拿握有手榴弹的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沉樱眼神一沉,身为警察,她当然知道放任嫌犯在这样一艘大型轮船上逃亡有多危险,她一手按住腰上的铁棍──那是她刚从舱房里的床架上拆下来的,充当警棍,她原本的警棍早在上船前就被收缴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现在更衣室里大家的位置:小净是最靠近门边的,一旁便是刚才一直搀扶着她的妮妮,然后是佯装说话一面慢慢靠近那两人的沉樱自己,再往里面,那个眼镜仔就靠在自己身后的储物柜边,最后则是蹲在死者身边的法医玄清和站在一旁的荧煌。
    沉樱的脑子飞速转了一圈。……待到小净一转进拐角,她就会以百米十一秒的速度衝向小净、在小净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压制住她,只要自己能让小净有一秒鐘的措手不及──只要一秒!妮妮的体能不错,且和自己的默契绝佳,只要能替妮妮争取到一秒的时间,妮妮肯定就能追上来并和自己一起制服小净、夺下手榴弹!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小净娇小的身影迅速闪进视线死角、沉樱飞也似的扑向拐角,同时狠狠朝她的后脑敲下一记铁棍,她的准头一点也没偏,铁棍稳稳的砸在小净的脑袋上,她身形一晃,居然还有力气回头瞪视沉樱,同时举起手,就要拉开手榴弹的拉环。
    这时妮妮终于也弯过了拐角,同时一记完美的滑垒式踢击,直接将小净踹翻在地,与此同时,手榴弹从小净手里拋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线。
    手榴弹从妮妮的头顶飞过,她呼吸一窒,立刻顺着踢击的动作翻滚一圈,双手抱头趴伏在地。一旁的沉樱见状也即时反应过来,连忙按着小净的头往一旁的大型储物柜后头一闪,稳稳地将小净护在身下。转角后头,听见手榴弹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后,围在死者身旁的眾人脸色皆是一变,谁也没空去拉谁,纷纷自顾自地扑向储物柜和长椅后头。
    几秒后,双手抱头、在储物柜死角努力将自己缩成虾米状的冬凌看见手榴弹慢慢从另一边的储物柜底下滚了过来,睚眥欲裂。
    一秒、两秒……十秒鐘过去了,手榴弹仍然没有引爆。冬凌这才发觉,手榴弹上头稳稳地插着一根拉环。
    他眨了眨痠疼的双眼,颤抖着伸出手捡起手榴弹,在触碰到那冰冷的武器瞬间,血液一下子从心脏重新涌向四肢,霎时汗出如浆。冬凌乾涩又沙哑的声音在顿时寂静下来的更衣室里慢慢回盪,激起了如涟漪般的回音。
    「没事了。……那个,拉环,没有拉开。」
    小净的头上被沉樱重重地敲出了一道裂缝,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她脸上的血色迅速退了下去,连路都走不稳了。眼看沉樱俐落的将小净的双手反绑在后,和妮妮一左一右包围着她将她推出更衣室,荧煌追在后头,大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她的情绪不稳,放她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沉樱顿了顿,接着低声道:「但现在这种情况,无论是谁来看护她都不合适,毕竟我们谁都有可能是鬼。而且可别忘了,除了鬼,疯蟒很可能也混进了船上。」
    妮妮眨了眨一边眼睛,朝后头的三人露出俏皮的笑脸,「所以说……嘿嘿!我和姐姐昨晚在船上找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
    冬凌心里一惊,她所说的「不得了的地方」,该不会是指撞球室里藏着的暗室吧?
    冬凌和荧煌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不得了的地方?」
    所谓「不得了的地方」并不是撞球室里的暗室。一行人出了室内温泉区后,并没有往通往大厅的电梯过去,而是往电梯的反方向走去。原本冬凌以为室内温泉已经是这一层楼的最后一个区域了,想不到最深处居然还藏着一座老旧的货梯。
    货梯的梯门是上下开合式的,一旁只有一个按钮,沉樱上前按了按钮后,便转过身去徒手将货梯的梯门掰了开。
    黑暗中,两道绳索眼前的箱型空间里颤巍巍地抖了抖,一个大型竹篓般的篮子缓缓升了上来。
    沉樱解释道:「昨晚我们是在大厅后方发现这座货梯的,起初我们以为这只是紧急逃生梯之类的东西,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不管我们怎么找藏宝图,藏宝图上的每一层楼都没有这座货梯的位置。」
    一群人鱼贯进入货梯,几分鐘后,电梯终于到达底部。沉樱率先跳了出去,她往电梯旁的墙上一按,两排壁灯倏地点亮,一道狭窄的长廊即刻映入眾人眼帘,橘红色的火光往幽暗的深处一点一点地延伸过去,整座楼层都散发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走吧。」妮妮推了推小净。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穿过了侷促的走廊,走廊比想像中的短,走廊左侧有一个大型铁箱钉在墙上,箱门上有把手,从外型判断,大概是电闸开关之类的东西。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长廊尽头。尽头有几间併排的牢房,牢房的铁门和墙面都锈蚀得厉害,地板上到处都是深色的污痕,不知道从哪儿吹进来的风拂动了冬凌散在耳边的发丝,他吓得脖子一缩。
    这时其他人正七手八脚地把小净塞进牢笼里,冬凌实在于心不忍,便撇过头,不愿再看。
    荧煌抬手,顺了顺冬凌头顶上被吹得杂乱的头发,一边指着牢房里连接天花板的墙角处,喃喃解释:「这里没有空调,通风全靠那个通风管道。」
    冬凌顺着荧煌的手指望去,墙边的通风管道上开了几个栏杆状的小孔,而他正好站在出风口下。